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乐呵呵地拉着张怀民的手说：“电站说了几十年，只有你一个人说到了点子上，我觉得这次能成。别看你年轻，肚里是真有东西！”
刘福根说得张怀民有点不好意思了，说道：“我也是临时想到的！其实一百多年前就有这种项目，抽水蓄能电站！只不过这次更适合我们这地方。”
天色已经不早，刘福根硬要留张怀民吃饭。
春节扫雪的时候，这个睿智的老人就给张怀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所以他不好拒绝，就答应了。
刘福根让村委会旁边开超市的李妞炒了两个菜，拿了一瓶老白干，就在村委会的办公室，两人喝起来了。
张怀民由于开着车，坚决不喝酒。
刘福根给自己倒满酒说道：“我留你喝酒，不是因为你是镇长，也不是因为你今天下午的建水电站的好点子。”
听到这句话，张怀民一愣，老刘还没喝酒就开始说醉话了？
张怀民平静地看着他，期待他说出后面的话。
“我留你喝酒是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
“自信从容，杀伐决断，果敢刚毅，聪慧睿智，看上去具备了成就一番事业的必备条件。”
张怀民期待他说下去的时候，刘福根端起酒杯，“呲溜”一声喝了个底朝天。
“你不知道吧，我也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大学生。”
听到这句话，张怀民有点吃。因为他知道，那个年代的大学生，不用说肯定是公职人员，并且绝大多数到退休都是厅级以上官员了。
“那你是犯错误了吗？”张怀民轻声问道。
刘福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喝了一杯酒，突然问道：“你认为成就一番事业更可贵的品质是什么？”
张怀民摇了摇头。
刘福根说道：“我还是给你讲个故事吧！”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有个从山沟里走出来的大学生，他聪明睿智，自信乐观，毕业后就分配到了一家国营大企业。
参加工作两年后，他就成了车间技术组组长，不出意外的话，几年后他就能成为车间管技术的副主任。
他志得意满，信心满满，组织车间技术人员承担了分厂一个技术攻关项目。
他和同事们一起，反复实验，根据反馈结果修改参数，再次实验，经过500多个日日夜夜努力之后，他们的项目取得了成功。
结果，在总厂领导组织专家来验收的那一天，因为一个队员的疏忽，导致原料配比错误，结果可想而知。
总厂领导当场拂袖而去，并且说他们搞华而不实的东西欺骗领导。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了研发这个项目，他们曾得罪过许多人。
有领导的亲朋当初想进这个团队被他们拒绝的；
有领导想从项目经费中要点好处被他们拒绝的；
也有同事嫉妒他们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的；
对这些人来说，现在的结果就是最期待的事情。
于是，作为组长，他被贴上了“作风漂浮，恃才骄横，好大喜功”的标签。被分厂党支部给予记过处分，扣发全年考勤奖。
在那个女职工比大熊猫还珍贵的重工业企业，他的同事女朋友变成了同事。
这时，刘福根说道：“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和领导解释，申请重新验收！”张怀民毫不迟疑地说道。
“领导要是不听呢，并且不给你重新来过的机会。”
“哪……”张怀民心想，要真是那样的话，还不如一走了之，省得受那个窝囊气。
尽管他没说，但是刘福根看出了他的想法。
他说道：“他和你想在的想法一样，觉得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这不难理解，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变成了他的耻辱，同时，支撑他勇攀高峰的爱情与事业同时坍塌。”
“他一度都想要轻生，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他回到了曾经那么渴望走出去的大山里，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娶妻生子，和当年那些小伙伴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普通而又平凡的生活。”
“直到几十年后的一天，他才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当年那个队员的疏忽是故意的。”
“原因有两个，那个队员暗中喜欢他当时的女朋友，当时有个领导授意那个队员故意出错。”
“他听说那件事时那个队员已经当上了分厂领导，授意他的那个领导也当上的集团公司的副总。”
“他没有计较，而是反思了自己的行为。他认为，如果自己当初不那么刚强，即便是扛下所有，他也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是他离开了，那次失败就永远没有了反转的机会。”
尽管张怀民早已料到，那句话还是从刘福根嘴里说了出来：“那个人就是我！”
这时，迎着灯光，张怀民看到了他眼里闪着的亮光。
刘福根接着说道：
“人生有高潮就有低谷，当你处于谷底时，要学会忍耐，千万别轻言放弃。”
“当你停止，那么当时的低谷就成为了你终生的高点。”
“当你行动，你就是在爬坡！如果你足够努力，终究会有登顶的那一天！”
一瓶酒刘福根已经喝了大半，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泛着红光，眼里闪着泪光。
自听说张怀民又来到镇上时，特别是听说他已经当了副镇长之后，他就一直想和这个年轻人交交心。
这年头，不缺有闯劲有事业心的年轻人，缺有韧劲和狠劲的人。
他喜欢这个年轻人，他想点点他。
张怀民听了老支书的话以后，尽管很认同他的观点，但是并没有引发他触及灵魂的认知。
刘福根最后说道：“我只希望你记住那个故事，记住我的话！同时我希望你一生都不要有那样的经历和感悟。”
从村委会出来回去的路上，张怀民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刘福根的睿智，许多曾经无法无天的自私，辛计增的无奈等等，都是他以前未曾想到过的。
正如他爷爷曾说过的：“农村最锻炼人。”
他人生的舞台，也许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二天，他就联系省水电设计院，聘请他们搞西沟水电站的可研报告。
可研及设计费用200万元！
他向王玉方和付为民做了汇报，王雨方表态支持：“只是镇财政没有这设计费用啊！能不能投产运行之后再给他们钱。”
这一次，付为民和王雨方的态度出奇的一致，非常支持这个项目，但是没钱！
可以给政策！这是付为民能给的最重要的承诺了。
这本身就是想包装成一个招商引资项目，修电站、建水库都计划吸引外资，可现在连做项目计划书的钱都没有。
想逮麻雀，可是现在连一粒米都没有，这就是现实。
张怀民马上想到了吕正祥，那个苏市企业家。
在商言商，他只是想给他提供一条项目信息，如果他有兴趣，那么就谈合作条件，然后由他先行垫付项目前期费用。
电话接通后，吕正祥一听是张怀民，赶紧说道：
“前几天我还见你爸了，听说你在东坡镇工作，我正准备去看看你呢！”
“吕叔，我这儿有一个水电站项目，你有意在这方面发展没有？”张怀民开门见山地说道。
“水电项目我不了解，我最近去一趟吧，看看现场情况再做决定吧。”
事后，张怀民再一次翻看原来拟建水电站的资料，发现上面注明，丰水期发电利润在2000万元左右，同时弃电价值3000万元，枯水期各项费用造成损失1000万元左右。
当时设计每年利润1000万元左右，投资回报时间较长。
现在就不一样了，如果考虑弃电能够回收50%，且枯水期损失费用为零的话，那利润就在4500万元左右。
何况那是十多年前的设计，水电技术肯定比现在要落后许多。
如此一想，张怀民对这个项目充满了信心。镇村两级及时只分他20%的利润，那么就可解决几百户的脱贫问题。
这几天，在他的主持下鹤山村召开群众代表会，对杏林进行了公开承包，承包期50年。经过多轮角逐，辛计增以每年1.3万元的费用，取得了杏林的管理收益处分权。
同时，由村委会收回了前峪自然村被冲村庄的土地和房屋的所有权，进行整体旅游开发建设，原有农户享受50%收益权。
中间，他又去了租房处几次，得知现在的杏核越来越少了。现在人家都是去树下的草丛里拾的。
两天后，吕正祥来了，张怀民带他到西沟去看现场，并且给他介绍了水电站将来可能的收益情况。
在回来的路上，他说道：“这个项目的可研报告和设计费用需要200万元，由于镇政府财力有限，希望有意的合作方先行垫付这笔资金，在项目产生收益后一并解决。”
“你要是没有兴趣，你可以推荐给有兴趣的朋友！”
张怀民从熟人开始，已经开始了招商引资。
吕正祥不听地搓着手里的手串，说道：“我给你们镇捐200万元都没问题，关键是那就充公了呀！”
他考虑了一下说道：“那样吧，我先以我们公司委托水电设计院把项目科研和设计搞出来，交给你们包装成项目招商引资。”
“如果我有意搞，咱们直接开展合作谈判，如果我无意，将来你们让合作方把设计费用给我就行。”
“当然了，如果超过三个月，除了本金外，要按照银行贷款利率支付利息。”
张怀民考虑了一下，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刚回到镇上，他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犹豫着接了电话。
“我回到老地方，中午一起吃饭吧！”
这个似乎熟悉又觉得陌生的声音让他一愣。
啥事老地方？
去哪儿吃饭？
他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起来了，这是栗文明。
他转了一把方向，径直向桥头驶去。
因为他们唯一见面的地方就是在那个桥头。
那辆熟悉的越野车停在那儿，旁边站着的正是栗文明。
看到他下车了，栗文明握住他的手说道：“兄弟，谢谢你，你是对的，我来履行我的承诺，咱们谈谈修路的事情吧！”
张怀民看到车里没人，疑惑地问道：“文老师呢？”
“我把他们送回宾馆了，咱们的事情咱们自己解决！”
“好啊！那跟着我！”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开着车向镇上最大的饭店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