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玉这丫头活蹦乱跳地进了屋,不等她开口,江胥就抬眼一笑,把陈玉的话截在了半道。
“我猜猜,是什么让我们陈玉这么开心——可是吴二公子挨了揍?”
陈玉就笑出声来,面若桃花似得灿烂。
“姑娘料事如神!今日可是打得狠啦,最后都是让家丁抬回去的呢。”
说到这,江胥正要开口询问,就瞧见陈玉面色一变,迟疑着瞧了她一眼,支支吾吾地。
“姑娘……我还听人说,今日的事与你有关?”
江胥也不禁沉了面色,抿唇点了点头,语气发冷。
“是与我有关,吴锁今日有意在花园里强迫于我,想行那不轨之事。”
陈玉面色霎时惨白,赶忙扑了过来,伸手上上下下把江胥检查了一遍,还急切的询问道。
“那,那姑娘你有没有事?!他,他得手了吗!”
江胥被她那双柔嫩的小手揉的实在发痒,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赶忙把她拉开了。
“别闹!我若是有事,这会儿还能坐在你面前吗?是大公子救了我,这事应该也是他告知老爷的。”
陈玉愤恨地攥了攥小拳头,冷哼一声。
“这二公子着实是个人渣!还是大公子和咱们家少爷好些,都是正人君子。”
江胥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接着,陈玉就双眼放光,趴在江胥跟前,头对着头悄声道。
“不过这二公子挨揍实在解气,也算是给姑娘你报仇了!您是不知道,那棍子打下去的时候都带着风声呢,二公子叫的跟杀猪似得,都快把房顶给掀翻啦!”
江胥就眼带神秘,冲陈玉笑了笑。
“你看,我就说恶有恶报吧,这不是报应就来了?”
没想陈玉是个实诚孩子,狠狠地点了点头。
“姑娘说的就是有理!他还被老爷罚禁足了呢!说是要闭门思过,如果再犯这大错就跪祠
堂!”
江胥闻言,暗自撇了撇嘴。
大错跪祠堂,小错就不罚了呗?不愧是吴家的二少爷,还真是有特权在手里呢。
陈玉倒是半点忧虑都没有,她笑着补充道。
“不过他想来也没办法再作恶啦!老爷这次打的可恨了,最后二公子都是被家丁抬出去的,那屁股都快稀烂了!”
江胥看她这幅欢天喜地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诶,我的计谋,我的牺牲,怕是注定要埋葬在历史长河里了。
不过江胥看着陈玉,心情也不由愉悦了一些,出言调侃道。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陈玉不疑有他,吐了吐舌头,乖乖巧巧地坦诚回答道。
“我去看了呀!当然知道的清楚。”
江胥闻言,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半天,最后摇了摇头咂咂嘴。
“我这黄花大闺女的小妹妹,就背着我偷偷去瞧男人的屁股喽——”
陈玉的小脸霎时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她推了江胥一把,转头就跑走了。
“姑娘您太过分了!”
江胥就只是笑,觉着小姑娘逗起来也是有趣的很。
不过等到入夜,吴易奚就带了一个算不上好的消息。
江胥合上了书页,关切地询问道。
“少爷,太太怎么说?”
吴易奚却只是坐着,神色有些空茫,明明在听,却又像是走神,江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吴易奚才像是被蓦然惊醒似得,怔了怔转过头来瞧着江胥,神情疑惑。
江胥就不由叹了口气。
“太太都说您什么了?您自从回来,就一直心神不宁的。”
吴易奚低了眼,一手还压着书本。指腹却不自觉地一直在书页上摩挲。江胥瞧得清清楚楚,不由皱了皱眉。
这人在紧张焦虑什么?
江胥虽然疑惑,但并没有直接出言催促。她也安静下来,就坐在一边,神情温和平静地凝视着
吴易奚。果不其然,过了片刻,吴易奚低声道。
“太太今日唤我过去……说了些你的事。”
江胥一怔。不过看一看吴易奚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再结合这两日发生的事,江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就笑了笑,神情仍旧分外的温和。
“太太因为胥儿,责怪了少爷您?”
吴易奚叹了口气。
“……嗯。”
话匣子一打开,这事就好办了。吴易奚也放开了手里惨遭蹂躏的书本,还能无意识地把那书页复原。明明连头都没低一下,却能靠着摩挲捋平书页,再合上封皮,看得江胥不由啧啧称奇。
不过等吴易奚开了口,江胥也就顾不上看着热闹了。吴易奚还是有些迟疑,嗓音嘶哑。
“她说,我不该听信一面之词。不该只听过你哭诉就去找父亲告状。”
说着,吴易奚神情有些失落。
“不该不顾兄弟情分,不该对二哥这般……”
吴易奚也不是傻子。他捂着脸,缓缓俯下身子,半趴在桌上。可他话还没说完自嘲似得笑了两声。
“可这是我的过错吗?此事大哥也清清楚楚看到了,还有那么多的家丁丫鬟,都瞧得清清楚楚,怎么就……”
说着,吴易奚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愧疚,抬起眼来看来江胥一眼。江胥发现,他那眼眶分明有些发红。江胥心口微酸,跟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似得,酸涩难忍。
她也不点破,只是坐在吴易奚跟前,也学着他安抚自己的模样,拍了拍吴易奚的脊背。
“我听过你哭,只是想找他算账罢了。还被刘虹阻拦,胥儿,我愧对于你。”
江胥却摇了摇头,轻声道。
“少爷不过是重孝道罢了,才不与夫人争辩。可您是否还记得,孔子曾经说过的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吴易奚点了点头,声音沉闷。
“自然记得
,可这与此事可有什么关系?”
你们先不仁,可就别怪我江胥不义了!
借着吴易奚低着头,江胥缓缓挑起一个冷笑声音却还是温和轻缓的。
“君以国士之礼待我,我也以国师之礼待君。少爷当太太是亲生母亲一般相待,她带您……可曾如她的亲生儿子一般?”
江胥刻意把那亲生两字咬了重音,果不其然,听了这话,吴易奚就顿了顿,像是思虑半晌,才缓缓摇了摇头。
“二哥毕竟是她放在心上的……我如何能去比呢。”
江胥恨铁不成钢,屈指敲了敲吴易奚的额角。
“那您又何苦被这孝道拘束呢!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这才是君子该讲求的呀!”
可吴易奚还是摇头,虽是否认,底气却不足。
“不,太太是长辈,胥儿此言不妥,不妥的。”
……
这也不用寻思到底妥不妥了,不过第二日晨起,江胥就被两个家丁扭着胳膊,从屋里拖了出来。江胥皱眉挣扎,心下慌乱,可还是冷声喝道。
“你们做什么!谁准你们抓我的!”
那家丁手上力道一点不松,把江胥手臂捏的生疼。他哼笑一声,不屑道。
“一个小小的通房丫头,也敢挑拨主人家的关系?被太太关了柴房也是活该!”
江胥心下一凉。
太太?要说算得上挑拨的,可只有昨晚跟吴易奚说过的那些话了。
想到这,江胥抿了唇,四下打量一圈,果然瞧见了刘虹,正抱臂站在一边。见江胥看来,这女人挑唇一笑,端的是风流多情。江胥却是扯了扯唇角,回了一个颇为挑衅的笑。
柴房的门在眼前合拢,四周只有木板的缝隙处能透进点光来。江胥擦了擦地面,倒也不嫌弃,随便找了个墙角坐下了。
可接着就是漫无边际的等待,如果不是缝隙处还有光能透进来,江胥甚至要
以为已经过了足足一天。
就在她百无聊赖到要去数柴火的时候,那扇锁死的木门竟然开了。吴易奚逆着光,身后就是耀眼的太阳。
江胥被那刺目的光刺的满眼是泪,却固执的不愿意挪开视线。如今的吴易奚在她眼中,可当真是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可这天神进了屋,门外的家丁瞧了一眼,把那拆房的门关上了四周重新陷入阴暗,吴易奚闭了闭眼适应一下,接着就捧着饭碗半跪在了江胥面前。
你的白马王子架着七彩祥云来救你,结果他只是来送饭。
江胥僵着身子没动,死死地盯着吴易奚的眼睛。
吴易奚端着那碗,半天才叹了口气,无奈道。
“胥儿,不是我不想救你。关你是太太下的命令,她毕竟算是我半个母亲。这紧闭按理说是该不吃不喝的,这饭菜还是我找了好多人才能给你送进来的。”
说着,吴易奚伸手,把碗筷往前递了递。
可江胥鼻子一酸,只觉得说不出的委屈,她缓缓屈起腿来抱住,脑袋埋进膝盖,就低声地抽噎起来。
吴易奚最怕她哭,赶紧放下了那碗就要来哄。江胥却挥开了他的手,带着哭腔说道。
“昨日明明都已经说过了,今天您还是言听计从!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还要乖乖认罚,
连争辩都不允许,这就是您的孝道吗!”
闻言,吴易奚一怔。他看着江胥连哭声都压得很低,不敢哭出声的小心翼翼模样,只觉得自己心口被扎得一阵刺痛。他手足无措,试探着伸出手去。好在这一次没有被江胥再打开,他就展开手臂,把江胥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接着,江胥听到那男人迟疑着开了口,声音里头充斥着对自己,对过往的怀疑。
他低声问道。
“胥儿,对你而言,我这样的……是不是能称得上一句愚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