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命还挺硬的。”
紫心检查了一下那人身上的伤口,一看,她就忍不住咂舌。
你猜怎么着?
全是硬伤啊。
肩膀中了一枪;
腰腹中了一枪;
小腿也没能幸免。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从血水里打捞出来的似的。
血淋淋的。
“伤得太严重了,这又没工具。”
紫心叹了口气,“我收回刚刚说要救他的话。救不了,埋了吧。”
她顿了一下,“送去医院也行。就是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医院?”
“医院……”易泽川努力回忆着,“有!可是它…贵…”
紫心哑然了一瞬,她无奈,“易泽川,你背上地上那位兄台,我们走吧。”
“唉,这年头好人不好当啊…”
“就算被打我也认了。”
易泽川听着她这一发言,心中感慨她真是个好人,随后又默默背起地上的人来。
……
“仅有新的政治制度根本不足以拯救这个国家!”
“父亲,那我们该如何做?”
“必须启发人民拥有新的伦理道德意识,培养他们的独立人格,彻底荡涤封建旧文化的毒害!”
“跟随仲甫先生,进行一场思想文化领域的革新运动!”
……
“仲甫先生说,只有‘德先生’ (democracy)和‘赛先生’(science),才可以救治中国政治上道德上学术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
“所以子吟,你要记住,北洋政府尊孔复古逆流,只会加剧国家的毁灭。”
“我们必须用手中的笔唤醒人民腐朽落后的思想!”
“…以科学精神,民主意识?好,叔叔,侄儿明白了。”
……
“子吟!快走!他们来了!”
“快!别管我们……!”
……
“不,不要……”
君子吟从病床上猛然惊醒,冷汗淋漓,气喘吁吁。
他坐起身来,一阵抽痛。
低头一看,由肩至胸前全是紧密的绷带。
“你可算是醒了。”
紫心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头,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一眼他。
她见君子吟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她这个外人,而是在身上摸上摸下的,神色还有些着急。
于是,她就好心地指了指旁边的桌子。
“呐,你找的就是那一张《敬告青年》吧?它在一旁的桌子上呢,被一只钢笔压着的就是。”
君子吟好似找到了主心骨,拿出纸张,用双手将它死死攥住。
那一页单薄的纸,便被他挤出了许多长短不齐的褶皱。
一滴泪水乍然落下,晕开了文字,散开些许模糊墨色。
父亲,叔叔……
见此情此景,紫心也不忍打破这凄凉的气氛,果断从椅子上起身,而后默默走出房门。
她一出门,抬眸便睹见易泽川正候在门边儿不远处呢。
她眉眼轻佻,“怎么,易潾公子这是想好该怎么给我解释解释了?”
“是解释一下‘为什么有一位深明大义的父亲,却还是离家出走’呢……”
她的尾音缓缓拉长,“还是‘明明自己就是一位医生,比我懂行多了,人却还要我来救’呢?”
这家公司是易泽川家里开的,所以并不存在没钱被打的风险。
他讪笑几声,“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吗?毕竟救人要紧……”
“哦,救人要紧…所以你只让我一个人因为钱的事而担惊受怕?”
易泽川自觉对她心中有愧,“要不你打我几下消消气?”
“算了吧。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得,能抗得住我打几下?”紫心摆摆手,“我只是一时不满而已,生个气倒也没那么持久。”
“病人醒了,你进去看看吧,易泽川医生。”
易泽川听到她在句末的称呼,略显无奈。
说好的不生气了呢?
“那你还跟我一起去见仲甫先生吗?”
“见?说好的一起去找呢?”紫心饶有兴致地望了他一眼。
“这件事,我待会跟你细说,我先进去看看那位病人…”易泽川赶忙转移话题,迅速地迈进病房。
紫心微微一笑。
真不禁逗。
……
“建议您在医院休养久一点。”
“可是,我没钱。”
易泽川微笑不变,“您是我和朋友一起救回来的,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原则,我们会替您缴费的。”
“不必如此,我想我该走了。”君子吟做势便要起身下床。
易泽川制止了他的动作,“等您的身体在医院休养好之后,我父亲可以带你去见仲甫先生。”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
君子吟老老实实留在了医院。
他的日常就是晒晒太阳,听听故事。
期间,他知道了是易泽川和紫心将他送到医院去的。
而且,在易泽川背着他去医院的路上,他还在他的身上吐了几口血。
三人在这段时间中交换姓名,逐渐熟识。
……
半个月过去了,终于到君子吟出院那天了。
“恭喜出院。”
“你之前答应我的……”
易泽川不由失笑,“放心,没忘。这就带你去找我父亲。”
“不介意带我一个吧。”紫心从两人中间窜出。
“当然不介意,我们走吧。”
易家书房内。
易泽川的父亲易箫,笑呵呵地看着面前的三人。
“仲甫先生听说君岑先生的儿子正在找他,这立刻大老远从北平回到了上海。”
“呐,他就在后厅等候多时了。”
三人一听,就火急火燎地去往后厅。
他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仲甫先生。
他有一副眼窝深邃、长鼻薄唇的长相。
陈仲甫看到君子吟的第一眼便道,“你就是子吟吧,和你父亲长得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