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后一趟班车,到省城就晚上八点了。
张怀民看了一下,车上就最后排五个连着的座位上坐着一人,其他都坐满了。
在他前面,坐着一个民工模样的人,行李架上放着鼓囊囊的蛇皮袋子。
他的旁边是一个回来探亲的年轻人,十六七岁的样子,耳朵里塞着耳塞,上车开始就一直捧着手机在打游戏。
他后面是一个长相清秀的二十多岁的姑娘,穿着一件红大衣,里面是一件粉色毛衣,看上去像是在餐馆或者超市打工的。
车子驶出县城一个多小时后,天已经黑了,车上很多人都睡过去了。只有旁边那个玩手机游戏的年轻人,还在专心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机的亮光照到他的脸上,他时而紧张时而兴奋。
张怀民也感到有点累,他调整了一下座椅,侧过身子,不再看外面的年轻人,他要美美地睡一觉。
就在他似睡非睡之际,他感到后背隔着座椅靠背被一个尖锐物品扎了一下,毕竟隔着厚厚的靠背,他没有在意。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继续睡觉。
谁知后面马上来了第二下,比上次更用力,感觉到疼了。
张怀民腾地就站起来,转过身来,想要质问这个红衣女为什么扎他。
可能是没想到他能突然转过身来,和红衣女并排坐着的那个大叔的双手还在红衣女孩身上抚摸。
他一只手在女孩胸前,一只手在女孩腰部搓揉。
红衣女孩的一只手攥着一个倌头发的钉状物刺在靠背上,另一只手正在拼命地拉旁边大叔放在下面的那只手。
红女孩一脸的仓皇和无助,张怀民明白了。
他一下子就把女孩胸前那只手拿开了,接着就听“啪”的一声,张怀民狠狠抽了那个大叔一耳光。
接着就喊:“师傅,开灯!停车!”
司机师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就打开了车内的灯,并且减速靠路边停车。
这位大叔挣扎着缩回了自己的手,把头上的帽子往地上一摔,站起来喊:“你个小鳖孙,坏你大爷好事,看我不锤死!”
刚才昏昏欲睡的人全醒了,全都望着他们,就连旁边一直玩手机的年轻人也放好手机,站到了走道上。
眼看那个中年大叔就要和张怀民打起来,这时,车子已靠边停稳。司机走过来问:“怎么回事?打架下去打,别耽误别人的时间!”
红衣女站起来说:“他……他摸我!是这位小兄弟帮我止住了他……”
红衣女没说完就哭出来了。
“老子摸你,老子在睡觉,你一直往老子身上靠呢!”中年男人嚷嚷道。只见他胖圆脸上都是横肉,从眉心直到发际线处有一道醒目疤痕,看上去很吓人。
这下子都知道怎么回事了,看到众人谴责的目光,疤痕男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他色厉内荏地说:“老子才不稀罕碰你呢!”
说着就坐了下来。
张怀民一看,你还有理了?朝司机喊:“开到最近的派出所!让他长点记性!”
疤痕男又一次腾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张怀民说:“你这是故意跟老子过不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就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他晃了晃刀说:“老子今天不陪你们玩,我要下车!”
说完,挥舞着刀,紧盯着张怀民,慢慢地挪步向车门口走去。
就在他从年轻人身旁经过,慢慢转身的时候,年轻人用两只手死死抱住了疤痕男拿刀的那只手。
张怀民一看,往外一闪身,伸过去胳膊就勾住了疤痕男的脖子,周边的旅客一拥而上,瞬间就夺下了他的刀,把他按在了地板上。
疤痕男不停喊道:“师傅,放我下车,不然,你以后别在路上跑车了。”
司机师傅没理他,开车向前走去。
过了十几分钟,车子在一个派出所门前停下,张怀民和另外一个人把疤痕男押下了车,年轻人拿着那把水果刀,一起走进了派出所。
JC询问情况后,要求红衣女和张怀民留下来做笔录。
张怀民来车上拿行李,红衣女悄悄对他说:“咱们别告他了,我急着赶路,这样我们就到不了省城。”
看到红衣女不下车,车上已经有人喊:“赶快下去吧,我们还急着赶路!”
张怀民对红衣女说:“下去吧,我也是到省城的,我想办法!”
说完,就提着自己的行李下来了。
红衣女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相比于控告疤痕男,这时候她只想早点到省城。
司机发动车就要出发了,JC只好上车来把红衣女喊了下去。
这儿离省城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两人做完笔录,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两人站在派出所门口,一人提着一个行李箱。
张怀民看了一眼手机,有刘燕的三个未接电话。
微信对话框里,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先看刘燕的:
“亲爱的,到了没有?”
“不回信息,电话也不接?”
“没出什么意外吧,怎么突然失联?”
“你呀,总是让人家担心受怕的,期待你一切安好!”
张怀民迅速就给刘燕报了平安。
红衣女在居易市一家大型连锁饭店打工,领班答应他八点半到单位的话今天算一个班,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她心情复杂地看了张怀民一眼,目光里不仅没有感激,似乎还有一丝丝埋怨,接着,就听到红衣女一声轻微的叹息。
张怀民比这个女孩更着急,本来要求是下午报到,明天上午开课,现在半夜了他还在路上。
他不停地看着手机,看着手机上那个黑点正在慢慢地向他们靠拢。
原来刚才下车的时候,他就考虑到这个偏僻的小镇是不可能有出租车的,于是,就约了网约车。
“你的办法呢?大哥!”红衣女终于忍不住了,故意把“大哥”两字慢慢地说出来,其实,张怀民看上去要比她年龄小。
张怀民懒得理她,终于,一辆白色宝莱停在了他们身旁。他核对了一下车牌,就把自己的行李搬到了后备箱。
红衣女一看,赶紧把自己的行李放了进去。
张怀民坐在了副驾驶,红衣女坐在了后排。
车子启动的时候,红衣女红着脸说:“对不起,哥哥,我刚才急着赶路!”
张怀民没理她,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路两旁开始亮起了路灯,远处也出现了高楼。
张怀民心说,居易市,我又回来了!
想起后排还有一个人,他就问:“你到那儿?”
“我到行政路‘天空飞’火锅店,对了,我叫魏碧慧,谢谢你!”
张怀民也懒得多说,其实,省委党校也在行政路上,距离那家火锅店很近。
到了火锅店门口,尽管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可大厅内依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魏碧慧下车后对张怀民说:“哥哥,我想请你吃饭,也要为我刚才的无理道歉!”
张怀民想先到学校的,可一听到吃饭,肚子居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还是中午在许多家吃的饭,确实饿了。
看着魏碧慧诚恳而又充满期待的目光,他想起曾在张慧芳眼里读到过同样的目光。
他们一起走进了饭店。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工装的女孩走过来,对着魏碧慧说:“怎么才来,领班都念叨好几遍了,准备挨训吧!”
“我今天是来吃饭的,不是来上班的,我这就给领班说。”
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这个时段基本没新上的客人,他们点的菜很快就上齐了。
魏碧慧这才说,她是知章县东坡镇的,弟弟春节前突发急病,在县医院住好长时间了。为了挣春节加班补助,她没有休息。
昨天下午,她请了一天假回去看望弟弟,妈妈正好回老家借钱,她就在医院陪了弟弟一天。
魏碧慧接着说:“做笔录那会儿我真的不愿意,因为那两个多小时,我今晚这个班60元就没有了,我家真着急用钱,对不起!”
说到这儿,魏碧慧又说:“世上还是好人多,我妈到医院后就对我说,她带的2万元钱在车站被偷了,是一个又高又帅的男孩给她追回来的,并且又给了她2万元。”
“我妈妈说的时候都流泪了,好人有好报,还说不知道人家叫啥,但是要求我以后要多做善事,多做好事。”
“你看,在车上我又碰到了你,要不是你,说不定……”
魏碧慧说不下去了,眼里噙满了泪水。
张怀民感到太意外了,没想到她们竟然是一家人。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仙桃”的长相,才发现眼前的魏碧慧真的和她有点像。
唉,都是苦命人家的儿女啊!想到这儿,张怀民说:“肯定是你们以前做的好事多了,才有人帮你们,今晚这事不足挂齿,谁碰到都会做的。”
“恩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一定报答你!”
“不必了,等以后你有能力了给有雪要的人帮助就是对我的报答!”
魏碧慧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小声说到:“你就是帮我妈妈的那个人吗?我妈妈说那个男孩就是这么说的!”
“不是的,可能大家都想一块儿了吧!”
张怀民起身去买单,没想到魏碧慧已经买过了。
魏碧慧笑着说:“哥哥,以后你尽管来这儿吃饭,我全管买单!”
看着这个单纯的女孩脸上的笑容,张怀民觉得自己被她感染了,就说到:“那你说话算数啊,我以后天天来这儿吃,你可不许赖账!”
“放心吧,我们员工半价!”
魏碧慧站在门口,目送张怀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