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易奚伤的太重,身边自然是离不得人的。江胥便强撑着守在跟前,裹着衣裳在吴易奚床榻边上睡了一夜。
吴易奚睁眼便瞧见江胥,那纤细的脊背弓着蜷缩成一团,脊骨瞧着就凸出条线来,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似是梦里头也睡得不大安稳,江胥背对着吴易奚,那肩头还不住地打着颤。
这哪里能让人不心疼?吴易奚一时就有些手足无措。外头已经是日上三竿,那太阳挂的老高,暖热的光线已经透过纸窗撒了进来。吴易奚皱眉往外一瞧,还能瞅见吴诚在外头来来回回不住地踱着步,偶尔在门前一顿,迟疑片刻就又迈开了脚。
这男人叹了口气,宽厚的掌心搭在江胥肩头,却是皱起眉来,迟疑了半天才小心翼翼推了一推。江胥本就满心忧虑,熬到东方天际泛白才上了床榻,却是一直都没睡安稳过。这会儿被吴易奚一推,就从梦中骤然惊醒,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从床上翻身坐起。
这一下可是把两人都惊了一跳,江胥头脑还有些模糊,捂着晕乎乎的脑袋缓了片刻,稍一低头就瞧见吴易奚目露诧异,一双如水似得眼睛正怔怔得瞧上来。
江胥一时就顾不得缓神了,她赶忙俯下身来,眼疾手快掀开了吴易奚搭在腰侧的被褥。底下那狰狞的伤口已经收了口结了痂,一夜功夫过去,虽然青紫的痕迹还没褪去,但渗血的伤口已经化作了一道道嶙峋的伤疤,就横亘在吴易奚那苍白的皮肤上头。
江胥抿了抿唇,心底一阵酸软的疼惜。她伸出手去,那纤细的十指小心翼翼地触上血痂,似是被那纹路刺痛似得,江胥身子一颤,又猛地收回了手。
还是吴易奚勾起
唇角,宽厚的掌心将江胥一双冰冷的小手握在掌心里头,牵着她触到腰侧。到底是文人,面皮薄的厉害,只这一个动作下来,吴易奚面颊就红了个通透。这男人仓皇的移开了视线,还要竭力放柔声音,就是话音出口,怎么听都有些底气不足。
“胥儿不必担心,已经不疼了。”
江胥只觉得心底的痛意被那柔情仔仔细细抚平,就留下对这男人的怜惜爱意。她抿了抿唇,瞧见自己松松搭在吴易奚腰侧的手,不知为何竟也有些羞涩了起来。
这气氛一变,江胥就再难平常相待了。她红着脸低眼去瞧了瞧,可那视线一落在吴易奚身后,就像是给烫到了一般赶忙移开,就这么来来回回半天,江胥都没能将那伤口瞧个清楚。
江胥就不由得有些愤愤,瞧见吴易奚眼底茫然之色就不由来气,她锤了锤吴易奚肩头,却是做个样子,那拳头落在吴易奚肩膀,更像是片羽毛,轻飘飘地一触。还不等吴易奚出言询问火上浇油,江胥一抱手臂,自个儿愤愤不平的喝问道。“真的不疼了?”
吴易奚就露出笑来,这男人握着江胥的手,似是将自个儿心底的温度都传了过去。江胥哪里好意思再跟他赌气,只得任由那如水的温情将自己包裹,然后看着这男人摇了摇头。“确实不疼了,我何时骗过胥儿?”
江胥瞧他面色红润,神情也是诚恳正直,瞧着确实不像作伪,这才慢悠悠地点了点头,活像是高抬贵手放了人一马似得倨傲。“好吧,那我就信您一次。”
吴易奚倒也是分外配合,这男人眼底带着温和笑意,随着江胥的意思做了那感恩戴德的模样,笑着道。“多谢姑娘信任。”
他们两
人在屋里卿卿我我腻歪的很,外头的吴诚可就等不下去了。这书童踌躇片刻,还是抬手敲了敲门框,迟疑着唤了一声,“少爷……您醒了?”
这声含糊不清,可江胥和吴易奚都是一怔。这男人目露诧异,江胥与他对视一眼,也是满脸疑惑到底摇了摇头。吴易奚眉头就是一蹙,抿了抿唇扬声道。“我醒了。你可是有事?进来说吧。”
吴诚得了准信,这才敢推开那门扉。也不知是不是江胥的幻觉,这书童进来环视过一遭,瞧见那床褥尽是整整齐齐并无脏污的模样,竟还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江胥面色就不由得泛了红,可瞧见吴易奚面色如常,又不由得暗自检讨起来。
他们两人手掌还交握在一处,瞧着吴易奚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力道倒是不重,却偏偏将江胥的指尖攥的死紧。江胥红着耳尖稍稍一挣,这男人竟还握的更紧了些。到底是在吴诚跟前,江胥也不好驳他面子,只得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任由吴诚将这亲昵模样都瞧了个清楚。
不过这书童也是个懂规矩的,那视线自他们两人交握的双手扫过一遭,吴诚抿起嘴,就赶忙又垂下了视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这才低声道。“少爷,今早夫人送了补汤来,已经在伙房热了半天了。”
说着,吴诚颇有些尴尬,他扯了扯嘴角,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试探着瞧了一眼吴易奚的神色,支支吾吾地道。“下人也来送了几次了,我想着江胥姑娘在您房里,就,就没敢打扰……”
这话一出,江胥和吴易奚可是都闹了个大红脸。吴易奚狠狠吐出口气来,忍不住瞧了瞧自个儿身后,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你也不长点
脑子!”
这话说完,吴易奚就不由得目露无奈,他叹出口气来,随手指了指那雕花的木门。“行了行了,不与你说这个。反正我二人醒了,你把那汤端来吧。”
吴诚也知自己闹了个乌龙,这小伙子满脸都是尴尬羞耻,耳垂通红。他也没敢抬眼,就伸手挠了挠自个儿后脑,赶忙快走两步退出门去了。
这留下江胥和吴易奚,气氛就又是暧昧又是尴尬。不过即便如此,吴易奚那手都从未松开过。江胥顺着手臂往下一瞧就不由得失笑,她抿着一双樱粉色的薄唇,竭力忽略了那点不自在的气氛,清了清嗓子柔声询问道。“少爷,太太送来的补汤……”
她这话未说完,吴易奚便反应过来。心有灵犀一般,这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我知道胥儿的意思。”说着,吴易奚沉吟片刻,迟疑着开口。“就算她对我不满,应当也不会手段毒辣到在这补汤里头下手。”
江胥抿了抿唇,却是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不过不等她开口驳斥,吴易奚就已经笑着宽慰道。“放心,我要吴诚把这汤端来,不过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这男人抬起手来,拍了拍江胥的手背,笑着道。“胥儿想想,毕竟是太太好意,我哪里能直言拒绝?那不是明摆着给别人说我与太太不合?”
江胥哪里能不明白这道理?她轻哼一声,却也只得点了点头。不过到底心下不平,江胥抿了抿唇,又出言提醒道。“那您可不能喝啊!”
吴易奚目露笑意,语气又是安抚又是宠溺,倒是当真像是把江胥当个孩子在哄了。他逆着那光,眼底就似是映着林间散乱的光斑。“胥儿只管放心就是,我自然不会
喝的。”
吴易奚向来言出必行,得了这保证江胥才安心两分。外头那脚步迟缓的响了起来,吴诚端着个托盘,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往这头挪。江胥就趁机松开了吴易奚的手,赶忙快走两步上前,去将那门拉开了。
吴诚便松了口气,迈过那门槛来,将还冒着热气的补汤搁在了桌上。外头艳阳高照,手里又端着热气腾腾的肉汤,这书童额角早就渗出的细密的汗珠。
此时可算是停下了脚步,吴诚就抬起手来,扯着那衣袖抹掉了那流淌到脸上的汗水,还冲着吴易奚露出个笑来,倒是纯然的很。“少爷您瞧。”
说着,他就伸出手去指了指那肉汤。江胥不由疑惑,便探头跟着去瞧了一眼,不由得皱起眉来。那汤倒是熬的精细,乳白色的汤底,缀着两叶清脆的香叶。不过片刻功夫,那浓醇的香气已经无孔不入一般,在这屋里头氤氲开来。
吴诚就笑着邀功道。“少爷您看,虽然太太站在夫人那头……”这话说到一半,似是吴诚自个儿也觉出不大合适来。这书呆子神情一僵,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去瞧了江胥一眼。
江胥面上倒是没什么异样之色,还笑着冲吴诚点了点头,权当是鼓励。果不其然,这小伙子见江胥没有生气的意思,就竹筒倒豆子似得把什么话都抖了出来。“这太太对您还是一片慈母之心的嘛,这汤要熬成这样,可得好几个时辰的功夫呢。”
吴诚却是没料到,他这话音一落,吴易奚面上没露出分毫感动之色。这男人神情一冷,似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慈母之心?”
吴诚就是一愣,慌忙左顾右盼。江胥也是抿了抿唇,赶忙勾起个笑来,伸出手去拍了拍吴诚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