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外院,客房内,一布衣女子安静地躺于绣床之上,旁侧是时刻值守的侍女,以及正倚坐着打盹的刘不惑。
“大将军,您该歇息了。”见此人已聊有困意,侍女便小声提醒道。
刘不惑闻言,顿时醒转过来,连忙甩甩头,双手用力揉搓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强行打起精神。
见此人已经醒转,侍女便又轻声提醒道:“大将军,这里有奴婢照看着便是,您作战劳累,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吧。”
醒转过来的刘不惑摆摆手,对侍女的提醒表示拒绝:“没事,我在这里守着,你们也忙活很久了,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休息吧。”
“这……”侍女闻言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为难地站在原地。
刘不惑明白侍女的顾虑,便转过头来看着尴尬站在一旁的侍女,轻声说道:“你回去吧,回去休息一会儿,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说的。”
“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将军也请注意休息。”侍女闻言便徐徐退下。
于此,这间屋子里就剩下刘不惑与那布衣女子二人了。
刘不惑看着还未醒来的女子,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虽然眼前之人已经不见当年的青涩,甚至脸上都已有了少许皱纹,但眉眼之间依旧是十八年前,那个整日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让自己给她买胭脂的小丫头。
……
“哥哥,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大将军啊?”一个少女挽着青年的手,乖巧地问道。
“等我再长大些,我必定能当上大将军。”青年微微握拳,充满信心地说道,“到那时候,我就带兵打到雉国去,把他们最好看的胭脂都拿来给你,好不好?”
“哈哈哈哈……”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我才不要那么多胭脂呢,你自己留着用吧!”说罢,少女便放开挽着青年的手,寻了个胭脂铺进去了。
……
天将亮了,阳光从门缝中漏进房内,仿佛一道长竿将整个房间一分为二。刘不惑此时已靠在床头睡着,似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微微上翘着。屋内越来越亮了,在从窗纸透进的光亮中,一只纤手出现在睡着的刘不惑脸前,而后对着鼻子轻轻一捏,刘不惑便立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哈哈哈哈……”一阵轻盈的笑声响起,让得刚刚睡醒的刘不惑有些恍惚。
“我还在梦里吗?”刘不惑迷迷糊糊地想着,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顿时睡意尽散。
“小倩?”刘不惑下意识喊道。
被唤名者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瞬,随即便又如花般绽放,只是这笑中带了更多的思念和委屈,还带着刘小倩眼角不住掉落的热泪。
“哥哥……”一对多年不曾见面的兄妹此时正紧紧地抱在一起,正如多年以前少女向青年撒娇那样,但又有着太多的不同。
稍刻,刘小倩便从刘不惑的怀里离开,脸上泪痕未消,两人内心也同样激动,但身为成年人的他们已经学会了克制,而从这份激动中脱身出来,刘小倩还不知心中最挂念的苏墨的下落,她便又有些慌乱。
似是看出了刘小倩心中所想,还没等刘小倩询问,刘不惑便出声说道:“那个与你一同前来的小子就是我的外甥对吧,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将他安顿好了,让人在一旁随时看着呢。”
刘小倩闻言,也是略微安心些了,只是没看到人,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便欲起身去看望苏墨。刘不惑见此,忙扶住自己多年未见的妹妹,一面说道:“小倩,你这也才刚醒,身子虚弱得很,要不我让人送些点心过来,你吃点儿再过去吧,好歹挣些力气。”
刘不惑眼中流淌着心疼,可刘小倩是一刻也不想多等了,虽说身处刘家,苏墨的安全是可以保证的,但思子心切的她又如何吃得下一口呢。刘不惑拗不过这个固执的妹妹,还是搀着她往苏墨的房间去了。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妹妹的音容笑貌都已大有变化,但这股倔劲儿却是从来没变过,就算是已位居大将军的刘不惑也还是没有一点办法,只得任着她的性子来了。
走过长长的廊道,转过水榭亭,穿过外院的第二重门,他们便来到了外院的丙字园中。丙字园与两人先前所处的丁字园不同,如果说丁字园是亭台水榭、花舞楼阁的赏乐之地,那么丙字园就是遍地异宝、药香入云的医理之所。丁字园供珍客歇居,丙字园则大多居住着刘家招揽的妙手名医,再往前的乙字园是寅国另外两大家族来访时稍居之处,而最深处的甲字园当最为神秘,只有家主才可动用,饶是以刘不惑之高位都对此一无所知。
苏墨此时便被安置于丙字园内,刘不惑早觉其有恙,便安排了刘家的门医对其进行专门的看护诊治。
绕过储药阁,再走过一段长长的廊道,兄妹二人便来到了苏墨所在的房间,推门进去,便看到一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正将一手置于金丝之上,金丝的另一端则紧系着苏墨的手腕,而在其旁侧,另一名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年安静地站着,眼神紧张。
少年剑眉星目,薄唇皓齿,脸型棱角分明,细看竟与刘不惑有些相像,特别是其身上那股自然散发出的凌人锐气,与数十年前的刘不惑一模一样,刘小倩只是扫过一眼,便已知这少年的身份。而这少年却并未察觉到刘小倩的目光,只是眉头紧锁地盯着床上那位年纪更小的少年,一言不发。
收起金丝,青年男子缓缓起身,转过身来,才发现其容貌竟如此美艳。柳眉凤眼,朱唇白肤,若是将其长发散落,便与女性无异,甚至论其样貌,还要更胜各路名花三分。
男子提起收置诊具的小箱,微笑着对立于门口的兄妹点头致意,随即便错身走过。
“子溪,过来帮忙。”出门之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其口中传出,而方才眉头紧锁的少年闻声则如梦惊醒般打了个激灵,急忙转过身来,竟一头撞上了门口的兄妹二人。
“爹……爹?”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
刘不惑点点头,随即用眼神示意站在身旁的刘小倩:“叫姑姑。”
少年一阵惊诧,原来昨日所救之人真是姑姑?
尽管心中十分惊讶,但少年还是乖乖地躬身行礼,道了一声“姑姑”。
“刘子溪?叫你来帮忙,不要再磨蹭了!”低沉的声音似是含着微怒之意,催促之下,少年便飞步奔出,大声应道:
“好嘞!这就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