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方想到的付为民也想到了。
出场就自带30万元捐款，开着百万豪车来上班，第一天就感动市委书记，这样的人肯定有着巨大能量。
跟着王雨方丧失了群众立场，那可能就是东坡镇的灾难。
所以付为民有了如此一问，只要有张怀民的分工，他还是可以在工作上给予指导的。
“等怀民的任职文件下来了再考虑吧！”王雨方说。
会后，王雨方和付为民往县城去了。他们要去争取资金、协调手续。
肖西风、张怀民和许多一起，来到了鹤山村，就在许多家隔壁，那座别墅门口，已经竖起了一个白色木牌子，上面写着：“鹤山村灾后重建指挥部”几个红漆大字。
展现在张怀民面前的，是一种让人心酸的景象，山坳里零散地挂着被雨水浸泡过的衣服、被褥、床上用品等，五颜六色，随风飘动。
村口的平地上，晾晒着村民从泥沙下挖出来的粮食、家具、生活用品等，一堆一堆，在太阳底下反着光，似乎在诉说着曾经安静的过往。
山坳里，两台挖掘机已经开始工作，在村民的指挥下挖掘着什么。
泥石抹平了一切，让人感到荒凉，挖掘机的轰鸣声又让人兴奋，因为那声音里充满了生机。
救灾的第一步，必须摸透灾情。许多领着肖西风和张怀民走进指挥部。
许多让人拿来两个笔记本，对他们说道：“肖书记、张领导，这是我们这次登记的村民损失。”
张怀民接过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每家每户的损失情况：
“史满仓，主房三间约50平米，陪房两间30平米，简陋厨房一个。六床棉被被水浸泡，小麦一仓约500公斤，玉米半仓300公斤，旧沙发一套，21英寸电视机一台、滚筒洗衣机一台……，损失约合人民币8000元（房产另计）。登记评估人：辛计增。”
“……”
张怀民两个本子看遍了，没有张慧芳的名字，他又找了一遍张民生这个名字，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张怀民问道：“这上面都全都登记了吗？”
“哦，是的，对了，有两户因为家里没有人申报，没法登记，已经通知了家人，让他们尽快回来申报！”
张怀民忽然想到，这两天正是中考，张慧芳肯定去县城参加考试，没顾上登记，怪不得那天早晨在镇政府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笔记本上详细登记了各户房产及损失情况，张怀民看过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各户的具体损失是怎么确定的？”
“各户自己申报，然后左邻右舍选五户根据平时了解到的情况结合个人申报进行评估，评估时户主回避！并且每户都是单独评估，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评估结果。“
哦，张怀民心想，这个办法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大智慧。
“现金呢？要是有人申报有现金被埋房产下怎么评估？”
“现金不予评估，包括自己申报的传家古董、元宝等无法证明的贵重物品一律不予评估，所以现在安排的挖掘机接受村民请求，免费为他们挖埋在下面的值钱宝贝。”
“那下一步怎么办？”
“立即根据评估出的损失展开现金赔偿，并且开始兴建安置楼，按照会上王书记的要求，按照每户房产面积主房1：2，陪房1：1.5的比例免费配发安置房。”
“老许，设计图纸什么时候出来呢？”肖西风问道。
“咱们这安置房还要什么设计图纸啊，我让老三送回来一份他们以前盖过的旧图纸就行了，何必花那个冤枉钱呢！”
正说着呢，就听见一阵汽车驶过来的声音，一会儿，就听见有个人在院子里喊道：“许哥，你要的东西带来了！”
张怀民他们出来一看，一个穿着一身蓝色工装的人走了进来，只见衣服上印着“敢为”两个字，他抱着一大摞图纸，往客厅的地板砖上一扔，说道：“图纸回来了，你们看一下，确定了以后我们马上进场施工。”
许多指着他对张怀民说：“这是‘敢为’建筑工程公司的项目经理邓青现。”
又对邓青现说道：“是镇政府的领导！”
邓青现说：“我是干活儿的，我不管你们领导不领导，反正合同一签，我们马上进场施工。”
张怀民看了一下，那些图纸显然有些年代了，不但变了颜色，有些边角已经破损。
“合同带来了吗？”许多问。
邓青现在图纸堆里翻了翻，找出来一张纸，晃了晃说道：“你们看吧！”说完，就出去抽烟了。
肖西风知道，来施工的“敢为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是许多的三弟许敢开的公司，本来这种项目是需要鹤山村公开招标的，但是招标又额外需要一笔费用，何况这次许多捐款150万元，领导默许由许敢直接施工，包括图纸，都是许敢刚开始在县城开发小区时留下的。
张怀民看了一下合同，简单约束了一下双方的权利义务，约定单价1000元每平米，多层砖混结构，两栋楼，总建筑面积11000平米，合同总价1000万元。
交付时简单装修，满足拎包入住标准。
看着张怀民在看合同，进来喝水的邓青现说道：“许总说了，现在市场价最低也得1200元，为父老乡亲盖房，他就要赔本干。”
肖西风知道，现在县城的同类安置房，单价确实超过了1100元，但是最终成本多少钱，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
许多心里清楚，多了不敢肯定，自己捐的那150万元肯定能挣回来。
“什么时候签合同？”邓青现问道。
许多拨通了王雨方的电话，在简单介绍了合同内容后，许多问道：“王书记，您看咱这合同怎么签？谁管签？”
“老许，以村里名义签就行了，反正是你们的安置房，让村主任签吧！让肖书记他们做好监管！”
“好咧！”
挂断电话后，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一个30多岁的年轻人，胸前白色背心上印着“新希望饲料有限公司”的红字，穿一条绿色军裤，脚上一双绿色解放鞋，他高个子，瘦长脸，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
进来就说道：“许支书，你找我？”这时，张怀民这才看到他背心背面印着“希望饲料”四个红色大字。
看得出他心神憔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许多对张怀民说道：“这是我们村主任，辛计增，他刚才在后面指挥挖掘机。”
接着又说道：“计增，这是安置房图纸和合同，没有问题就签了合同吧！”
辛计增拿起合同看了一眼，就从帆布包里取出了用塑料纸包着的章，他把章在嘴里哈了哈，就在合同上盖了章，鹤山村村民委员会几个鲜红的大字印了上去，接着就在旁边工工整整写下了“辛计增”三个字。
张怀民一看“辛计增”三个字行文流畅、书写自然，颇有点洒脱逍遥的意味，让他怎么也难和眼前这个形象有点颓废的人联系在一起。
一共签了五份，镇政府留了一份，村委会和敢为建筑工程公司各保留了两份。
张怀民看了一眼，辛计增的帆布包里除了有章，还有笔记本、笔、稿纸、二联单等物品。
看到张怀民在看他，他咧嘴笑了一下说道：“村委会的房子也冲了，刚在后面废墟里刨出来收拾干净，让你们见笑了。”
张怀民有一年暑假在他爸公司实习时，经历过一个合作项目。光是前期市场调研，他就忙了差不多一个月，后来签合同也是多次反复，谈判六七次后才终于签了合同。
他没想到，有些事也可以简单到如此地步。
辛计增盖完后，说道：“许书记，章就留这儿吧，需要的时候盖就行了，我还要去后面忙呢。”
说完，他把那个包留下，就出去了。
许多拿起那个包锁到了桌子的抽屉里，接着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也是个苦命人啊！”
“他父亲去世早，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没日没夜地干活儿挣钱供他上学。”
“他也很争气，考上了大学。毕业后谈了一个外地的女朋友，那个女孩可水灵了，可是，人家来过咱这儿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听说他考上了女孩所在城市的公务员，谁知不久后，他母亲脑溢血，治好后偏瘫在床，他只好回来照顾母亲。”
“这一呆，就再也没有出去，后来考过县乡的公务员，听说也进过几次面试，可是，最终都没考上。”
“再后来，就和邻村的巧云结婚了。他很勤快，又有文化，左邻右舍找他帮忙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前年村委会换届时，选上了村委会主任。由于母亲有病，他不能出去打工，就在家里养了几头猪，可这次洪水，把他的猪圈和大小猪都冲走了。”
“年初，他母亲去世了。留在村里，一年挣不了多少钱，他女人一直嫌他不挣钱呢。现在，猪又没了。昨天他就说，他要辞职出去打工。”
“要不是这几天在帮村民挖东西，也许他早就出去了。我答应他安置房建好后，让他正式向政府提出辞职。”
“村里写写画画的都是他，要是走了，还真觉得可惜呢！”
许多对于辛计增的叙述，让张怀民感到很压抑。
他就出来了，沿着村边的小路向山上走去。
尽管在夏日的阳光炙烤下，昔日的泥泞已经不见了踪影，可是到处还能看到被洪水冲倒伏的庄稼，冲毁堤岸以及田野，裸露的山石，堆积的泥沙，无不在诉说着昔日洪水的疯狂。
半个多小时后，张怀民来到了石子厂，他清楚地看到，距离他春节时看到的现场，山岩已经往里推进了好几米，正是这条新形成的长沟，改变了水流方向，可以清晰地看到，顺着山岩流下来的洪水，本来直接顺着峡谷就流走了。
有了这道长沟之后，水在这里打了个弯，顺着这个沟向村后的山顶流去。
而那座土多石少缺乏植被的山头，也终于在洪水的冲刷下形成了可怕的泥石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