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晏,”长风收回思绪,忽然很严肃地看着七王子,“你想过将来吗?”
七王子有些不解,“将来?”
长风嘴唇微动,从牙缝中低低挤出一句话,“你,想不想当王?”
七王子变色。
他半晌未能道出一个字。
“要是想的话,我帮你。”
长风轻声吐出这一句,仿佛在说“那个玩具你喜不喜欢,我送你”一样淡然。
七王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道:“阿姐,你……”
“当然,前提是巫越还在。”长风垂首,幽幽叹出一口气,“我真不知道,巫越此次能不能扛过这一劫……”
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决策者。
而她,为了能左右决策者的决定,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
这种听天由命的感觉真的不好。
“父王他……”长风稍一犹豫,还是说了出来,“并不适合做一国之君。”
七王子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
“而在一众兄弟中,就只有你……最合适了。”
长风道。
七王子挑了挑眉,“阿姐这话说的……颇有几分‘矮子里面拔高子’的意味……”
他重重“哼”了一声,既像是在刻意逗趣,又好似真的有点生气。
“你是不是气我——今日接连跟你说了这么些沉重的话题?”
长风一语道破。
七王子一怔,继而有些讪讪然。
“看来是了。”长风牵了牵嘴角,继而正色道:“事实上,沉重的并不是话题,而是话题涵盖着的现实……与你我都息息相关的现实。”
比如救亡。比如立储。
七王子没有说话。
因为这句话对他来讲,依然是沉重的。
长风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惶然和逃避,这也是她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七王子相商的原因。
他是贵妃之子。因此再如何掩饰,也免不了被人关注。
可他手中又确实并未握有什么有用的力量。
跟他说太多,也是徒增烦恼。
望着七王子尚存童稚的脸上,此时布满了愁云,长风又是一声叹息,不过这一次却并未展露出来,而是在心底默默进行。
“好了。你也别想这么多了,”长风笑着挪开了话题,“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给你压力,而是希望你万事早做打算……将来不至落于被动才好。”
七王子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神情郑重。
“如果有一天,阿姐变了副模样……”长风突然问他,“你是否还能认得出阿姐?”
“变?如何变?”七王子“吃吃”笑了起来,“是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可是你是我阿姐,再变能变到哪儿去?”
总不可能变得让他认不出来。
“如果……是易容呢。”长风试探着问。顿了顿,又详解解释道:“就是重新贴上一张面皮,变成另外一个人……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子,更有甚者,还能易容成侏儒或小孩……”
七王子眼睛一亮,他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江湖异术,兴奋道:“若是阿姐你会易容,那尽管一试……”很显然,他将其视作为一种考题游戏,“看看我能不能一眼把你给认出来!”
长风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低道:“阿晏,你记住——阿姐的梅花,开在秋天。”
七王子愣了愣,立马想到了出处:
那是九岁时,长风陪他打的“历法叶子戏”。
当时是在越湖殿临水的慧渡舫里消夏。
长风给他备上了甜香扑鼻的冰镇蜜桃乌龙茶,盛在翡翠绿的琉璃盏里。观之便觉凉意沁脾。
虽然长风有意控制着量,但七王子依然喝得尽兴。
待他背完了一篇《劝学》,长风打着扇子问他:“想不想玩一种特别的叶子戏?”
“特别?”七王子一听这两个字,便被勾起了兴趣。当即点头回应,“想!”
长风微微一笑,对着侍立一旁的方絮吩咐道:“去把前些天司制坊刚打好的那副黑檀牌拿来。”
这里的纸,软如绢者有之,可是硬劲,能用来制牌的,却是没有。
那只能而求其次选用木材。
结果从金丝楠木,到黄花梨,再从小叶紫檀到黑檀,整个儿试了一圈,发现还是黑檀木所制的牌最为趁手好用。
方絮领命而去,很快就抱着个不大的匣子回来了。
打开匣子,长风开始先教七王子认牌:
“一共有54张牌——这两张要单拎出来,是为‘日、月’。”鉴于这个时代的王权的特殊性,长风直接把大小王换成了它们原本象征着的意义,用日月来对应“昼夜”更为直接。
“剩下则是四种花色,各有13张。而这四种花色分别是黑桃、红心、梅花和方片……”
七王子听到这里,忽然心有所悟,问道:“……是不是代表着四季?”
“是。”长风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指着摊在桌上的花牌,继续道:“黑桃象征春天萌芽的树叶,红桃犹如夏季成熟的桃子……”
“我知道了。”七王子再次开动起他聪明的小脑袋,“梅花一定象征着冬天,而这剩下的方片,便是秋天……对不对?”
岂料这一次他却猜错了。
长风摇了摇头,“方块代指冰凌,象征着冬天。而这梅花……你没发现少了两瓣么……”她拾起那张牌为七王子展示着,“倒过来看,是不是像极了秋天的落叶……所以,在这副牌中,它代表的是秋天。”
七王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些年里,他与长风斗牌不下百次。
这副花牌的玩法有很多,有适合三个人玩的,有适合四个玩的,唯独两个人玩,会比较无趣。
所以中途长风有提起过,让七公主一起加入,可是却被七王子断然拒绝。
“何必舍近求远。”他指了一旁的方絮,“让方絮姐姐一块儿来凑个兴,岂不就成了?”
长风哪里还看不出来,七王子宁愿称她身边的大宫女一声“姐姐”,也不肯与七公主同席。说白了,就是不待见七公主。
长风也不是非要把人凑作一堆的人,毕竟在她心里,阿晏肯定是比七公主要重。
谁对她好,谁待她真。她是有感觉的。
事到如今,更是例证了这一点。
长风没打算食言,即便七公主擅自改了章程——
对魏锦屏出了手。
她会做出还击,但是却不会食言。
一码归一码。
这是她做人的信条。
可是长风万万没想到:
寒食会空手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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