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胥眼底也不由得带上了寒意,心中不忿。这话明摆着就是颠倒黑白,将原本有理有据的事硬说成是江胥贪婪所致了。
就吴易奚如今这脾气,你说他可以,若是将矛头指向江胥,这男人那点暴脾气可就全上来了。眼看着吴易奚踏出一步,脊背挺得笔直,比那院中翠竹还要硬挺两分,不用猜都是要跟莫燕据理力争了。
江胥就赶忙伸出手去扯住了吴易奚的袖角。这男人力道也不算小,那点丝滑的布料用不上力气,轻飘飘地就从江胥指尖滑了出去。可到底那点些微的阻碍之意传到了吴易奚手上,这男人脚步稍顿,侧过头来看向江胥,那冷硬的神色稍稍缓和,添了些疑惑进去。
江胥借着这男人的遮挡,就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接着,她稍稍上前两步,似是慌乱又无措地从吴易奚身后探出头来,柔柔弱弱地冲着莫燕行了个礼。“此事不关三少爷的……”
江胥本就长得娇小清纯,不论怎么瞧都比那刘虹要弱势两分。更别提刘虹那风评早就脏的一塌糊涂,江胥不出声还好,她一旦露出头来,院里的气氛就陡然凝滞起来。
偏偏江胥还恍若未觉一般,用那受惊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去瞥了一眼刘虹,接着就似是被烫着了一般猝然转过头来,将视线垂在了地上。那双**的绣花布鞋还不安地动了动,鞋底浮灰蹭上了上头半开的莲花。
她这动作十足地胆怯慌乱,可做的是浮夸又醒目,明摆着就是给这院里头的下人们瞧的。果不其然,江胥那头一低,就隐隐约约听得那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一挑唇角,借着那阴影将半张脸都拢在黑暗里头,低声抽噎着道。“是我
不该惦记小姐的陪嫁,是我瞧不清自己的位子……”
说着,江胥似是分外委屈一般,抬起手来抹了抹眼角。“我不过一个通房丫头,就算是小姐的陪嫁丫鬟,想来也是配不上的。”她稍稍抬了眼,那一双杏眼就泛了红,瞧来着实惹人怜爱。似是畏惧一般,江胥转过身子却没敢去看刘虹,只管把那腰弯了下去,动作实打实的恭敬。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贪心不足,还望夫人原谅。”江胥这般卑躬屈膝,吴易奚哪里看得下去?就算他心知这是江胥用计,仍然是压抑不住心底那蓬勃而起的愤怒。这男人咬牙上前,分明的手掌一把攥住了江胥的腕子。
好歹是心里有数,这男人出手虽猛,可力道倒是放的轻缓,只制住了江胥的动作,就连表面功夫都欠奉,分外敷衍的冲莫燕点了下头,那形状优美的下巴绷的死紧。“这歉也道了,银子我们也没拿,太太没什么别的话可说了吧?”
这话音没落,吴易奚也不等那二人回答,拉着江胥的腕子就将人拽出了院子。江胥猝不及防踉跄两步,赶忙加快了步子随在吴易奚后头,小心翼翼仰起头来,去瞧那紧绷着的下颔。
好在吴易奚一向粉的清楚,没将那火气宣泄在江胥身上。等走出了那视线范围,吴易奚就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在阴暗之处亮的惊人,满是疼惜。这男人看着有些无措,他沉默了半晌,长叹口气,掩不住的黯然道。“是我又没能护着胥儿……”
江胥轻咳一声,赶忙凑近了些。她踮起脚来,伸出食指去按住了吴易奚的唇瓣,大半身子就贴在吴易奚怀中。虽然看来是不大矜持,可那效果却是卓绝。吴易奚面色通红,
开合的薄唇紧紧抿着,半天都没能再坑出一声。
江胥就笑了笑,还偎在吴易奚怀中,娇声哄劝道。“少爷莫气嘛,我这招以退为进可是……”她话还未说完,吴易奚就摇了摇头。这男人缓和下神色,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知胥儿你是使计……”
这男人语气一顿,迟疑着补充道。“不过也是我无能,逼得胥儿自己去想那些法子。”江胥赶忙摇头,眼底含着笑意,就悄悄摸摸地道。“如今我与少爷势力不强,在太太面前稍作退避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再者。”江胥竖起一根手指,故作神秘地摇了摇。那眼底含着促狭狡黠的神色,在那暗淡的灯火底下,倒当真像是一只灵动的小狐狸,长长的绒尾咋吴易奚心底一扫,留下一阵微痒。
江胥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我这一出,可比你跟她们来硬的要强多了。少爷怕是没听到那些小丫鬟们念叨了些什么。”果然不出所料,吴易奚闻言先是眉头一皱,接着就稍稍思索片刻,目露迷茫之色,冲江胥摇了摇头。
江胥就笑得更骄傲了两分,眼底带出年轻女子的活泼来。她牵着吴易奚的袖角,蹦蹦跳跳地往前头走。“刘虹的风评早就烂干净啦,她对我做的那些事情如今也是人尽皆知。那陪嫁的道理大家可都是知道的,我这么一闹啊,这院里的人都会觉得是刘虹又欺负了我。”
吴易奚笑着跟上了她的脚步,神色温和地点了点头。这男人虽是并未回话,可那关切之意从细微处透露的清清楚楚。这路上阴暗的很,江胥脚步活泛,吴易奚倒也不做阻拦,只底着脑袋眯起眼来,将那细微处的石子树枝都瞧得清清楚楚。
江胥
心安理得,连路都不瞧,就笑着回过头来接着道。“三人成虎,刘虹这可就带着太太的声望一落千丈了。”
吴易奚也知道这道理,就抿着唇点了点头。接着,这男人稍稍皱了皱眉,迟疑着询问道。“可是我们如今做了退让,那江小姐的陪嫁可如何是好?”
江胥半点不慌,她冲吴易奚露出个胸有成竹的表情来,压低了声道。“我们如今退了,不过是一时半会无力与太太抗衡罢了。不过这吴家也不是她的一言堂不是?”
这话一出,吴易奚眼睛一亮。这男人稍稍侧过头来,同是轻声问道。“胥儿说的,可是老夫人?”没料到江胥却是摇了摇头,神秘地道。“可不只是老夫人,到时候啊,少爷您就知道了。”
江胥这么刻意地卖了关子,吴易奚倒也不恼,反而是分外配合地点了点头,正色应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
第二日下午,江胥便带着陈玉和吴易奚,又站在了太太院里头。这会儿天色还早,艳阳高照,那杨树沙沙作响,在青石地上投下一片斑斓的亮光来。太太倒是惯会享受,这女人倚着个藤椅懒洋洋地躺在树荫底下,边儿上还有几个清秀侍女给打着扇子。
江胥迈过那门槛,莫燕是眼也未抬,就伸出手去捻了颗葡萄放进口中,一举一动皆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那举手投足之间,宽大的丝绸袖子垂在手肘,露出一截包养得当的手臂来,在阳光底下晃得人眼晕。
她语气又缓又轻,似是被这太阳晒化了似得。“你们这怎的又来了?人多势众的,是想对长辈不敬不成?”
若是给了以往的吴易奚,这么一定高帽子压下来,就足以令他诚惶诚恐弯腰道歉了
。可到了如今,这男闻言倒也不过是漫不经心地撩起了眼皮,随意地瞧了一眼,就推开两步,将那主场尽数交到江胥手里。
江胥也是半点都不客气,她拢了拢耳边鬓发,笑着冲莫燕福了福身。似是半点没听出那语气里头的嫌恶讥讽,哈异常亲昵地笑道。“太太这话可是玩笑了,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敬重您还来不及呢。”
说着,江胥就故作无奈道。“不过就是今日一早,江家来了封信。虽说这信是给我的吧。”江胥慢慢悠悠上前两步,那神情之中尽是胜券在握的骄傲。那纤细的指尖捏着信封搁上了石板桌面,明明不过是一张宣纸,可在莫燕看来,却像是座千钧的山岳一般压在了心头。
这女人一时也顾不得再摆谱享受,她仓皇地坐起身来,惊疑不定地瞧着那桌上的信笺。接着,莫燕就不动声色地瞟了江胥一眼,却没能从江胥面上窥得分毫端倪。
江胥就似是没瞧见莫燕的纠结踟蹰,她故作疑惑地低下了眼,温声询问道。“太太怎么不看?江家说是与江小姐的陪嫁有关,我想着那陪嫁也不在我手中,刘虹想来也那不得主意……”
江胥连珠炮似得说完,一鼓作气将事儿全推给了莫燕,这才神情无辜地笑着说道。“我思来想去,还是直接来寻您更妥当些。”
说罢,江胥就拢着那手,分外乖巧地站在一边了。留下莫燕被她一顿抢白辩驳不得,只能瞧着那雪白的信笺目露迟疑。
就这么僵持了老半天,莫燕可算是伸出手去。那皮肤虽是已经有些松垮,却还称得上是纤细修长。那指尖就点在信封上头,却是半天都没再动弹,接着,莫燕叹息似得吐出一句。“江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