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 陷入了沉静。
陆惑难堪地伸手去拉过旁边的小被子,想要遮挡住自己的下半身。
被子有点小,哪里遮挡得住他的长尾巴?
他微仰起头, 单手捂在眼睛上,自欺欺人地不去看那丑陋的东西。
少年红了眼,眼尾也晕着红,泪光浸出。
谁会喜欢一个双脚不能走路的怪物?
不,他连人都不是,之前的快乐像是偷来的, 才没有几天, 美梦就醒了。
陆惑的手覆盖在眼睛上, 紧紧捂着, 泪珠子从眼尾滚出, 划过侧脸,没入头发里。
他不敢, 也不想看乔汐的眼睛,他害怕她眼里的厌恶,讨厌,恐惧的神色。
泪珠子不断从少年发红的眼尾滚落, 他羞耻欲死。
乔汐回神过来, 她满眼都是震惊, 手下感受到的冰凉触感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这是……鱼尾巴?”她语气里也全是惊讶。
陆惑微仰着头,单手紧紧捂着眼睛不敢看女孩的反应,他低沉的声音透着绝望,“嗯。”
乔汐使劲地眨了眨眼,确认自己不是出现幻觉, 也不是眼花,陆惑竟然长出了鱼尾巴!
天!
乔汐确实被惊到了,她从来没有想过陆惑竟然会变成这样。
书里对陆惑的设定是每次女主赵雨惜出现困难时,他会帮助对方,并没有对他有过多的描写,更没有提及他有鱼尾巴!
她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摸了摸陆惑的尾巴,滑滑的,凉凉的,鱼尾的位置残缺,染着青黑色,折损了它的美丽。
“这里,会疼吗?”乔汐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那残缺腐烂的鱼尾巴。
尾巴上的异样感传来,陆惑紧紧抿着唇角,唇色几乎泛白,他浑身绷紧,几乎不敢动,唯恐一点点的小动作会引起女孩的讨厌。
陆惑摇摇头,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不痛。”
他眼尾红得厉害,他的语气带着哀求,“很丑,别看。”这样丑陋的东西他自己看了都会觉得恶心。
乔汐问暴富,“陆惑的腿是怎么回事,他的鱼尾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尾巴残缺腐烂,又是因为黑能量?”
暴富并不惊讶,他告诉乔汐:“主人,陆惑的爸爸是人类,他的母亲应该是异族的人,他才会拥有鱼尾巴,异族的金鱼宝宝在三岁后,会逐渐学会控制鱼尾巴和脚的变化。但陆惑的尾巴从小就被黑能量侵蚀,以至于不能变换,尾巴有伤,他的脚就不能行走。”
它继续说道:“只要黑能量被消除,鱼尾巴上的伤势痊愈,他就能正常行走。”
乔汐听得一愣一愣的,实在是书里对陆惑的背景并没有过多的描写,只提他在陆家不受重视,小时候经常被欺负,后来他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成为手段厉害的大反派。
她没有想到,陆惑还有这样的身世,所以他是人,又是小金鱼?
乔汐有点弄不清楚了。
她抬起眼眸,看那微仰着头,单手紧紧捂着眼睛的少年,他浑身透着晦暗又绝望的气息。
他在难受,乔汐的胸口有点闷,“陆惑。”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告诉他:“你的尾巴一点也不丑。”
不看他残缺染着青黑色的鱼尾,他金色的部分亮亮的,他的眉目原本就出众好看,现在还多了金色尾巴,好看得就像童话里的人鱼王子。
陆惑松开捂住眼睛的手,他眼眶红红的,眼尾也透着红,他目光愣愣地看着旁边的女孩,她眼睛明亮,眸子里没有半点厌恶之色,“陆惑,你的尾巴很好看。”
陆惑的心像被狠狠摔落地面,痛得发慌,然后又被一只小手重新捡起,捧在掌心上。
乔汐离开了。
陆惑坐在窗边,看着女孩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里,他的眼底只剩下无尽的黑。
夜色渐深,乔汐洗完澡出来,她突然接到了叶子欣的电话。
刚接通,电话那头响起了对方着急的声音,“小汐,糖糖到现在还没有回宿舍,宿舍已经关门了,我不能外出找她,我担心……她有事。”
乔汐擦头发的手一顿,她放下毛巾,“她今天去做兼职了?”
“对,放学之后她就去了,平常她都会在宿舍关门前赶回来,现在宿舍关门这么久了,还没有见她的身影。”
叶子欣打了方糖的电话,但是她的手机关机了。她担心方糖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在外会遇到危险,只好打电话给住在学校外的乔汐,希望她能帮忙想想办法。
“好,我知道了,我待会去找她。”乔汐挂上电话后,马上换掉身上的睡衣,往外走去。
她知道方糖在火锅店做兼职,来到火锅店的时候,店铺快要关门了。
“小姐,我们快要关门,不招待客人了,欢迎你明天再来。”经理笑着跟走进来的乔汐说道。
“我找朋友,方糖在吗?”
面前的女孩长相极为漂亮,气质也很好,她刚才是从外面停着的顶级豪车走下来的,经理没有想到对方是找方糖,“她在厨房里。”
“我去找她。”乔汐直接走进去,经理根本拦不及。
厨房里,其他员工已经下班,只剩下坐在小凳子上,认真刷洗锅的方糖。
经理追过来,“对不起小姐,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我们的厨房重地。”
乔汐往后退了小半步,站在门口处,她反驳:“我没有进入。”
方糖听见动静,她抬起头,一眼看到站在门旁的乔汐,她的脸上全是震惊,“小汐,你怎么来了?”
“子欣说你这么晚还没有回去,她担心你,所以打了电话给我。”乔汐看着地面上堆积的大量碗筷和锅,她问经理,“这些都是她一个人洗的?”
“我们店里的人手不够,她在店里最年纪最小,年轻人做多一些活怎么了?”经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小汐,我没事,我洗完这些待会就回学校。”方糖一边用力刷锅,一边笑着对乔汐说道。
“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别说搭乘公交车,现在外面打车也难。”乔汐直接说道:“我待会送你回去吧。”
“这太麻烦你……”方糖想要婉拒。
乔汐不等对方拒绝,“我到车上等你。”
乔汐在车上等方糖,脑子里想的是今晚看见陆惑鱼尾巴的事,实在是让人震惊,她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掉。
乔汐问暴富:“你早就知道陆惑有鱼尾巴?”
暴富赶紧澄清,“主人,我之前不知道的。”
“主人,你介意陆惑有鱼尾巴吗?”暴富不是人,它不懂得人的情感和想法,它每天只希望主人多多吸收金能量,然后抽取小宝箱。
暴富以为乔汐不喜欢陆惑的鱼尾巴,它赶紧哄着,“主人,为了金能量,你忍一忍,只要陆惑控制得好,他的尾巴不会突然蹦出来,你不要害怕。”
“我不是介意,也不是害怕,只是有点意外。”
突如其来的意外,也算是意外之喜。
这时,方糖急急忙忙地从火锅店里从出来,她一把打开车门,求着车里的乔汐,“小汐,你能不能送我去车站?”
乔汐往里挪,让出位置,“现在这么晚,没有公交车了,你上车,我送你回学校。”
方糖摇摇头,“我不是回学校,我现在要回家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乔汐看见她的眼里全是着急和慌乱。
“我爸爸……我爸爸从工地上摔下来,现在躺在医院里需要做手术。”妈妈不想让她担心,所以瞒着她,现在家里不能支付手术的费用,妈妈没有办法,才打电话告诉她。
她要回去看看爸爸。
乔汐沉默了一下,她看着方糖手背上变成了9%的绿能量,她开口:“上车吧,我送你回家,现在太晚了,就算送你去车站,也不会有车出发。”
“但我家在隔壁市,从这里过去,车程要2到3个小时。”方糖咬了咬唇,害怕麻烦乔汐。
“没事,反正明天周六不用上课,我今晚可以晚点休息。就是辛苦司机梁叔了,回头我给他加工资。”乔汐笑道。
司机梁叔赶紧说道:“小姐,这是我的工作职责,一点也不辛苦的。”
在乔家开车哪里会辛苦?只有先生太太小姐出行的时候才用得上他们,最重要的是,乔家发放的薪水很高,梁叔一直都很感激。
看见方糖还在犹豫,乔汐催促她,“不是担心你父亲吗?赶紧上车。”
“嗯。”方糖感激地点点头。
车子开到方糖父亲所在的医院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
平常乔汐在夜里很早就睡觉,熬到现在这个时间,她已经昏昏欲睡。
“小汐,你困了,不用陪我上去,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方糖知道在来的路上,乔汐就睡着了,她特别不忍心惊醒她。
“没事。”乔汐捂着小嘴,打了一个哈欠,她眼角被迫浸出了泪花,乌黑的眼睛更加水盈盈的,“没事,我陪你上去,顺道看看叔叔。”
方糖是真的很感激乔汐,尤其是以前的朋友都在她家出事后远离她,更加显得现在乔汐对她的帮助难能可贵。
方糖爸爸在公司倒闭后,由于年纪大,很难找到工作,家里又急需要用钱,无奈之下,他跑到了工地,恳请工地的负责人雇佣他。
今天他爬上高架上因为操作不当,从上面摔下来,大腿粉碎性骨折需要立刻做手术。
方糖找到病房,她赶紧开门进去。
“糖糖,这么晚你怎么赶回来了?不是让你明天再回来吗?”方糖母亲看见女儿突然出现,她又是吃惊又是害怕,这么晚一个女孩子赶夜路回来,太危险了。
“是我朋友送我回来的。”方糖对母亲介绍,“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乔汐,一路上她都陪着我。”
方糖的母亲这才注意到女儿身后站着一个外貌出众的女孩,曾经方家也是颇有资产,她也跟不少富人太太和千金打交道,见过不少好看的,但像面前女孩这样长相顶顶漂亮的,还是头一回见。
“你是糖糖的同学吧,真的很感激你。”
乔汐:“阿姨,不用客气。”
方糖问方母:“爸爸的脚怎么样了?”
“医生说大腿粉碎性骨折,需要动手术。”方母脸上的神色为难,“你爸爸坚决不同意做手术,因为太疼,他吃了一些止痛药,睡过去了。”
闻言,方糖难受地低下头,她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哀色,“爸爸是在担心钱的问题。”
她家已经没有钱了,现在父亲又受伤,需要大笔的钱做手术,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去做兼职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到拿薪水的日期,身上的钱不多,根本没有办法支付手术费。
方糖有种无力,在工作上的委屈还有对父亲的担忧,几乎压跨她的身影。
一旁,乔汐看见,方糖手背上的绿能量瞬间降到6%。
第二天,阳光落在小院子里,荒凉的地方也生了几分生机。
陆惑早早就坐在窗边看书,他的脸上已经恢复平常的清冷。
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衣衫笔挺,腰身挺拔,透过窗台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少年有种清贵感。
熄火坐在窗边,陆惑伸手揉了揉它雪白的脑袋,他低哑的声音透着隐隐的期待和卑微,“你的主人今天会什么时候来?”
熄火抖抖耳朵,它也不知道。
温晴现在负责陆惑的一日三餐,打扫卫生,其余空闲的时间,她会去安静的地方看书,她想把医学知识重新捡起来。
今天,早餐,午饭,甚至是现在送晚饭来的时候,她发现陆惑一直坐在窗边,几乎不挪动。
少年就像一尊漂亮的白瓷器,没有生机,面无表情地坐着,期盼着女孩的到来。
今天乔汐好像没有来。
“少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温晴摆放好晚餐,她便自觉离开。
夕阳落下,映得橙红橙红的天空,一点一点被夜幕吞噬。
陆惑发僵的身体没有挪动,他的薄唇几乎失去血色。
大手按住在腿上乱窜的熄火,陆惑声音沙哑,眸色很暗很暗,“你的主人,是不是不会来了?”
熄火蹬了蹬腿,它什么都不知道。
夜幕完全降临,轮椅上,少年的身影逐渐陷入昏暗的光线里,一点一点被黑暗吞没。
他漆黑的眸子有点湿润,低着头,像是被主人弃养又舍不得离去的狗勾,可怜得不行。
他低语,“她明天会来吗?”
“她是不是厌弃我?”
“她看见我的丑东西,不会来了。”
陆惑眼里的光褪去,她能不能不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