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虹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她原本打定了主意,要趁江胥不在,把那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没想到老夫人竟然管这闲事,那种菜的功劳没到手不说,还平白挨了一顿臭骂,险些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刘虹自然不忿。可她在老夫人跟前又不敢说什么,甚至于习惯了老夫人高高在上的模样,她连不满和愤怒都不敢冲着老夫人去。
可心里那点火一路上一直散不去不说,还越烧越旺,直烫的心口一阵的灼痛。
刘虹哪儿能忍得住这气?不过柿子要键软的捏,刘虹不敢对老夫人不满,就只能迁怒江胥了。
如果不是江胥那个小贱人,我也不会被老夫人训斥,遭这一通罪受。
刘虹攥紧拳头,冷笑出声。
“梅儿,你去找些人。我有事交给他们。”
……
第二日早上,窗外鸟鸣都还没响呢,江胥的房门就被陈玉风风火火地撞开了。
江胥这才刚起了身,还有些迷糊。她一手撑着床铺,一手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了陈玉头发散乱面色惊慌,指着门外冲她喊道。
“姑娘,姑娘你快去瞧瞧吧!佃庄那头出事了!”
江胥听到这话也是一惊,顾不得仔细询问,翻身下床从一旁扯过那月白的外披,草草往身上一裹,还披散着满头的黑亮长发,就顶着早春的寒气冲了出去。
陈玉追在后头,一手去挡着风,另一手就帮江胥扶着后腰,好悬没让她那衣裳给风刮掉了。
还没到书房,江胥就听到里头传来德叔的叹息声,听着又是低落又是悔愧。知道了有别的男人在,江胥也不好就这么不修边幅的进门。她先顿了顿脚步,低下头去,一边系那外披的系带,一边往书房里头迈。
“出了何事
?”
江胥进了门,先瞧见的就是站在门边的德叔。与他一道前来的还有几个江胥不太熟悉的佃户。不过这几人如今的神情可是如出一辙,听了她问都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黝黑的面皮底下都透出了红。
不过不是害羞,是羞愧。
江胥不由有些着急。她只看了一眼德叔,就瞧见德叔那双骨节粗大的手上还沾着灰,指缝里也残存着尚且湿润的泥土。
江胥心里一慌,已经有了些猜想。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愿面对现实,也不知道是想询问还是单纯的想找个人来反驳她,江胥声音有些发颤,低着声问道。
“是……是那两亩地出了问题?”
江胥问完,就死死盯着德叔。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眼底透出的希冀是多么的令人心疼。
可德叔没有回答,他叹了口气,那声音沉重的厉害,像是生生砸在江胥心上。江胥身子一晃。
吴易奚自然看不下去,他上前两步把江胥扶坐下来,又仔细拉好了松垮的衣襟。他看了看江胥那僵硬苍白的面色,又看着那几个连头都抬不起来的佃户,不由叹了口气。
“我来说吧……胥儿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江胥抬了抬眼,声音细的像是风一吹就会碎似得。
“不可能的……那法子,那法子怎么可能种不活呢……”
吴易奚神情也低落下来,他伸手拍了拍江胥的后背,竭力放缓了声音,就怕刺激到难得脆弱的江胥。
“不是的,菜种活了,你的方法很好。”
江胥听到这话,缓缓眨了眨眼。眼睛里头就又透出光来。可德叔还站在跟前,听到这儿明显是同情一般看了江胥一眼。
江胥心底一凉,那点希望就跟狂风里的小火苗一样,不上不下
地坠在她心口。她深吸口气,扯了扯吴易奚的衣角。
“少爷,你告诉胥儿,究竟是怎么了?”
吴易奚哪里舍得江胥受这么大的委屈?他沉默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噎在喉头。可他看着江胥的眼神,还是叹了口气说出了口。
“德叔他们早起耕作,发现我们种的那地……被人破坏了。”
吴易奚避重就轻,怕江胥受不住这刺激,可她显然是低估了来自现代的医学少女的承受能力,听完这话,江胥反而冷静下来,还有了一种果然如此般的释然情绪。
于是吴易奚就看着江胥的眼神逐渐冷静下来。她轻声询问道。
“抓到人了吗?”
吴易奚跟着看向德叔,德叔涨红了脸,僵硬的摇了摇头。
“我们一大早就只看到苗子都被人揪出来撕烂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那也没关系。”
眼看着德叔的脸都快埋进胸膛里头了,为了不让这个实诚憨厚的庄稼汉子太过自责,江胥放缓了语气。
“他敢来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们就把那菜地当做鱼饵,看能钓出多大的鱼来。”
江胥语气轻缓,可那话里的杀机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吴易奚就安抚地拍了拍江胥的肩膀。这会儿有了打算,江胥也就没刚才那么慌乱了。她冷静下来,可算是能给吴易奚一个自然一些的笑容。
但在吴易奚眼里,就是江胥明明刚受过天大的委屈,偏偏还要强撑着,好让他不那么担心。这么一想,吴易奚更是心疼,伸手去揉了揉江胥散乱的长发。
四周还有德叔等人,就被这么摸头杀了,江胥红着耳根小心往四周一瞥——正将偷瞄的德叔抓了个正着。德叔跟她对上视线,还感觉低
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就差把我什么都没看到这句话写在脸上,估计还是怕小姑娘面皮薄,被人看着害羞才躲的。
江胥就叹了口气。
德叔也知道自己被逮了个正着,抬起头来露出个憨厚又尴尬的笑,伸出手去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那,姑娘,你说这贼人还会再来,我们就准备抓他?”
江胥摇了摇头。
“不,要等等。”
说到正事,江胥也顾不上害羞了。不过她还是瞥了吴易奚一眼,挪了挪凳子,离他远了些。至少要到吴易奚一伸手没法够着的地方才行。
她那点小动作,吴易奚看得是清清楚楚。不过他神情温和,无声地笑了笑,也没再追到江胥跟前去。
江胥暗自戒备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过来的意思,才放下了心接着对德叔等人说道。
“整个佃庄那么大的地方,这贼人偏偏就找准了我试验用的两片菜地,对其它的粮食视而不见。”
她这么一说,德叔也是变了面色,眉心皱起一道川字纹来,小心试探着问道。
“那姑娘的意思是……那是冲着您来的?”
德叔人老实,但是也不傻,在这时候更是难得的敏锐。江胥就眼带赞赏,轻轻点了点头。
“要对付我,单单破坏了那两片地可是没什么用处的。她一定还有后手……我要看她自己把那狐狸尾巴露出来。”
按吴易奚的脾气,应当是看不惯这人记仇的模样的,可他坐在一边,瞧着江胥一双眼睛里边冒着火,明明是算计,却带着她自己都不知觉的灵动活泼。
吴易奚就没忍住笑了笑,果不其然换来江胥一记眼刀。他倒是也不恼怒,望着江胥时一双眼里像含着春日的水波,说不出的柔情。
“胥儿如今在我
面前,倒是越发的嚣张跋扈了。”
江胥一惊,背后白毛汗都要冒出来了。她一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一边赶忙回忆起自己这些天来在吴易奚面前做过的事,是越想就越慌。
完了完了,人设崩了,要被切片了——
吴易奚却没像江胥想的那般神色冷硬言辞狠厉,这男人眼中带笑,起身走来两步,将宽厚温暖的手掌覆在江胥头顶,分外温柔地揉了两把。
“胥儿如今的模样,才像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这样就好,可别再那么老成了。”
江胥刚松了口气,就看到吴易奚的耳朵在她的注视底下一点一点地染上了红色。接着,这男人避开了她的视线,清了清嗓子。
“我会尽力护你。”
江胥也没料到竟然能从这书呆子嘴里听到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情话内容,她抿着**的唇瓣,面颊飞红,赶忙侧头躲过吴易奚的手,站起身来就往门口去了,一边还支支吾吾道。
“那个,还要去把庄稼种起来呢,德叔您稍等一会儿……”
说着,江胥就看到德叔点了点头,脸上尽是长辈的包容和打趣。
因为这一出,江胥连出门都是躲着吴易奚的书房走的。可等她到了门口,却看到等着她的不仅仅是德叔等一众佃户,还有个鹤立鸡群的吴家三少爷。
吴易奚摇了摇折扇,冲江胥露出个笑来。倒真是仙人下凡,蓬荜生辉一般。
江胥给这笑晃了眼,一时又觉得丢人,磨磨蹭蹭挪着往车跟前去了。哪怕是她自始至终都把视线死死锁在自己脚尖,也能感受到吴易奚那温和却灼热的视线,始终凝视着她。
等面前那车帘放下来了,内外的视线被完全阻隔,江胥狠狠揉了揉发烫的脸,把脑袋磕上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