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没等两日,摄政王遇刺负伤的事情就已经传得满京城都知晓。
在此之后,南青风被安排住进了住进了一处院落,离萧景练的院子不远,挨着后院,但清雅干净,十分宽敞,抵得上南府半个宅子。
南青风本要今日回门,只是看萧景练这伤势还没大好,恐怕是去不了,于是写了书信说要推迟几日。
陪嫁丫鬟春熙站在一旁,南青风正要她带消息回去。
“哐”地一声,门就被推开了。
萧景练走了进来,神情冷冽,看着南青风全身上下这不修边幅,一只腿还跨坐在椅子上磕瓜子的样子,脸色沉了沉。
“还不收拾,你要本王等你多久?”
南青风手上磕瓜子的动作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闯入,那人就先开了口。
她连忙将瓜子壳放下,拍了拍手,坐正身子:“等我?王爷要等我做什么。”
萧景练见她疑惑,也不知她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乐不思蜀忘记了这档事,压着不耐,沉着嗓子道:“在这逍遥得日子都忘了?你今日不是回门吗。”
“王爷伤还没好,妾身刚要回信给家里推辞到改日。”
他眸子一暗:“谁说本王受伤了?”
南青风一愣,突然憋出一笑:“王爷是在说笑吗,现在不仅我知道,你受伤一事恐怕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约莫我不用回娘家去说,他们也知道今日我为何不回。”
萧景练的脸瞬间冷了下去,他俯下身子靠近南青风,在这逼仄的距离里,南青风仿佛看见他直达眼底的霜寒。
“本王没有受伤。”
萧景练似乎很抗拒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受伤一类的话。
“若被我知道这事是谁多嘴传出去的,本王绝饶不了他。”
南青风愣住,身子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和萧景练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她捂着嘴,巴巴地看着萧景练:“反正不是我。”
萧景练没理会她的辩解,只是神色恢复了平静,又同刚才一样,语气淡然。
“一刻钟后,我要在门口看到你。”
仿佛刚才听到自己说他受伤,眸底怒意一闪而过的不是他一般。
南温褥坐在正厅里愁眉不展,桌上的茶水凉了许多,下人也不敢上前去打扰他,整个院子的活物仿佛都被抽了魂一般,竟连鸟雀声都不曾听到。
王芊芊坐在一旁,也是漫不经心地用杯盖翻着茶杯里的浮沫。
“老爷夫人,王爷和王妃来了。”下人从院门外跑了进来,南温褥闻言眉间的川字拧得更深了。
南温褥欺瞒摄政王,将庶女嫁过去,是不得已,更是兵行险招,他不敢惹怒萧景练,但也心疼自己的女儿,只好赌一把。
他知道摄政王行事诡谲古怪,又善于蛰伏,哪怕就是发现了,也不会立刻撕破脸皮,而是待到众人都以为风波已过,掉以轻心的时候伺机而动,一网打尽。
想到此,南温褥在心里默默捏了一把汗。
他本以为安安稳稳度过新婚便万事大吉,没成想连这个心愿也达不成,第一晚就弄出了个这么大个幺蛾子。
摄政王遇刺被害,虽无性命之虞,可怎么想自己的嫌疑都不小。
本以为萧景练受伤,今日他们就不会过来了...南温褥叹了口气,可如今人就在门外,他是不想见也得见了。
前院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传了过来,一袭玄色的身影与紫色倩影一前一后朝里走了进来,南温褥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
王芊芊跟着南温褥后头,看到了那两道身影,一愣。
结亲时,摄政王府都是派人来对接诸项事宜,因此王芊芊也只在传闻中听过摄政王的形容,不曾亲眼见过自己的这位女婿。
如今一瞧,不仅容貌英俊,那通身的气度更是不凡,若不是自家老爷这个尴尬的位置,她倒也与这越京中众多夫人一般,想上赶着把自己女儿攀上这根高枝。
况且,看他今日这意气风发,竟是不像个遇刺受伤的样子。
至于南青风,她从前不太在意过这个庶女,只觉得是个乖巧可爱的,如今嫁到了王府,却也不想打扮起来倒真有个金尊玉贵的娘娘形象了。
“岳父,岳母。”萧景练叫得亲切,南温褥却是听得心慌。
南青风也脱口而出:“父亲,大…娘亲。”
南温褥心里一怵,瞟了眼萧景练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 王爷,王妃。”南温褥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听闻王爷前几日遇刺,不知现下身体恢复得如何,可有大好?”
萧景练挑眉:“受伤,本王何时受伤了?”
南温褥一愣:“微臣也是听人说,王爷新婚夜遇刺伤着了。”
“不过是来了几个小贼,还没进屋就被侍卫赶走了,也不知岳父是哪听说来的,你瞧现在本王的样子,像是受伤了吗。”
萧景练说得坦然,南青风站在一旁暗暗腹诽。
这人真是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是微臣道听途说了。”
萧景练笑了笑:“无妨,岳父现在知道了就好,若是外头有人又传起来,还得请岳父替小婿澄清了。”
南温褥忙道不敢。
后头几个摄政王府的仆役将几箱琉璃嵌楠木宝匣端了上来,打开一看,竟是几颗通体青亮的夜明珠。
“这是小婿特意托人从南海寻来的明月珠,放在家中,最是华贵,还有几颗千年人参,已经叫贵府的下人拿下去了,一点心意,还望岳丈笑纳。”
南温褥怔了怔,忙道:“不敢,殿下有心了。”
“小小心意罢了,哪比得上岳丈悉心栽培爱女,才让本王有幸得此娇妻。”萧景练悠悠道,听得南温褥心里发寒。
“小女顽劣,还是多亏殿下包容。”
萧景练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南青风:“顽劣吗?本王倒是没有发现,只觉得王妃贤惠得很呢。”
南青风面色僵硬,嘴角抽了抽,费劲地朝萧景练笑了一下。
隐隐还察觉到了南温褥投来的一丝欣慰的目光。
王芊芊:“饭菜已备好,王爷吃过饭后再走吧。”
萧景练笑了笑,坐下同南温褥又闲谈了几句后,饭桌上的菜就已经上齐了。
众人移步桌前。
“听闻涟云还有位长兄,今日怎么不见。”萧景练似是无意说了句。
王芊芊不等南温褥说话,抢先一步道:“岳霭刚被陛下派去担任珊瑚使,这下还在蓬州没回来呢,等改日有机会,一定让他见见王爷,讨教讨教。”
南温褥不悦地瞥了一眼王芊芊,王芊芊却是瞧都没瞧他,盯着萧景练的眼神放光。
“自然。”萧景练道。
南青风只是闷头吃着,也不知萧景练究竟是无意,还是在打什么算盘,但南青风直觉认为,萧景练对南家的态度,并不似表面那般友善。
吃完饭后,南青风被王芊芊拉着回房谈话,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
南青风陪着她做戏,自认为演得还是情真意切,她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把萧景练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南涟云的事告诉南温褥和王芊芊。
王芊芊屋子里摆了许多点心果子,装饰也好像重新布置了一番,几个贵重的玉器物件都放到了显眼的位置。
“大夫人屋子里倒是修得更精致了些。”南青风道。
她虽然没来过王芊芊屋里几回,但依稀还有些印象。
王芊芊笑得春风和煦:“风儿还是叫我娘亲吧。”
南青风笑了笑。
“这屋里,我确是最近才修的,都是自家人,我就不见外了,丁家的夫人来了一趟,说结亲的事…”
南青风心一愣,换亲之前,他其实已经定了一户姓丁的人家,书香门第,虽然并不富裕,但胜在这丁家的儿子丁冶读书上进,去年科举制度也拿了个不简单的名次,是个有希望的,因此,南温褥觉得,南青风与他这门亲事,也不算是下嫁。
“这屋子就是她来前弄的,也是不想叫她低看了我们家,低看了云儿,本来你们俩这件事我还在估摸着如何与她说,但左右一想,涟云如此优秀,想来是没有哪个婆家不喜欢的,便也不再解释,可我那日见了她,又有些悔…”
王芊芊说到此处,吞吞吐吐的。
“娘想说什么。”
王芊芊看了看南青风,艰涩道:“我瞧那丁夫人,实在是有些寒碜,你说云儿从小在屋里锦衣玉食长大,这一嫁可怎么受的了啊…”
南青风终于了然,原来这大夫人是嫌弃丁家没钱,觉得配不上自家女儿呢。
从前她定亲时,也没见王芊芊有半点心疼的意思。
“所以啊,风儿,”王芊芊上前握住南青风的手,真挚道:
“你与云儿玩得那么好,如今又当了摄政王妃,王爷还那么喜欢你,一定也不忍心看着姐姐嫁过去受苦对不对,娘想请你帮忙相看,那些贵府里,有没有合适的公子还未成家,介绍给涟云。”
南青风一怔,实在是没想到王芊芊本意如此,她本还以为,她帮姐姐替嫁摄政王,给家里挡灾,王芊芊总是要有点歉疚的。
没想到她不仅不觉得有半分对不起自己,还得寸进尺,想要借着自己的关系攀上一门乘龙快婿,真是令人心寒。
既然如此,那南青风也没什么好顾及情面的了:“夫人果真觉得,我这王妃当得潇洒吗。”
王芊芊愣了愣。
“父亲立场与摄政王不同,夫人早就知道,不然又为何要换亲,对此事避之不及,女儿虽身在闺闱,却不是傻子,摄政王的手段夫人也应偶有听闻,成亲当晚,若不是女儿百般求饶,恐怕早已死在了他的手中,这几日心惊胆战的日子,也远不是夫人能想象的。”
“女儿的苦楚,大夫人不知,还要女儿帮忙与姐姐牵媒搭线,真的就不怕我伺机报复,毁了姐姐一辈子的幸福吗。”南青风语气平淡,却听得王芊芊有些脸色发白。
这些话南青风自然是有些夸张地说,王芊芊与南温褥的漠然她理解,但也心寒,她说完这段话,只希望王芊芊能断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公侯将相的府门深似海,不是一脚踏进了,就有无边的荣华富贵等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