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易奚就指着那书上的文章给江胥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胥儿你看，我朝自佛教传入中原，对这宗教的问题就一直争论不休。弘扬的有，说要打压也有。这书中写了行灭佛之道，问题是……”
吴易奚说着，仰头瞧了瞧大院里头。江胥怔了怔，顺着吴易奚的视线回了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吴易奚看的正是老夫人的院子。接着，吴易奚就说道。
“如今佛教日渐兴旺，民间也不乏信仰的百姓。而且这佛教宣扬的普度众生，还有极乐往生的思想也不见得有误，对这王朝的平顺也是有好处的。”
吴易奚面上带了疑惑，他看着江胥那双秋水般的眼睛，轻轻叹息。
“为何灭佛？”
江胥听完，抿唇笑了笑。接着，她语气平缓，神情却严肃。
“无论是要宗教昌盛，还是败落，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王朝平顺罢了。”
吴易奚皱了皱眉，像是那扇门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白纱，却是用尽全力都难推开一般，他思索片刻，最后还是沉声询问道。
“胥儿何出此言？”
江胥沉吟片刻，才试着开口解释。
“少爷您想，如今天下还算太平，朝廷也没有征兵的意思。佛家宣扬的转生也好，极乐也好，是不是可以让百姓安居乐业，对各种苦痛和压迫都更能忍受了呢？”
吴易奚目露悚然，似乎是被这石破天惊的角度惊着，片刻后才迟疑着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如果是因此弘扬佛教，那灭佛也是……”
江胥点了点头，再解释起来就顺畅许多。
“若是少爷对这些事多些关注就不难发现，每次灭佛都定然是社会动荡不安之时。任何宗教都是一样的，要占地，要信众，若是所有人都去信佛，
还有谁来保家卫国？”
吴易奚面色苍白，长长的呼出口气。他低了低头，伸手捂住了眼睛。吐息沉缓。
“那依照胥儿的意思，这朝廷的诸多政令，都不过是为了……”
吴易奚话音一顿，最后的那半句话，被他生生又咽回了喉咙。江胥却没那么多顾虑，她轻笑一声，说不出是讽刺还是不屑。
“是为了统治，为了稳定，为了万世一统。”
吴易奚低着头，明明出言该是呵斥，却听着有些有气无力，叹息一般。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胥儿。”
江胥半点不怵，伸出手去推了推吴易奚。
“您可少吓唬我！您明明也知道这道理的。”
这会儿吴易奚才抬起脸来，眼底带着笑，一双眼睛熠熠发光。
“胥儿胆大妄为，我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不过也该多谢胥儿，若说醍醐灌顶，也就不过如此了。”
说着，吴易奚取回了书，重新提笔。江胥凑去一瞧，见书页缝隙之间被吴易奚记下了蝇头小字，正是刚才两人所言。
江胥就伸了手，去戳戳那刚才才被吴易奚批判过的言论，轻笑着问道。
“少爷把这大逆不道的言论写在书上，就不怕***？”
吴易奚闻言倒是讶异，他上下瞧了江胥两眼，这才勾着唇角笑了笑。
“不愧是胥儿，竟然还知道***。我有时都好奇，是不是这世间，就没有胥儿不知道的事情？”
玩笑开完，吴易奚笑意未褪，神情却严肃两分。
“大丈夫合该顶天立地，还能畏惧这欲加之罪不成？”江胥一怔，仿佛直到此时，才终于是认清了这个古时候的书呆子。明白那不算强健的躯体里，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力量。
就在江胥瞧着吴易奚放空发呆时，吴易
奚侧过了头，正对上江胥那专注的眼神。这男人就是一愣，接着耳廓泛红，又缓缓移开了视线，盯着书本字迹不做声了。
可面上神情可以靠着动作遮掩，心底翻涌的情感却是压抑不住的。吴易奚攥了攥手里的毛笔，头一次生出妄念。他遮遮掩掩地瞧着江胥，只想把人放在身侧，守上一辈子才好。
这想法一出，吴易奚赶忙摇了摇头，却已经在暗自琢磨等刘虹这事结束，该如何抬江胥来做自己的夫人了。
……
江胥对大房也是好感深重，尤其是喜欢那个大大咧咧的苏锦翠。在这后宅子里头，能保持本心的女人可是不多了。
所以江胥就趁着得闲，去找苏锦翠聊聊天，顺带也看看凤姐那个可可**的小丫头。可江胥还没进门，就听里头传来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听来带着无奈。
“我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这帮佣们不上心，卖出去的跟以往也没多少区别，还得出上每个月的银钱，亏得厉害啊！”
吴玉川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神情也是无奈。
“那有什么办法，若是都把帮佣辞退了，客人一多又忙不过来，这不是进退两难吗。”
江胥大致听个明白，就迈过门槛，扬声笑道。那声音清脆如银铃一般，将屋里几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我倒是有个法子，大公子可愿听我一言？”
吴玉川转头见着江胥，也是眼睛一亮。管事倒是没见过江胥，看她一个娇俏的姑娘家闯进大堂，就冷哼一声。
“这可不是你个女子该来的地方，回你的后院里去，添的什么乱？”
“诶。”
吴玉川还没来得及阻拦，这管事见江胥落落大方站在原处，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就面色一沉，上前几步要
喊人撵她了。
江胥冷笑一声，冲后头的吴玉川扬了扬下巴。
“大公子，您还真要看他赶我出去不成？”
吴玉川这时惨反应过来一般，赶忙上前几步，伸出手来将这管事拉开，无奈似得叹了口气。
“胥儿姑娘可有的是办法，不妨听听再说。”
主家都开了口，管事的自然不好阻拦。可他虽然是垂下手来恭恭敬敬等在一边，那眼里的不以为意却是连遮掩都懒得，还低声冷哼，嘟囔上一句。
“一个女子，能有些什么办法？”
吴玉川面露无奈看向江胥，江胥笑着摇了摇头，倒是并不在意这点偏见。接着，她缓声道。
“我方才听过，如今铺子的问题，就是那雇来的帮佣只混日子，半点力都不出。我估摸着大公子也试过找人监工吧？”
吴玉川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解释，那管事的就抢了话头。“自然是试过的，可监工有什么用？总有看不到的时候，到时候不光偷懒，拿了银子还要骂你主家是周扒皮呢！”
说着，这管事瞪了江胥一眼，颇为嫌弃。
“就这么个办法还是别提了，丢了你个小姑娘家的脸面。”
说完，这管事正等着江胥知难而退，却不料江胥低声嗤笑，神情之间也尽是不屑和嫌弃。“就这法子，提出来我还嫌不够份呢。我今日要对大公子讲的办法，叫做绩效。”
这词哪儿在这时候出现过？一时屋里几人都是皱眉思索，却半天都没个头绪，怎么组合都想不出这个味儿来。
吴玉川见江胥就好整以暇抱臂站在一边，明摆着摸准了他们不懂，就等着人来问呢。吴玉川也是不由失笑，也不觉得求这么个小姑娘有什么丢人的地方。他上前两步，冲江胥拱了拱手，
神情恭敬，眼底却带着笑。
“我等不解其意，还望胥儿姑娘，慷慨解惑了。”
江胥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的也是失笑，赶忙摆了摆手。
“其实这法子也简单的很，不过是此地还无人使用罢了。我给大公子讲个大概，您也就明白了。”
说着，江胥沉吟片刻抬手道。
“首先呢，我们把每月的薪酬分成底薪和提成两部分。”
吴玉川眉头一皱，那管事也是低着脑袋，十足的摸不着头脑。江胥把他们这迷茫的神情尽收眼底，接着说道。
“按照以往的规矩，是只有底薪的。那么日后，我们降低底薪，再把提成和卖出的货物挂钩。比方说卖出了二两，我们就百中取一，算作他的提成。”
“好办法啊！”
江胥这话刚说完，吴玉川先按捺不住，狠狠拍了拍手，扬声夸赞。“不愧是江胥姑娘，这法子一出，那些个混日子可自己都没脸待下去了。”
这时，管事也反应过来。可他皱了皱眉，低声试探道。
“可这法子，一时怕是会走上不少的人啊。”
吴玉川皱眉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在里头。“你自己也是生意人，还不明白要看长远的利益？这法子用了，是会少不少人，可这走了的都是铺子的蛀虫！真正有本事的自然会被这办法吸引过来，到时候还能补不上那两个空不成？”
那管事看着还是有些欲言又止，吴玉川却摆了摆手，把他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江胥这办法是好是坏，我还是看得出的。我意已决，今天下午，你就随我去铺子里，把这事宣布一下。若是有不愿意的，结了银子，让他们走就是了。”
管事叹了口气，拱了拱手。
“是，少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