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京城落了初雪,大量棉质产品让许多人免去了被冻死的命运,织造局门口多了许多百姓偷偷放置的米面粮油。
虽说在这里当官的不在意那点东西,还是被这一份炙热的民心温暖了。
“黄四儿,都说了,这东西不要乱动,是要给首辅大人送一份的。”
织造局的掌事钱时英裹着棉衣对办事人员黄四儿斥责道。
“今年剩下不少棉衣,我想着再添点粮食给南大街的瓦窑那边送过去点,听闻逃难过来的许多人都没有回乡。”黄四儿憨憨的说道。
“京里都满员了,他们也是胡乱瞎跑,在京城等着救济哪里是长远,你同他们说,江州府、麟州府、晋州府那里正需要人,听说江州岳阳胶州都在挖河修港,赚钱的营生也不少,别都挤在京城。”钱时英好心的提点道。
“可不是吗,还是大人消息灵通,那些人都是外乡人,哪里知道这些,城门口的告示都无人去看。”黄四儿叹了口气说道。
“今日天儿还早,衙里无事,伙房那边有拉菜的车,分给咱们许多青菜也都拿过去一些,吃不完也都坏了,让他们也过个好年。”钱时英说完裹着棉衣又进了里屋。
南大街的瓦窑挤满了回不去家的外乡人,城防不允许他们进入内城,挤在这里好在饿不死。
瓦窑前几日又来了一群人,破衣烂衫的看着也像是逃难的,不过他们拉着一个笼子,里边有个疯子,不敢放出来,说是伤人。
瓦窑的穷苦人看着他更是可怜,往笼子里塞了不少柴草和破布,好在不让那人冻死。
“黄大人来啦,这天寒地冻的,黄大人快进来暖暖。”瓦窑推举出来的话事人刘七弯着腰把黄四儿请进了屋。
“这几日不见,怎的多了个大笼子?”黄四儿惊奇的问道。
“前几日刚来的京里,那人还挺讲究,吃东西比外边的人还要精细,在笼子里整日的收拾,塞进去稻草都给扔了出来,就迷迷糊糊,不认人。”刘七解释道。
“都是可怜人,我还拉来不少新鲜菜,年前应当是不缺什么,对了,钱大人点拨说,京城没那么多空缺。
江州府、麟州府、晋州府那里可是缺人,过了年,天暖了你们可以结伴往那边走走,总挤在这也不是办法。”黄四儿说道。
“也好,离着这里还真是不远,我们早些走,京里饿不死是不假,可也不能总窝在这,我们也商量来年的出路呢。”刘七感激的看着黄四儿。
“首辅大人折腾京城周围,这几年看着热闹起来。”黄四儿感慨道。
“黄大人还有首辅大人的门路?”刘七激动的说道。
“哪里是什么门道,我那弟弟给大人看门,我们也是外地逃难来的,我那傻弟弟有几分运气,被大人挑中,我也沾着光谋了个差事。”黄四儿笑着说道。
“黄大人好造化,听闻首辅大人可是大才。”刘七捧道。
“行了,东西我也送到了,你们歇着吧,县衙每旬有人来讲解城门口的告示,你们都去听听,别怕冷,那里边好多学问出路,说不定那一条就是活路呢。”黄四儿劝道。
“还有这一档子事儿?我说瓦窑里原来的人怎么赶着落雪前走的匆忙!是怕我们抢了来年的差事吧?!”刘七有些恍然的埋怨道。
“现下也过的下去,来年可得赶早。”黄四儿说完赶着拉菜的车回了织造局。
“刘头,那黄大人可是能和首辅大人说得上话?”新来的大小伙子好奇的问道。
“黄大人有个傻弟弟,虽然人是痴傻,功夫却高,不然你以为他们两兄弟如何在京城立足,也是有造化。”刘七有些羡慕的说道。
“能不能让黄大人递句话,咱们也是有把子力气,功夫也有一些。”幽楼讨好的说道。
“小老儿我哪里有那份脸面?那黄五也是命里带着运道,首辅大人偶遇刺杀。
黄五有些痴傻,却也知道不能欺负女子,他傻了吧唧的上去为首辅大人挡刀,这才入了大人的眼。
首辅大人那是什么人物?当年五年灭三国的人物!哎,咱们这些把事哪里能入了人家的法眼,还是踏踏实实找些活干来的实在。”
刘七说完拍了拍这少年的肩膀,就去整治黄四儿送来的粮食蔬菜,心里还道,京城是好啊,就是留不住。
黄四儿回去的路上路过雍国公罗楠的府邸,走过去拍了拍门。
“谁呀!”黄五喊了一句。
“你四哥。”黄四儿搓了搓冻麻的双手喊道。
“哥,咋过来了?衙里不忙?”黄五赶紧推开门,也不让黄四儿进去。
“过来看看你,可缺了吃穿?”黄四儿关心的问道。
“不缺,你走吧,这门不让人进。”黄五从门里扔出两只鸡,又说道“大人赏我的,给哥哥吃。”
黄四儿看到地上了两只鸡,再抬头大门已经关上了。
“这憨货,我哪里是来要这鸡的,过了年三十了,还没个媳妇!我这不是为你打算!”黄四儿嘟嘟囔囔的走远了。
第一场雪连下了三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沈孝儒来到罗楠衙门口,亲自邀她去京城万里亭赏雪。
罗楠披着银白色狐裘,黑色长发披散开来,黑白相间之间,眉心一点红,与雪景相融。
沈孝儒从马车上下来,看到罗楠从雪中走来,眉间殷红摄人心魄。
飞起的长发一瞬间就撩动了他的心,他发现第一面的惊鸿一瞥,已经让这个女人在他的心里扎了根。
今日这美,清冷孤傲,若即若离。
风雪隔绝的两个人,让沈孝儒心头揪痛,这个女人孤身一人等待的,是他该多好。
他要取而代之。
沈孝儒向前走了几步,说道“雪大,咱们进马车暖暖。”
“车里好香,怎么你换了香?不是讨厌青萝叶的味道吗?”罗楠意有所指的说道。
“宫里人换的,我没什么感觉,你若不喜,明日就换了。”
沈孝儒温柔的看着罗楠。
“不必,只怕你不喜。”
罗楠低下头,只留下半张侧脸在狐裘中若隐若现,让沈孝儒沉沦。
“万里亭依山临湖,冬日里雪后煮茶,别是一番意趣,我着人备了红茶,带上了红炉,想来美的紧。”
沈孝儒对于颜色的对撞出奇的执着,好像这雪必是要配上红炉才算得上美。
不过,衣衫都是玄色,没见他换过颜色。
万里亭中,二人对坐,即便有了遮挡,风雪还是顺着缝隙吹乱了沈孝儒的碎发。
罗楠伸手替他抚了抚头发,眼中流露出长久的思念。
深情且幽深。
“楠儿的手这般凉,抱好手炉。”
沈孝儒把手炉放进罗楠的手里,又握住了罗楠的手。
掌心和手背传来的温度,让罗楠歪着脑袋看着沈孝儒笑的甜蜜。
罗楠坐到沈孝儒身边,靠到了他的肩头,说道“他们都不知你我,外界的猜测不要去理会,咱们的事,只有咱们两个知道。”
沈孝儒内心有一瞬间的慌乱,然后又镇定下来,说道“嗯,不去理会,只有你我知道。”
“那我考考你,这么多年,你可还记得,那年你说,分开该是什么季节,会不会下雨?”罗楠撒娇似的仰起头看着沈孝儒问道。
“我就知道,你都忘了。”
罗楠蹙起眉头,红了眼圈。
“我回去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来找我。”
罗楠赌气似的,跑出万里亭,一回眸,眼里的哀伤像一把剑,刺进了沈孝儒的心里。
沈孝儒伸出手,不敢追出去,任由罗楠消失在风雪当中。
罗楠离开后,沈孝儒眯起眼睛,心里盘算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