老夫人神色平缓,瞧着并无什么逼迫的意思。可那话音出口,却尽是压迫之意。“若说起来,我也是支持江胥的。”说着,老夫人就摇了摇头,叹息道。“锦翠就总在我跟前夸这姑娘。”
这老太太缓缓摇头,视线将苏锦翠和江胥都过了一遭,神色慈祥,到当真像是在瞧着自个儿喜欢的后辈。江胥心知那温和里头怕是掺了三分水分,但仍旧是笑着迎上了老夫人的视线,作出了一副喜悦亲近的模样。
苏锦翠也是笑着点了点头,这就是将老夫人这头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了。江胥心下感动,无声地叹出口气来。果不其然,三人这幅和乐融融的模样就气的莫燕咬紧了一口银牙,这女人站在那阴凉底下,整个人都不住地打着颤。
后宅里头的女人哪有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豁达?老夫人偏还不肯放过她,劝慰似得温和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莫燕你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被刘虹那贱人支使着做了这些个傻事。”
说着,老夫人就露出个笑来。可那点儿温情浮于表面,瞧着就虚假无比。“你喊刘虹把那钥匙给了江胥,我们也好给江家个交代不是?”
莫燕瞧得清楚,却并不敢揭穿。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眼不见心不烦地转开视线。这女人沉默半晌,思量来思量去,那衣角都给她攥出了蕾丝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语气迟滞。“……行。就依老夫人说的,我让刘虹把那钥匙交出来。”
……
等那黄铜的钥匙与账目一并交到书桌上头,江胥捂着小嘴,就吃吃的笑出声来。吴易奚拎着那要是瞧了瞧,却是并无什么兴趣,随手又给搁回了桌上。那金属跟桌面相触,碰
出一声清亮的鸣叫来。
江胥就抿着唇轻笑,随手去拨弄了两下那钥匙,含着笑抬眼问道。“少爷可知这是什么声儿?”她那点促狭的笑意吴易奚早就见怪不怪,哪里能不知道这小丫头又有了整人的点子?可他对江胥素来娇宠,江胥又是行事有度的性子,从不会闹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大事来。
吴易奚也就乐得给江胥寻个乐子,是以装作一无所觉的模样,神情一如往昔的温和淡然,就随口似得询问道。“嗯?是什么声?”
江胥得了想要的反应,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就赶忙捂住了嘴,一双眼睛却露出笑意来,弯成了两道漂亮的月牙,里头还盛着万顷星河摇荡。吴易奚也不急,任由她笑过一遭,上气不接下气得笑着道。“这就是银子的声儿啊!”
说罢,似是还觉得这描述不够精确似得,江胥张开双臂,装作一副气势俨然的模样,沉声道。“这就是金钱的声音!是未来的声音!”
若说搁在以前,吴易奚素来是瞧不上这一股子铜臭味儿的人的。可偏偏这么做的是江胥,吴易奚瞧着那双闪着光的眼睛,就只觉得可爱。哪怕是江胥掉进钱眼里头去,估摸着在吴易奚看来,也是半分污秽都不会沾染的清高。
这男人目露无奈之色,倒也不舍得将江胥晾在一边,就跟着点了点头权当应答。倒是江胥没得什么满意的回应,自个儿先不好意思了起来。她抿了抿唇,视线游移一遭,就底下脑袋来羞耻地扯了扯嘴角。
吴易奚伸出手去揉了揉江胥的发顶,那神情并无半分嫌恶之意,反倒尽是温和鼓励。江胥也知这男人心绪,就是装的再失落黯然,心底也是欢悦的。是以她
就拍掉了吴易奚的手,把那木椅往桌前一扯,又活蹦乱跳地要去看账本了。
这又绕回正题上头,吴易奚卷着书本站在一侧,懒洋洋地倚着后头的书架。眼底那点疑惑在阳光映衬底下瞧着也是温和和缓的,似是温泉一般将江胥柔软地包裹在里头。这男人瞧着江胥在日光底下似是在发光一般的发尾,就笑着开口询问道。
“胥儿方才在笑什么?”江胥刚刚将那账本翻开,还莫名地疑惑道。“笑钱啊。”不过还不等吴易奚再出口,江胥就自己反应了过来。这明白过来不要紧,那点未褪的笑意又爬回了她面上,江胥就捂着嘴,笑得肩膀都发起抖来。
接着,她背对着吴易奚摆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那不是刘虹嘛!”江胥将脑袋都埋在桌上,这才勉强止住笑意,哼哧着道。“就是,她刚才来送钥匙上的时候,那面色……”
江胥这话没说完,吴易奚稍稍思索,倒也想起方才模样来。江小姐陪嫁到底是件大事,就是再不情愿,刘虹也该亲自来上一趟。那女人拿着钥匙,一张脸青白交加,牙咬得死紧。到了这书房跟前,竟是连话都没说,就泄愤似得将那些个东西往桌上一扔。
账本厚厚一叠,震得吴易奚桌上石墨都是一跳。黄铜钥匙却是轻灵的很,叮叮咚咚地在桌上蹦了两蹦,最后晃荡两下停在江胥手边了。
江胥就拎起那钥匙,对着光瞧了一瞧,还跟鉴赏什么真金白银似得屈指去弹,笑眯眯地道。“多谢了,还劳烦您专程跑这一趟。”这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听在刘虹耳中,就是彻头彻尾的挑衅了。
更别提江胥面上还带着笑,那小狐狸似得讥讽和调侃,就差把
那“我在讽刺你”写在脸上。
思及此处,吴易奚也是不由得露出两分笑意来。他伸出手去搓了一把江胥手感颇好的发顶,无奈地训斥道。“调皮。”
说是斥责,可那话音里头尽是宠溺。江胥也并不惧他,还嘿嘿一笑,抬起脸来冲着吴易奚嘚瑟道。“哪里提起皮?我就是喜欢她恨得不行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这话一出,吴易奚几乎能瞧见江胥身后敲得老高的尾巴。
对江胥这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吴易奚也是无奈,这男人伸出手去,屈指一弹江胥的额角,就笑着道。“胥儿从哪儿听来的这话?”
江胥闻言却是一怔,面上的笑意就潮水般地退了下去。不过她瞧了瞧吴易奚,却是又勾起个温和的笑来,就缓缓摇了摇头,眼底透出两分怀念来,轻声道。“我才不告诉少爷呢。”
这话说罢,她点了点那账本,纤细的指尖勾起书页,将那账目暴露在阳光之下。吴易奚素来有礼,自然不会打扰江胥去做正事。是以这男人复又收回手来,将视线投向手中的书本。
不过读书就求个心静,江胥还坐在跟前,吴易奚如何能静得下心?他那视线就不动声色地转向江胥,从她裸露在外的纤细脖颈游移到细收的肩膀,终是按捺不住那点心绪,这男人叹出口气来,将那书本倒扣放在桌上,自己就俯下身去,一并看向江胥桌上的账本。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这男人一手撑着桌案,另一手就搁在椅背上头,从后边一瞧就是个环抱的姿势,将江胥整个身子都拢进怀里头去。
那点温热的气息从身后拢了上来,江胥哪里能反应不过来那点暧昧之意?可她抿了抿唇,却只装作一无所
觉的模样,红着耳尖将那账本摊开了指给了吴易奚瞧。
“您看这儿。”江胥抿了抿唇,轻声道。“这地方,收支和结余是对不上的。”吴易奚闻言就皱起眉头,那视线顺着江胥的指尖瞧过一遭,也是疑惑地点了点头。“这是……难不成是摸了零头?”
江胥闻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侧过头去瞧了吴易奚一眼,又是无奈又是调侃地道。“先不说记账本就该事无巨细,就说哪里有抹零按照银子抹的啊?这么一抹几十两银子,吴家就这般财大气粗的?”
吴易奚哪里不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出来?江胥这话说完,这男人也是抬手挠了挠后脑,颇有些尴尬羞耻地扯了扯嘴角。“胥儿说的有理,是我犯傻了。”江胥倒也不对着吴易奚穷追猛打,她随手将你账本又翻了两页,面色就渐渐有些阴沉了下来。
吴易奚对江胥向来关注,那点气氛的变化也是瞧得清楚。这男人也顾不得再玩笑,就皱起眉来,赶忙询问道。“怎么了胥儿?这还有什么问题?”
江胥却是摇了摇头,她抿着一双**的唇瓣,那点血色被抿得瞧不见了,就苍白的吓人。她一时也顾不得给吴易解释什么,就一目十行地往后头扫,直到翻完了最后一页,才猛地将那账本合上,唇角就溢出一声冷笑来。
接着,她抬手点了点那账本,不屑地嗤笑道。“刘虹,可真是位好夫人啊。”这话里的讥讽之意半点不加掩饰,吴易奚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他那视线就移向了江胥手下的账本,虽是眼底还带着疑惑,可那神色却已经是渐渐阴沉了下来。
吴易奚对江胥向来信任,此时更是连半点怀疑都无,就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了江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