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易奚可是难得说句情话,他又是言出必行的性子,是以这话出口,江胥是半分没怀疑其中真伪,一时就只顾得脸红了。等吴易奚瞧见江胥那掩在发丝底下的通红耳廓,这男人可算是反应过来这话到底充斥着多少偏帮爱护之意。
江胥只稍一低眼,就见这男人转过头去,耳尖也泛起了红。江胥轻咳一声,又不由得暗中思索。但凡与吴易奚单独相处,那气氛就总充斥着粉红泡泡,这般情况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
不过还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吴易奚先清了清嗓子,低声唤道。“胥儿。”那声真是古琴一般,又沉又缓的震进心口,江胥耳根一酥,仓皇的点了点头。“我,我在!”吴易奚倒也没觉出江胥这语气哪里不对,这男人得了声便沉下面色,成功将江胥从那混乱的心绪里头扯了出来。
江胥就低了低头去瞧他面色,从那一双清冽如水的眼中竟找出了不住翻涌的波涛。江胥何时见过吴易奚这般神色?她眉头一皱,小心伸出手去拍了拍吴易奚紧绷的手臂。
这男人也是恍然惊觉一般,他抬起眼来对上江胥的视线,眉目便似是寒冬冰雪骤然解冻,霎时舒展开来。接着,吴易奚还安抚似得摇了摇头,这才叹出口气。他似是知晓江胥为何疑惑,这男人垂下眼睫,沉声叹道。“我有一事不大明白。”
江胥顺着他动作一低眼,正瞧着那比女子还要浓密纤长的睫毛上头移不开视线。吴易奚这话音一落,江胥先是一怔,接着才恍然应道。“啊,何事啊?”
吴易奚似是目露疑惑,他稍一抬眼却瞧着江胥神色一如往昔,并无半分不妥。这男人眼中疑问愈深,却只能垂下眼来,沉
吟片刻缓声解释道。“刘虹是如何知道你与我去参加文会的?”
屋外艳阳高挂,散乱光斑落在吴易奚面颊,衬得那张苍白的脸当真是面若冠玉,怕是与那病美人卫玠相较都毫不逊色。
江胥轻咳一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却是趁此机会赶忙抬手揉了揉泛红的耳垂。那点艳红之色被遮在发丝底下,好悬就给吴易奚捉了个正着。等那耳尖温度稍稍降下,江胥才算是将那心绪放在了吴易奚所言上头。
不过就是稍作思索,江胥一双纤细的柳眉也就不由得跟着皱了起来。她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神色也不由得添了两分沉重。“我也不知……”这话音未落,江胥抿了抿唇,樱粉的唇瓣都叫她自己抿得失了血色。
吴易奚也不催促,只眯起一双如画眉眼,静静等着江胥的下文。
也就是霎时灵光一现,江胥恍然惊觉,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她猛一拍手,看向吴易奚的目光似是含着星辰一般。“我想起来了!刘虹在太太面前曾说,我们这事是丫鬟从大房那头听来的。”
“大房那头?”吴易奚闻言长眉就是一蹙,眉心处都皱成了沟壑似得川字纹。“这……”不过他面上那不可置信的神色方才显露出来,就被江胥随意挥手打断。“少爷不必担心。”江胥倒也不乱卖关子,她勾起唇角,神色尽是不屑。
“她借口找的是好,我与陈玉都反驳不来。可刘虹偏偏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说着,江胥似是非常沉迷与这推理解谜的过程一般,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她抬起手来,冲着吴易奚竖起一根食指,慢悠悠地摇了摇。
吴易奚倒也是配合的很,被江胥这么一闹,原先心底的沉重压
抑平白去了三分。这男人勾起唇来,温声询问道。“什么致命的错误?还望胥儿为我解惑。”
被人这般一捧,江胥就又是熨帖又是羞涩。到底面皮还薄,她轻咳一声,也不再鼓弄玄虚,只正了神色冲吴易奚摇了摇头。“她说的太细了。”吴易奚闻言就是一怔,这男人稍作思索,仍是眼含疑惑。
江胥也不等吴易奚出言发问,她轻哼一声,眼底竟难得显出两分轻蔑高傲来。只见她双臂一抱,好整以暇地道。“便瞎话嘛,向来是三分真七分假。”她挑起一双纤细的眉,唇角笑意清浅。“哪有像她一样,还要把什么事情都交代清楚的?”
吴易奚不知前因后果,自然听不明白这话。不过这倒也不妨碍他对着江胥目露赞赏,出言肯定。这男人拍了拍手,神情温和。“胥儿此言有理。”
江胥轻咳一声,也不知是羞涩还是恼怒,就伸出手去一拍吴易奚肩头。她倒也没有打闹的意思,那力道就奶猫抓挠一般,怕是半点觉不出痛来。
再转而去瞧江胥,已经是红着耳尖转过头去,虽是避过了吴易奚宠溺的视线,可那该说的话却是一句没落。“少爷不知……”话音未落,江胥语气稍稍一顿,抬起那纤细的手指揉了揉泛红的面颊,这才接着道。
“刘虹不单单是说这事从大房听来,她还说是我们写给大房的信笺里头亲笔所写。”这话一出,吴易奚一双剑眉就皱了起来。他摇了摇头,目露诧异之色。“你我可只给大房寄过一封信笺,还是在文会之前就已经送出了。”
江胥点了点头,竟是冲着吴易奚露出了孺子可教一般的神情,惹得这男人一时就有些哭笑不得。江胥瞧见他面色才
反应过来,赶忙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欲盖弥彰似得接着说道。“她敢编这瞎话,必然是后头有所依仗。”
吴易奚闻言就是一怔,这男人面色沉郁,颇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什么依仗……?难不成胥儿你的意思是……”
这话还没说完,吴易奚已是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那视线就投向大院里头。江胥只顺着往里一瞟,就哭笑不得地转过头来,还顺手伸去吴易奚眼前晃了晃。“我的少爷呀,您想什么呢!”
这话虽是反驳调侃,可吴易奚却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这男人目露无奈之色,转而看向江胥,低声道。“好了,胥儿你可别在卖关子了。这让我疑神疑鬼的,可如何是好。”
江胥就“噗嗤”一笑,赶忙抬手遮着唇角摇了摇头。她拢起宽袍大袖,那泛着冷意的视线就投向那窗棂之外。
“这依仗也不是说有谁就站在他们后头了。”江胥语气一顿,冷冷的勾起唇来。“不过是刘虹觉得那消息极为可靠,所以理直气壮罢了。”
这话一出,便似是给吴易奚点开了什么关窍。这男人薄唇一抿,神情就透出两分思索来。可江胥却是动也未动,那双瞪圆了的眼睛就死死盯着纸窗上头投下的阴影。
吴易奚思索片刻,仍是觉得眼前一片朦胧,似是就差那临门一脚就能拨开迷雾一般。他叹出口气抬起眼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寻求江胥解释,就先顺着她那视线往窗外瞧去。
这么一眼,可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吴易奚蓦然瞪大了眼睛,唇瓣开合却是将那声线压得极低。这男人伸出手去指了指那纸窗上头透出的人影,眼底还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可那幻想还是被江胥毫不留情的
打破了。她叹了口气,神情坚定的点了点头。
这消息可比被大房出卖还要令人难以接受,吴易奚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低声反驳道。“那不可能。吴诚对我最是忠心,怎么会作出这种事来。”
江胥闻言却是不屑似得撇了撇嘴,她冲那影子一扬下巴,冷笑道。“倒是忠心,可那转不过弯的脑子,您也不看看是跟谁学来的。”
这话一出可就是往吴易奚软肋上戳了。这男人颇有些尴尬的虚握起拳抵在唇边,欲盖弥彰似得清了清嗓子,这才迟疑着低声道。“我这不是改过了吗?”
江胥轻哼一声,神情倒是并无责怪之意。她垂下眼来,遗憾似得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么……”话未说完,江胥稍稍叹息,却是话音一转,接着道。“可您想想,于你我交好的不过渺渺几人,此事别说大房,事发之前就连陈玉都还没来得及知晓。”
江胥伸出手去,不动声色地指了指那窗户上的背影。“除去吴诚,还有谁对你我行程那般清楚,又与你我关系亲近到人尽皆知,能轻易取信与刘虹呢?”
吴易奚闻言就陷入沉默,这男人抿了抿唇,老半天才露出个似是自嘲一般的笑来。他冲江胥摇了摇头,一声悠长又无奈的叹息就从他唇边溢出。
接着,他扬起声来,冲着那背影唤道。“吴诚,你进来。”
“诶!”外头就是一应,那书童确是耿直,半点思虑都无,随手就推门迈进了门槛,还傻愣愣地冲吴易奚扯出个笑来。
“少爷,是有什么事喊我啊?”
可这话音未落,吴易奚却是神色一冷,一双眼底风雪呼啸,携着冷风一般。这男人低哼一声,哪怕是趴在床榻之上,气势也是分毫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