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没有了日光的照耀，寒风更加刺骨。算时间，眼下明明已经初夏，可即便穿着加绒的防寒服，我依旧觉得手脚冰凉。
一阵窸窸窣窣的挪动声在我脑侧响起，我缓缓转过头，正对上了一张眼珠灰白的狰狞大脸。
青灰色的皮肤下一根根如枯枝交错的黑色血管遍布整个脸颊，腐臭的凉气一股一股地从尖锐的獠牙里涌出，直喷我的鼻腔。
如此近距离的和丧尸来了个密接，吓得我顿时瞳孔一震，身体因为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致使我唰得一下原地弹坐了起来。
模糊的夜色下，是一头匍匐在地上缺了一条腿的丧尸。
“老三...”我喉咙哽咽,伸手抚摸她的面庞。
老三并没有闪躲，反而仰着面庞迎着我的手掌把脖子伸了伸。灰白混沌的眼眸直直盯着我的双眼，鼻腔里发出阵阵低喘。
手触碰到老三面庞的瞬间，一股冰凉坚硬，又十分干涩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是摸到了一块冻在冰窖里的生锈铁皮一般。
皮下青黑色的血管凸起，在我的指尖高低起伏地交错划过。是老三，她竟然在用她的脸主动上下蹭着我的手掌。
原本就收不住的眼泪此刻更是崩溃而出，我俯下身子双手捧起老三的头，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一股巨大的寒意从我胸口袭来，瞬间涌遍全身，但我依旧不舍得放手，老三小心翼翼的张开双臂，把我环抱起来，手掌高高扬起，并没有直接贴在我的背上，她是担心尖锐的指甲把我划伤吗？
注意到这一幕，我心尖震颤，瞪大了泪蒙蒙的双眼，嘶哑着嗓子问她：“老三，你意识是清楚的对不对！”
张景被我这突然的一问也瞬间惊大了双眼，扶着我的后背双眸闪烁的看了看我，又随着我的目光一同望向面前这已经彻底变成了丧尸的老三。
“你的意思是，老三和圈圈一样，拥有独立清醒的意识？”
我听着张景略带激动的询问，含着眼泪点头，又抓着老三青灰色的手臂给张景看：“你看！”我指着老三高高扬起的手掌：“她刚刚抱我，都不敢用手掌，只是用手臂把我环住，她知道她的指甲可能会让我受伤...”
“所以,老三她不仅仅是因为变异之前执念让她保存了本能，她一定是有意识的，她知道什么行为会让人受伤，她还知道怎么规避危险，保护我们！”
张景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三的胳膊，伸出手指想要触碰老三的手掌，老三唰的一下直接收回了手，对着张景咧开尖牙发出警告。
张景顿时反应过来，连连抱歉：“我的我的，没忍住冲动了。 ”
我安抚着老三瞥了一眼张景：“没轻没重，你身体又没有抗体，万一伤到了你让我怎办！”
张景揽过我的肩膀，声音低沉温柔：“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听到这话，我的眼圈再一次不争气的红了。
老三见我红肿着眼睛，撑起身子，鼻腔里竟也开始哼哼唧唧的呜咽起来，我含泪挤出一个笑容：“三儿，我们回家好不好？”
老三呼呼了两声，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随即又趴了下去，匍匐在地上，双手一撑后腿一蹬，像个巨大的人形蜘蛛一般原地蹦起来转了个面向，朝着一旁的废墟爬了过去。
我和张景连忙起身跟在老三后面，只见她爬到废墟的一处高坡，青灰色的手臂从破败的石板里扒拉出了一根手腕粗细的钢筋，紧接着坐在石板上，双手钳住钢筋，对着自己残缺的左腿就狠狠捅了进去。
“老三！”我不由得惊呼，抬脚便要冲上去阻止，张景一把拉住了我：“别着急，老三不是自残，她是想站起来。”
我这才又仔细看着老三的动作，钢筋穿透了她膝盖处腐烂的皮肉，直直扎进了腿骨里，脓汁裹着褐色的血浆扑哧扑哧顺着银色钢筋朝外喷涌，她面无表情地对着自己做出这么凶残的一幕，似乎一点也不感觉疼痛。
无数的鸡皮疙瘩顺着后脑勺爬满了我整个耳背，老三停了停手里的动作，单腿弯曲，撑着石板站了起来，随即又把插着钢筋的左腿狠狠往地上一跺...
噗哧一声，钢筋深深地没入了她的大腿深处，血浆伴随着肌肉被撕裂的声音喷射而出，那一瞬间，我甚至清晰地听到了钢筋和她大腿腿骨在皮肉下碰撞断裂的响动。
插入了钢筋的左腿不能弯曲，但至少老三此刻不必再趴在地上扮演蜘蛛了。
她抬起扎着钢筋的左腿，身子一沉，右腿向下一蹲，整个人从废墟高坡处腾空而起，紧接着稳稳落在了地面上，然后直着左腿，一瘸一拐的向我走来，每走一步，钢筋戳到地面都会发出金属特有的哐当声响，在这静谧的废墟里，格外刺耳。
我听着这声响，每一下仿佛都稳稳砸在了我的心尖上，整个心脏都像被揪了起来。
“你这又是何必...”我心疼的看着老三那不断流出脓汁和血浆的左腿，心里很急又很气：“我和张景可以去骨科医院，帮你找一个假肢回来，你何苦用这个钢筋直接...”
我哽咽着嗓子：“你这样，难道就不会痛吗！”
老三呆呆地看着我，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随即竟然当着我的面，抬起双手举过头顶，直着背脊在脑袋上比了个心，紧接着又用插着钢筋的左腿单脚着地，右腿弯曲脚掌撑着左腿，原地跟我转了两圈，跳起了一个蹩脚又丑陋的芭蕾。
“你！”我被她这一出旋转芭蕾搞的顿时又哭又笑又心疼又生气，想骂舍不得想打打不过。
“你干脆气死我算了！”我鼻子一哼，转身便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张景憋笑的声音，还有老三嗷呜嗷呜兴奋的叫唤，我脚下一停，转过头对着这两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东西大喊：“再不回家今晚你们都滚外面睡去！”
张景连忙三步并两步地跟上我，老三也哐当哐当的追了上来，圈圈跟在最后面佝偻着身躯，配着老三一起叫唤。
就这样，我在夕阳西下时拉着张景哭着跑出来，最后又带着两丧尸踩着月光一路嗷呜嗷呜的走回去。
路上其它的丧尸一个个侧着身体歪着脑袋，尽管它们的眼睛已经看不到神采，但我依旧觉得它们就像是在看智障一样，一路目送着我们回到了别墅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