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京北新桥桥下。
每天晚上十点,当最后一批城监闪着爆闪的执法车离开。许许多多的小商贩就如同被魔法凭空变出来一样,迅速填满了立交桥下面巨大的空间。
烤的酥脆的馍中间塞上肥瘦相间的酱肉,咬上一口满嘴留香。
被切成十字花的猪腰子和鱿鱼花扔进锅里,立刻被锅气十足的大火包围,爆发出特有的香气。
大碴粥小米粥和小咸菜是夜场人的最爱,一碗下去,被酒精折磨得生疼的胃立刻舒缓不少。满血复活抹抹嘴,起身又投入到另外一场生死酒局中。
二呦开着豪车跑桥底下吃串的人也不少。
烧烤炉子上的炭火红彤彤,喂好了口的羊肉串放在上面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特殊的香气随风飘十里。
快好的时候,撒上一把辣椒面和孜然,立刻被羊肉串上肥肉烤出的油榨熟,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气。
“老大,这地方确实简陋,也不知道您能不能吃习惯。”
欢子他们几个带着叶天跑北新桥桥底下的地摊来吃烧烤,烧烤摊四周用厚实的塑料布围出一个挡风的地儿,大家就坐在小马扎上撸串喝酒。
叶天好奇的拿起一串羊肉串,学着欢子他们的样子用嘴咬住一块羊肉用力扯下来。
“这个味道,真不错啊。”
听到叶天的评价,几个混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叶天狼吞虎咽的一口气吃了二十几串,才抹抹嘴心满意足的点点头道:“早怎么不带我来吃这个?”
“这地方,老大您这身份来这,掉价啊。”
叶天摆摆手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挪用?”
欢子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放在桌子上:“老大,我们从您的钱里拿了十万。”
叶天好奇的拿起纸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然后若有所思的放下纸条陷入了沉思。
他的脑域已经接收到来自二球的画面信息:趁着叶天出门的时候,欢子他们几个坐在一楼商量着用钱这件事。
“欢哥,我觉得老大的心善。咱们要是想跟着老大混,就得让老大觉得咱们心地特别善良。”
老黄拿着一张纸,上面有东华国互助机构的捐款账户。
“咱们从老大的钱里挪十万捐了,要是老大不高兴,咱们十万块钱也还得起。要是老大高兴,咱们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之前更稳固。”
“老黄,老大万一生气不让咱们跟他混了怎么办?”
听到黑子的话,老黄微微一笑:“你每天出车是不是有撞死人的风险?难道你不出车了?这十万咱们是捐了不是自己花了,真要是老大因为这十万跟咱们翻脸,这老大也不值得咱们追随你说是吧?不管怎么样,风险都是有的。欢哥,你最后拿主意,兄弟们都听你的。”
欢子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兄弟,忍不住笑骂道:“你们几个狗日的,每次都让老子拿主意。说句实话,咱们之前没干过什么丧良心的事,但是善事也没做啥。之前救助过几个失学儿童每年也不过就是万八千块钱。后半生要是这么小富即安,也没什么遗憾。但是现在遇到了老大,我觉得老黄这个办法行。咱们是耍了一点小心机,但咱们的目的是为了能让老大更高看咱们一眼。”欢子指了指自己:“咱们有啥?除了混个最底层社会的义气啥都没有!”
“那就这么定了!”
二子笑嘻嘻的踢了老黄一脚:“你这个狗头军师歪主意就是多,看看想个办法给我找个媳妇呗。”
“我自己不也单着呢么,有那好事我得先自己留着。”老黄笑着回道。
“这十万捐给了东华互助总会,用做失学儿童的教育基金。”
欢子有些忐忑的看了看沉默的叶天:“我们几个以前也救助过,这。。。。”
“挺好的。”叶天打断了欢子的话,抬头笑着说道:“明天捐一千万给互助总会,就以你的名义。”
这下四个混子傻眼了。
他们想过好几种可能性,但就是没想过叶天会这么做。
“老。。老大,你是认真的吗?是不是我们没经过您同意擅自动钱您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这个世界需要我们做的事情很多,你们替我想着这些小事,很好。”
叶天举起酒杯,看了看四个依然忐忑的混子笑着说道:“你们这么做,我很高兴。”
“我很难理解主人的行为。”大球在半空中释放了一个强磁场,将自己和二球隐藏在强磁环境中。
“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主人想要对他们进行教化。剔除掉他们的问题,就像主人要我扫描生物基因序列中的问题基因一样。慢慢的,他们就变成好人了。”
“也许是吧,人类的行为和思想很复杂,我们很难理解。主人真是太累了,每天要跟这些低等生命体打交道。”
“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个好人。”大球银白色完美的球体忽然像生了锈一样,发出吱吱嘎嘎仿佛要解体的声音,缓慢转了一百八十度。
“对不起,我是探员。”二球向后退了一点,强磁生成的高维空间里,二球虚拟出一支枪,对准大球说道。
“我不说,谁知道?”
听到大球的话,二球哈哈一笑:“天地之间有杆秤,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能堵着我的嘴,但是你能堵住这天下老百姓的嘴吗?人生自古谁无死,何必马革裹尸还。今日留得青山在,明日换钱花下眠。”
大球的球体颤抖了一下,然后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喷出一堆口水吐在二球身上。
“呸!你不按套路出牌!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台词!”
“呦,对不住了!我这刚才的逻辑程序自清洗模式开启了,混乱了。你也不讲武德啊,我们说好了不许储存口水的,你偷偷储存口水。”
“你有错在先!”
“你不讲武德!”
欢子跟老黄他们确认叶天真的没有不高兴,心情才渐渐放松下来。
叶天并没有揭穿欢子他们耍的小心机,他拿起捐款回执问欢子:“东华国失学儿童是不是非常多?”
“是,很多。”欢子叹了一口气道:“失学的儿童,上不起高中大学的孩子很多。”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老黄知道这种问题只能他来回答,只好吭吭哧哧的对叶天说道:“老大,我不知道说的对不对,但是医疗教育产业化之后,资本就大规模开始进入。原来教书育人治病救人的地方因为变成了创造利润的地方,所以就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乱象。”
叶天一脸迷惑,他完全不理解这种事情。就像一个人走进了一个蟑螂的世界,他无法理解蟑螂的特性和习惯。
“老大,我这么跟您打个比方。”
黑子拿起一个花生豆放在自己面前:“我的车正常上路拉客人一天能赚一个花生豆,但是我如果偷偷去机场那边拼客,我就能赚到两个花生豆。虽然拼客违法,但是因为能赚更多的钱,所以我会去做。”
“明白了一些。”叶天点点头:“如果执法严格的话,你们就不敢了。”
黑子无奈的看了老黄一眼,意思还是你来吧,老大还仅仅是明白了一个表象。
“老大,这就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了。”
老黄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对叶天解释。
“执法部门应该按照法。。律法,对黑子的违法行为进行处罚,可是这里面就有个漏洞。”
老黄揽着黑子的肩膀:“假设我们是好朋友,或者执法者要处罚黑子一万块钱,但是黑子私下里给执法者两千块。”
叶天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的目光从迷茫变得坚定冷冽,欢子他们感受到了叶天的变化,都有些不知所措。
“黄哥你还用拿黑哥举例子么?”
地摊老板端着两盘敬菜拎了一打啤酒放在桌子上,笑了笑自嘲道:“北新桥这些城监,哪个没趴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吸血?晚上十点他们撤我们出摊,要是每个摊不给一个月五百块钱‘管理费’,这执法车上坐一个临时工就一直给你停到后半夜两点。”
小老板搓了搓粗糙通红的手指了指四周热闹的各类摊点:“北新桥到明月公园,我们这种小摊和饭店还好点,顶多也就是在片区探员那儿订点报纸杂志,一个月孝敬点费用或者买两条烟。那一溜KTV小洗浴小旅店旅馆,哪个不跟工安消防城监处好关系?”
他搓了搓两根粗壮的手指:“不给他们票子,这生意怎么做。”
“各单位都创收,罚的多奖金福利就多,整个东华国全国各地其实都这样。最高层制定了好多好的政策,可是架不住地方歪嘴和尚念歪经。”
老黄见叶天又陷入了沉思,摇头苦笑道:“一旦有利益驱动,什么都会变质的。”
串摊的老板也是个健谈之人,听到老黄的话,拽过一个小马扎挤挤坐在老黄旁边,也不见外的抓了一把花生米愤愤道:“黄哥欢哥你们最近有日子没来,前几天这地面又有人来规划了,要掏开下什么二次排污管。这路面掏开,我们还怎么做生意!这些王八羔子,哪有干正经事的!我他妈原来也在市政工程队干过,我就没听说过见过大冬天快过年掏开道下管子的。”
“上头拨款,年底不花出去明年就给你砍掉。这钱他们就算扔,也得扔出去。换成是你,你说这工程你干不干。”
欢子见叶天又一脸不解的表情,立刻深入浅出的解释道。
“这些行为,没有律法约束?”
“约束?怎么约束呀。”
这次还没等老黄他们给叶天解释,串摊老板就一脸气愤的说道:“上头谁不是心知肚明,可是谁管啊!底下搜刮的钱孝敬上头,上头自然就会保护底下这些能创收的人。上头那一窝谁要是敢提出异议,就等着被踢出局吧。”
这时候,有客人挑开布帘子走进来。
“狗肚子里有虫怎么吃都不会胖,我们辛辛苦苦赚钱工作却没有钱,还不是这社会上的虫趴在我们身上吸血么,这狗日的世道!”
老板嘟囔了一句,起身换成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小柱子你又发什么牢骚呢,我可告诉你啊,年底了,你和你哥都给我消停的。”
进来的两个人浓眉大眼,看人的眼神犀利又轻蔑。
“果哥,瞧您说的。我哪敢在您的地界上撒野,嘴里发点牢骚顶多了。”
老板脸上堆着笑,麻利的从塑料箱里拿出两套餐具放在桌子上,刚想从脏兮兮的大水壶里沏点茶给两个人,其中一个高个子摆摆手:“不喝你那脏不拉几的水,给我俩拿两瓶矿泉水。”
高个子说这话的时候,斜眼看了看欢子他们几个,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对自己同伴说道:“有人翅膀是真硬了,都敢跟二条叫板了。可惜啊,二条命太薄,要不然还能看看狗咬狗的好戏。”
“老大,咱们别搭理他俩。”
欢子见叶天向那边张望,连忙小声说道:“分局的探员,跟二条他们穿一条裤子的,不搭理他们就完了。这些狗逼,早晚遭报应!”
见欢子他们没吭声,两个穿便装的探员倒也没再说难听的话。
两个探员点了四十个肉串二十个肉筋,加上乱七八糟的面包片烤实蛋之类的东西,烤完了打包拿走。
“今晚我们值班,得赶紧回去,记账。”矮个子临走的时候对串摊老板说道。
“您这不是骂我呢吗!”
串摊老板殷勤的挑开布帘,笑着说道:“自己家哥哥来吃口饭还能记账,这要是说出去不得挨骂啊。”
“呸,记你麻痹!”一直到两个警察开着车离开,串摊老板才敢恨恨的发句牢骚。
他返身重新坐回老黄身边,郁闷的起开一瓶啤酒喝了一口骂道:“一百块钱成本,就当他妈喂狗了!”
“你大声当着他们面骂呀。”老黄调侃道。
“哪天我干不下去了我就指着他们鼻子骂。”
老板拿着酒瓶跟几个人碰了碰:“哪天我要是不想活了,分局的城监的我他妈挨个弄死!这些雁过拔毛的王八羔子!”
大家嘻嘻哈哈笑闹了两句,串摊老板抹抹嘴愤愤道:“就刚才那两个探员,头几年诬陷一个女学生卖,结果踢到了铁板被调下来当了探员。真他妈活该!”
老板一脸幸灾乐祸:“人家小姑娘过生日一帮同学来唱歌,结果出来上厕所被两个喝醉的老爷们调戏,这些小年轻的哪认识你是哪的大哥,当时出来酒瓶子一顿捶,然后被抓紧去赔钱放出来了。”
“那这不就结案了么?怎么还扯上卖这个事了?”
串摊老板一拍大腿:“要不说这人就恶心,收了人家钱了,就找证据给人家小姑娘要弄个卖的罪名。结果呢?嘿嘿,我听说的啊,那小姑娘的爷爷咱大京大院里的,当时一个电话差点给那俩傻逼扒了皮!这事都成笑话了,这俩傻逼有两年吧,都不敢露面嫌丢人。今年这是又缓过来了,开始作威作福的占便宜欺负人了。”
大家又喝了一会,
欢子见叶天有点困倦,连忙招呼大家回家。
“老大,那您明天去实验中心,晚上还回来住吧?让黑子每天去接您。”
叶天抱起已经睡着的小奶狗三球说道:“明天我先去看看,大京交通拥堵的太严重了。还有,从现在开始,你们跟沙巴列夫一样叫我老板。”
叶天见几个人一脸不解,于是解释道:“我刚刚知道,老大的意思似乎是像二条那种人。这个称呼好像不太好,你们可别这么叫我。”
第二天一早,老黄照例早起喂麻雀,发现停车场门口停着一辆老款奥迪。
“我等叶先生。”奥迪车上的人下来对走过来询问的老黄说道。
“老大。。。老板啊!哦哦,他马上就要起来了。”
这时候,黑子开着那辆拉风的宾利买了早餐过来,见有人在门外等叶天,连忙热情的邀请他进去。
他每天晚上都要回家陪老婆孩子睡觉,每天早上顺道买了早餐过来,叶天直接甩给他一辆宾利。
“这。。方便吗?那咱们一块看看叶先生。”
黄启政内心巴不得多了解神秘的叶天,老黄和黑子只来得及只客套了一句,这老家伙就屁颠屁颠一个箭步窜了进去。
“这老家伙,贼滑溜啊。”老黄低声嘟囔了一句。
叶天现在也已经养成了每天早上洗脸刷牙上厕所的习惯,下楼看见黄启政也并没有多惊讶,而是神色十分淡然的点点头说道:“黄校长一起吃早餐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黄启政小心翼翼的等叶天坐下,才跟着坐下来。
他见几个人包括叶天在内都是洗了手直接抓油条小笼包吃,有点洁癖的老家伙牙一咬心一横,洗了手也跟着不用筷子抓着吃。
“黄。。校长?”黑子捧着一碗豆腐脑,他记得他家那个在燕旌大学后勤的邻居说燕旌大学校长就姓黄。
黄启政正专业对付一个里面带汤汁的小笼包,听到黑子的话连忙点头致意。
“是我,我是燕旌大学校长黄启政。你。。你这是怎么了?”
见黑子嘴里塞着油条还露出一截,眼睛直勾勾瞪得溜圆望着自己,黄启政吓了一跳。
“噎住了噎住了!”老黄起身跑到黑子背后,一边用力捋黑子后背一边说道:“喝点水喝点水。瞧你这点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