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故作正经，江胥就也憋着笑，她上前两步，正儿八经地福身行礼，低声问道。“姑娘明日可还会来？”
这二人对上视线，竟是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惺惺相惜也就是一瞬的事，那丫鬟笑着点了点头。“大夫人要我帮忙照顾三少爷，这侍疾那有一日就算的？”说着，她就冲江胥挤了挤眼睛，笑得一双眼睛盛了月光似得，弯成了一双月牙。“自然是要来的。”
江胥就赶忙点头，也是眼底带笑，温声应道。“那我便在这儿等你。”
那丫鬟没再应声，反倒是瞧了瞧天色，就赶忙挎着那竹篮，迈开小步向着大房那头去了。她步子虽小，迈的却急，不过片刻功夫已经走出老远。不过倒是还记挂着后头那投缘的朋友，小丫鬟抬起手来挥了挥，烟黄的窄袖垂在小臂，露出半截雪白的腕子来，在那日光底下也白的晃眼。
江胥这才听到那声遥遥传来，带着亲昵和掩不住的笑意。“那就说定了，我们明日见——”
那丫鬟脚步轻快，抄着小道没多长时间就蹦跶着回了大房的院子。离得不远，外头候着的丫鬟冲她点了点头，这姑娘就赶忙放缓了步子，拢着手臂低头往里头走。
果不其然，吴玉川和苏锦翠都坐在院里，凤姐儿正窝在吴玉川怀里头，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猫眼，往那桌上的宣纸上瞟。
这丫鬟在不远处顿住步子，也是按捺不住好奇，往那桌上瞟了一眼。吴玉川字迹向来端正，横屏竖直的落在纸上，瞧来是半分不乱。可对这丫鬟而言却也是鬼画符一般，半点都瞧不懂的。
她就垂下眼来，自嘲似得笑了笑，这才冲着苏锦翠和吴玉川福了福身，软着声道。“
夫人，少爷。”这礼行完，凤姐儿一双大而亮的眼睛也瞧了过来。这丫鬟向来知事，就赶忙冲着这半大的丫头也福了福身，笑着道。“也见过小姐。”
这么一声了就把凤姐儿哄得心满意足，这小丫头笑得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狠狠点了点头，语气欢欣雀跃，却还要故作正经地点头应道。“好了，你起来吧。”
这丫鬟压根没跪，却也不反驳这小小姐，只点头应道。“多谢小姐。”
苏锦翠就含着笑意看她们两人互动，到了这儿才笑着出言打断道。“好了，你怎么还陪着凤姐儿胡闹起来了？”话是冲着那丫鬟说，可苏锦翠却是笑着看向吴玉川怀中的小丫头，还伸出手来，屈起手指刮了刮凤姐儿的鼻尖。
小丫鬟可是知道的很，也不出口打断这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直等着苏锦翠转过视线，笑着开口询问。“药送过去了？”
这小丫鬟这才抬起头来，也是笑盈盈地应道。“送过去了，不过没给三少爷上药。”这话要是说不漂亮，那可就是抗命不遵了。不过苏锦翠向来仁厚，这小丫鬟也是个胆子大的，就落落大方站在跟前，眼中带着笑，半分慌乱都无。
苏锦翠瞧她不卑不亢，也就从这丫鬟身上挑出了两分江胥的影子，乐得多问上两句。“这事为何？难不成照顾三少爷，还委屈了你不成？”
这话听着像是责难，可苏锦翠眼底瞧不出半分的恼意，道更像是与人玩笑一般。这小丫鬟也不见慌乱，却还是故作仓皇，笑着往后退了两步，还赶忙冲着苏锦翠摆了摆手，争辩道。“并非如此！”这话音没落，倒是她自个儿先笑了出来。就颇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正色解释道
。
“是江胥姑娘就在屋里，我哪里插得进手？”说着，这丫鬟眼中就不由得生出向往来，那面颊也泛起了晕红。“三少爷与姑娘的感情着实是好，我若是强行要为三少爷上药，那不是就有些不是抬举了吗？”
这话说完，苏锦翠笑容也真切两分。她点了点头，神情温和。“说的有理，是我太想当然了。人家小两口刚刚才经历了一出英雄救美，正是腻歪的时候，哪里会嫌那伤口骇人呢。”
说着，苏锦翠也是目露无奈，缓缓摇了摇头，就接着问道。“那那些个伤药，你都给送去了吧？”
那丫鬟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夫人放心，我都是一件一件拾掇妥当了的。”苏锦翠闻言，正要点头赞赏。可她话还没出口，就听得身边一声突兀脆响，直将几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吴玉川面色沉郁，那沾饱了墨汁的毛笔被摔在桌上，浓黑的墨迹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将那宣纸一角染的漆黑。眼看着那墨迹就要盖过上头的字迹，苏锦翠皱起眉来，赶忙倾身过去，将那毛笔捡了起来，一边还忍不住絮叨道。“你这是走的什么神？写了一早的东西，都不要了不成？”
吴玉川却是全无反应，那视线定在纸页一角，却是空空茫茫的毫无焦距。就连凤姐儿都瞧出不对，小丫头瞪大了眼睛，迷迷糊糊地低声唤道。“爹……？”
这一声落，吴玉川可算是有了动静。他叹了口气，竟是与那丫鬟搭了话，缓声询问道。“你方才所说，句句属实？”那丫鬟一愣，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瞧过苏锦翠眼中露出的迷茫之色，就也放下了心，只管照实答道。
“我方才所说皆是亲眼所见，自
然句句属实，绝无半分夸大。”她这态度不卑不亢，苏锦翠看来的视线里头就带了欣赏。吴玉川却是长叹口气，又问道。“那江胥与易奚，也是却是感情甚笃了？”
小丫鬟愣愣地点头应道。“是，是啊。”
吴玉川就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勉强，声音听来也是低落，感慨似得。“那就好，那就好……”
这话一出，苏锦翠也不疑有他，还自认瞧了个明白，就目露无奈之色。她先将那毛笔搁上了砚台，这才叹息道。“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他们两个那黏糊劲你又不是没瞧见过。”说着，苏锦翠还嗔怪似得瞧了吴玉川一眼，就缓缓蹲下身来，冲凤姐儿张开了双臂。
“来，到娘这儿来。”凤姐儿就悄悄抬眼，小心地瞥了一眼吴玉川，这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迈着一双小短腿，就“哒哒哒”紧跑两步，扑进了苏锦翠怀里。吴玉川还有些迟缓，苏锦翠仍是对他信任有加，只手上施力，捞起了凤姐儿叹息道。“你瞧瞧你，都把凤姐儿吓着了。”
凤姐儿也是难得没反驳这话，小丫头扁了扁嘴，伸出两条莲藕似得手臂，抱住了苏锦翠的脖颈，连带着脑袋也埋进了颈窝里头。
直到这会儿，吴玉川才挣出两分清明似得。这男人攥了攥拳头，风风火火地起了身，连桌上的手稿也顾不得管，就抬眼看向苏锦翠，面色倒是一派正直，可那视线却总有些说不出的躲闪。“锦翠，我们铺子正是紧要时候，江胥姑娘……”
提到这名字，吴玉川话音微不可查的一顿，这男人抿了抿唇，才接着道。“为我提了那么多建议，我也该盯着些。正巧府中无事，我打算今日就进城，也好盘点一下
底下的生意。”
这话一出，苏锦翠就怔在原处。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一双描画的纤细精巧的眉毛也皱在一处。半天才找回声音似得，苏锦翠张了张口，愕然道。“就是生意紧急，也没有要你今日就去的道理啊。这么火急火燎的……”
说着，苏锦翠就抬起眼来。那日头已经西斜，院里都轻快了两分。外头那一片竹林给吹得沙沙作响，更显得这院里头寂静无声。吴玉川站了半晌，却是并未回话，反而转身就冲着那卧房迈开了步子，明摆着打算就这么一吹定音了。
苏锦翠可是难得瞧见吴玉川这般不将道理的模样，她瞧着这男人挺拔的背影，一张樱桃小口微张却是说不出话来。凤姐儿懵懵懂懂，却也能觉出那气氛压抑凝滞，就扯了扯苏锦翠的衣角，神情有些慌乱。
苏锦翠可舍不得吓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她看着吴玉川步伐坚定，连解释都欠奉的模样就不由得皱了皱眉。接着，苏锦翠伸出手来揉了揉凤姐儿柔软的发顶，温声安抚道。“没事的，我们凤姐儿怕什么？”
这小丫头这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她一只小手还捏着苏锦翠的衣角，看得更令人心疼了些。这小姑娘声音轻轻软软，还带着奶音。“爹爹是和娘亲吵架了吗？”
这话一出，苏锦翠就不由得抿了抿唇。不过到底是在女儿面前，她还是努力扯出个温和的笑来，语气也是柔和又轻缓。“怎么会？”说着，她那纤细的手掌就覆上了凤姐儿的发顶，动作也是尽是温情。“娘亲怎么会和爹爹吵架呢？就是爹爹太着急啦，一时顾不得说话。”
凤姐儿到底年幼，闻言就懵懵懂懂地点了头，转过脑袋往卧房里瞧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