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已经全然愣在原处,瞪大了一双泛红的眼睛,神情之中满是慌乱和无措。那中年女人见她失声,更是咄咄逼人。她上前一步,不屑地嗤笑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说完,这女人竟还洋洋得意地看向四周的百姓,语气自豪。“对这些贱人,我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分明就是想去勾搭汉子,自己还不了承认,嗤。”
她斜着眼,那神色活像是看到了什么卑微的蝼蚁,在脚下苟且偷生。她气势太盛,一时竟没人敢上前去,只能任由这中年女人对那姑娘百般羞辱。
这时,那地痞无赖也咧开了嘴,笑着道。“可不是吗?还是夫人您看得透彻,这些个小丫头啊,啧啧啧。”他故作感慨地摇了摇头。
江胥这可就看不下去了,她低哼一声就要迈出步子,却被吴易奚一把抓住,又按回了怀里。江胥就有些不可置信,她皱起柳眉,疑惑地询问道。“少爷这是做什么!那无赖都这般信口开河了,您怎么还拦着我?!”
吴易奚闻言竟是一怔,他手上力道半点没松,反倒还将江胥箍得更紧了些。接着,他就低下头来,神情疑惑。“什么信口开河……?”
江胥神色就是一僵。她陡然觉得有些发冷,似是原先那寒意被什么东西掩盖阻隔,如今那层薄膜被陡然揭开,这一切不堪就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她吞了吞口水,有些僵硬的提起了唇角,低声询问道。“那在少爷看来,此事——”江胥说着,伸手指向了那头的岸边。可她那双水润的凤眼,却是盯紧了吴易奚,片刻都不曾放松过。
吴易奚瞧见她这般严肃冷凝的模样,不由得也有些迟疑。他眼中露出两分不解,
还垂眼细细思索过后才开口。“这分明不过是件小事罢了,怎么值得胥儿你这般大动干戈?”
可江胥闻言仍旧是不依不饶,她抿着唇,声音放的很轻,活像是怕打碎什么脆弱的物件。“不……您先告诉我,您是怎么看这事的?”
吴易奚就不由得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遥遥穷了一眼那仍旧喧闹的人群,这才低下了头,对上江胥的视线。“如果胥儿一定要有个答案……”吴易奚沉吟片刻。“那无赖自然是做了错事的。”
江胥眼睛就是一亮。可她那欢欣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提起,就被吴易奚接下来的一句话狠狠浇灭,连带着一颗心也跟着跌落谷底。
吴易奚话音落下,他抬手摩挲了两下下颚,就又皱着眉头看向那人群之中,叹息道。“不过方才那位夫人所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啊。”
吴易奚对江胥情绪的变化义务所知,他还指着那头,语气也有两分高高在上,评头论足道。“胥儿你不是也瞧见了?那姑娘家穿的是什么衣裳,哪有正经人家的女子会露出手臂来的?”
说着,这男人轻啧一声,神情略有些嫌恶。“这幅模样,被人非礼怕是还真怪不到那无赖头上去。”
江胥就低了低头,心里头说不出的失望。她缓缓摇了摇头,扭动身子就往吴易奚怀抱外头钻。吴易奚就是一愣,赶忙低下头去,手忙脚乱的制止了江胥的挣扎。
他还记得江胥身上有伤,小心翼翼地收着力道,只敢用手臂去拦。江胥就按住了吴易奚的小臂,她并未开口,只那神情中的失望和低落如有实质,竟也令吴易奚怔在原地,默默地松了手上的力道。
江胥就得偿所愿,自己站在了寒风
里头,嬷嬷低垂着头,半天才长长地叹出口气来。吴易奚竟是如蒙大赦一般,赶忙凑去江胥身边,似是怕惊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询问道。“胥儿,怎么了?”
江胥却是眼也没抬,恍若未闻,只只顾自地转过身去,迈开步子就往回走。吴易奚就是一愣,赶忙抬步追了上去,皱着一双长眉连声追问。“胥儿,若是我说错了话,你也总该告诉我是哪里错了啊。”
吴易奚弹了口气,摊了摊手,无奈地道。“不然我怎么知道……”
他话还未说完,江胥就猛地转过身来,那眼中隐隐的失望和怒火刺的吴易奚心口一痛。他不由得抿了抿唇,缓缓放下了手,正色看向江胥。
江胥这才垂下了眼,低声道。“受害人怎么会有错呢?”
吴易奚闻言,摇了摇头分外无奈似得。“胥儿你怎么总揪着这事不放?老话不都说了吗,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
这话音一落,江胥就豁然抬起了眼,竟是头次对着吴易奚露出个嘲讽的冷笑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即为好笑的笑话,眉眼之间尽是讥讽。“那不是因为鸡蛋有缝,是因为飞来的是苍蝇!”
江胥神情冷厉,地哼一声,咄咄逼人地道。“什么穿着不检点,那都是屁话!不过是你们这些男人为了给自己找个借口罢了!”
吴易奚抿了抿唇,低声唤道。“胥儿……”
这时,已经有不少的过路人瞧了过来,江胥却是浑然不觉。她伸出手来,指向那混乱的人群,冷声道。“那无赖找的是穿着不检点姑娘?怕是不见得吧?”
她伸出手来,掀起自己的半截衣袖,扯着给吴易奚瞧。“来,少爷您看看,我这衣
裳不比那姑娘长上多少吧?你说无赖为什么不来找我?”
吴易奚上前两步,刚伸出手来,就被江胥怒气冲冲地拍掉了。她勾起唇角,眼中是难得一见的嫌恶之色。“不过就是因为您在我身边罢了。他找的都是些温顺有礼的姑娘,即便是东窗事发了——”
说着,江胥扬了扬下巴。“这些姑娘们也只会觉得是自己不知检点,是自己脏了身子,而与她一样!”
这话掷地有声,可吴易奚仍旧不以为然。他抿了抿唇,倒也不甚在意自己手背上留下的红印,像是在哄劝什么闹小脾气的孩子,语气极度的温柔,就是听来总有些迫不得已的迁就意味。
他叹出口气来,低声道。“好了好了,此事就算是胥儿你说的,与这姑娘无关。”
江胥闻言,面上的神情甚至更冷了两分。她看向吴易奚,只觉得那张脸上温和的神情过分虚伪。她扯了扯唇角,嘲讽道。“你们不过是手里握着权力太久,觉得利索应当罢了。这世上对女子何其不公,少爷,您怕是连其中之一都未曾见过。”
吴易奚神色之间也不由得带上了两分失望,他叹了口气,略有些不满。“胥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愤世嫉俗了?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小事……”
江胥愤愤,她瞪大了眼睛厉声呵斥道。“那姑娘的命都险些搭进去了,您跟我说是小事?!那您觉得什么才能算是大事,家国大业,安身立命?!”
说着,江胥面上竟然有泪水滚落。她低低的抽噎一声,低下了头。“可这哪一件离得开人呢,难不成这姑娘的命,在您眼里就不算是人命吗?”
吴易奚见她如今,自然是心疼不已。这男人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
样,那手抬起来又放下,却是没敢上去,如往常一般为江胥拭去泪水。他低下了头,凑得近了些,无奈地低声道。“我什么时候不把女子的命当命了?胥儿你为何会觉得这世道不公?”
说着,他就叹了口气。“你前些日子说不准女子读书习字是不公,我是知晓的。可这事……”吴易奚有些迟疑,语气稍顿,呼出口气来。“这怎么也说不上公平吧?”
江胥却是摇了摇头,她抬起手来胡乱抹掉了泪珠,话里还带着泣音,更是让吴易奚忧心不已。她抽噎一声,低声道。“少爷是男子,自然察觉不到。您自己想想,明明是这无赖非礼了女子,反倒是女子不敢报官,不敢声张,这是为何?”
不等吴易奚开口,江胥就接着道。“为何总是男子对女子行这不轨之事,而女子就要守身如玉,别说是非礼了……”
江胥哼笑一声,那语气却不论怎么听来都是低落和委屈。“有些大家闺秀,十几年连外男都不能见,就为了让夫家瞧个干干净净的女子?!”
江胥瞪向吴易奚,那纤细的身子里头竟然爆发出来无与伦比的力量,她冷笑道。“什么叫干干净净?女子就该被男人这么压迫,这么控制着吗?!”
“明明都是人啊!”江胥眼眶通红,泪珠顺着小脸滚落。“凭什么女子就该守身如玉,就该三从四德?!明明是那无赖做错的事,凭什么要那姑娘去付出代价!”
吴易奚几乎被这话震的正在原地,而江胥抽噎着,大声喊道。“该愧疚该自责的事那个无赖!该痛不欲生愤而投河的也是他!明明他才是那个犯了罪的人啊!”
“胥儿……”吴易奚低垂下眼,喃喃地唤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