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澄，不能这么下去了，我昨晚被你搞得腰酸背痛，今晚我得睡一觉才能恢复。我说的睡觉，不是我们昨晚那样，是真正的睡觉。”
进了教室，姜子妍还在大声重复这件事。单纯送陈若澄入梦对她来说小事一桩。可是在梦中还要送陈若澄进入第二层梦境并全程护佑，对她来说，太伤神元。按陈若澄的形容，就是感觉身体被抽空。
姜子妍其实一路抱怨而来。可这种事，两个人私下交流就没问题。放到大庭广众之下，她还说得如此肆无忌惮。
说完之后，两个人扶腰而立，面面相觑。
姜子妍的腰是一夜护法劳损的。陈若澄的情况则简单许多，就是单纯的挨了打。
但是一瞬间收获到全体学子的注视这件事，就很值得玩味了。甚至是许仕林的神作品鉴大会被打断了这件事，大家都没有觉得太过唐突。哪怕是许仕林在场唯一的小迷妹都因此分了神，有些惶恐地看着这两人。
不过很快，大家又若无其事地笑笑，将头转了回去。
在男生寝室，这样故意胡说浑话，来互相讨便宜这件事，其实并不少见。只是一般限于市井之地。书院学子这种做确实有点丢份。
不过说话的人是武氏姻亲，另一个人和大家也不太熟，大家既不好插话进去调侃，也不好做出讥笑或者斥责二选一的正义切割。
不过，仍有几个人对此反应强烈。
真正的清纯少女祝英台便是其一。她的目光一直在姜陈脸上游走着，似乎想要看出这两人之中是不是有一位也和她自己一样是男装打扮的女子。但是又一想，哪怕是女子，又怎好行事如此孟浪。
马文才也是瞪大眼睛。他有理由相信，这两人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陈若澄才会来打探他和祝英台的关系。只是这两人也看不出谁是女人，难道他们背后玩得很大？
许仕林想起陈若澄曾点评过姜子言，也提到过祝英台，目光在两人身上飞快一点，这不都是男的吗？吞下一口唾沫，小退半步。这谁顶得住啊？
“你若是继续这种方法修行，我觉得必须去找一个人帮忙。”姜子妍将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但眼中却带有一丝狡黠的笑意。很显然她是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可能被理解成什么样的。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什么没见过，不会真这种纯真幼稚的，就是故意作弄自己的弟子。
陈若澄当然知道这点。在这上面他也没法和师尊计较，只顺着话题问：“谁？师祖么？”
“呸，一个疯子而已。哪配和你师祖比较？除了比你师祖法力强一点，可谓一无是处。”
师祖就是一个绣花枕头，实锤了。连个疯子的法力都比不过。
姜子妍又是一阵叹息：“没办法，只有先这么熬一熬，等到你修炼到自己自己清醒入梦就好了。”
“对了，师尊。我若是再进入第三重梦境，我就可以修炼一天当一千天。”
“你现在就是在梦境。为师都不能自主进第二层梦境，你还想进第三层？而且我也不可能在第二层送你入梦。”
“那我要是层层叠加梦境，我岂不是可以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陈若澄忽然感慨一声。
“不可能，梦境不能超过四层。就是道祖鸿钧也无法突破，这大约就是天道。”姜子妍的声音又带上了讥讽之意。
鸿钧老祖，这是元始天尊、太上老君、通天教主的老师，也是道祖。位在盘古、女娲之上。
陈若澄对姜子妍表示出来的优越感有些好笑，只是他也不点破。自己区区一个凡人，什么都不懂，现实中接触修行界才五天而已，有些不懂的地方有什么奇怪。哪用得着这样讥讽。
这好比小学一年级学生学会了尺规作图法两等分一个已知角。然后他发散思维，是不是同理可以三等分角。这放后世，妥妥的奇才。
结果搁这，老师直接嘲讽着冲脸，说任何初中生都知道尺规作图不能三等分角。
不过，倒是也可以让他稍稍意淫一番。若是他能突入第四层梦境修行，那么他一天可以相当于一万天，一年就相当于一万年。白素贞肆虐金山，威慑杭州，也不过才一千八百年修行。他这一万年什么概念啊。
等到下课，姜子妍领着陈若澄去请了一个假，将他领出了万松书院。
本来这是封闭式寄宿制学院，这种请假如果不是家里出了什么状况，是绝不会被批准的。
但谁叫姜子妍是武氏姻亲呢？在武周，武氏凌驾于一切法律之上。
按说封建社会，皇族凌驾于法律之上，也不是新闻。所以才叫做万恶的封建社会。可是，那得的真皇族。皇帝的儿女和兄弟姐妹，才算真皇族。侄子，外甥，七舅姥爷可不算。
在武周，算。
任何忤逆姓武和武氏有姻亲关系的人，最终都能变成一句话，有谋逆之心，株连九族。
所以，姜子妍只用一句话，就批到了假。
走在大街上，她进一步介绍了即将拜访疯子的身份：“很多人叫他睡梦罗汉。他擅长入梦。”
陈若澄不合时宜地抓住漏洞：“说起来，我们祖授派的师祖不是开创了如梦令吗？他老人家也该擅长入梦啊，没留下一点什么心法吗？”
姜子妍停下来，沉默一阵。然后提起他的衣襟，将他头朝下栽倒在地上：“师祖这么做，必有深意，岂容你诋毁。”
陈若澄毕竟凡人之姿，一天之内两次被毒打还是有些难受的。他知道师尊这是恼羞成怒了。这是问到了师尊无法回应之处。
看来自己那位师祖还真是个嘴炮王。可是自己的呆头师尊可信任他得紧。也不知道他是帅得怎么个惨绝人寰法。能让八十岁小仙女一见倾心。
或者不单是帅，还特别有钱？沙特王子那种？
这时，姜子妍忽然按住他肩膀，指着远处：“就是那个人。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他。你自己去见他，就说想学入梦。为师不想见他。”
陈若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略一迟疑，求证说：“是那个和尚吗？”
“既然是睡梦罗汉，当然是和尚。不然呢？”
陈若澄看着背对他的和尚背影，心中泛起一丝古怪。他向着师尊微微颔首，向着和尚走去。
青梢大街的路口，是杭州最繁华的地段。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贩夫走卒，车水马龙。
在这样的路口，和尚盘坐在路当中，头上歪戴着一顶僧帽。脖子上斜插着一柄蒲扇。
人流遇到他，默默地从他两侧远远绕开。便是一辆达官贵人的马车，也是小心翼翼地避而远之。
在武周，和尚的地位极高。因为李唐给自己编了一个老子后人的出身，武则天就极力贬低道教，抬高佛教。所以武周和尚之横行无忌，也是众所皆知的。
但这位和尚似乎不在此列，那些刻意绕过他的行人哪怕是背着他也没有在眼神中露出哪怕一丝厌恶或者不快，反倒有些人的眼中还有一丝笑意。
陈若澄走到和尚身后，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和尚转了过来。满脸胡茬和皱纹，哪怕是在油腻得发黑的污垢之下，也显得如此突出。
“你知道那是谁吗？”和尚仰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很自然地将手指向远方，熟悉得像是遇到了一个相交多年的故知。
陈若澄对这种自来熟稍稍有些排斥，不过还是顺着和尚的手指，看向了远处一个这沿街乞讨的乞丐。
陈若澄当然不会对这个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壮实乞丐有所了解，只能微微摇摇头。
和尚笑了笑：“一个让我头疼的人，九世乞丐。”
“九世乞丐？”陈若澄重复了一遍，表示自己的疑惑。
“对，包括这一世，他连续九世都是乞丐。当乞丐就是他的命。你看他身强力壮，若是去码头当挑夫，一个人可以养活至少一家五口。而且他也不笨，当个学徒，学门手艺，也能娶妻生子。”
陈若澄不知道和尚给自己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不过出于礼貌，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和尚平齐，免得和尚总是仰视。
和尚继续说：“算了，不说他。他反正九世乞丐，传承倒是简单。还是来说说你吧，你的前世可精彩诡异。”
说完，和尚浑浊的眼中发出摄人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