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幸在银白色雷克萨斯旁看见陈离的时候，他正靠在车门前望着她。
这一刻，陆幸发现此前认为“如今的他有些无趣”的想法实在太荒谬了。
他这是……跟踪了她？守株待兔？
陆幸在脑子里翻了翻记忆，她应该告诉他今晚会和吴时徽谈公事来着？
陈离上身穿了一件暗灰色的套头卫衣，笔直的休闲裤将本就长的腿显得愈发修长，呢大衣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扣子都未扣。显得人越发慵懒随意。
只是他脸色却不是很好看，薄唇抿成一道直线，直勾勾地看着并肩走来的两人，最终视线落在了陆幸身上，似是有一瞬缓和，但眼眸里的光芒依然如着了墨一般暗了下来。
“抱歉，恐怕不能送你回酒店了。劳烦学长自己打个车？”陆幸歉意笑了笑，吴时徽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也好，不耽误你们夫妇二人世界了。”吴时徽说着还朝陈离点了点头，陈离僵硬地回应了一下，又将视线投在了眼前笑靥如花的陆幸身上。
吴时徽倒也没太在意，转身拦了一辆出租，走了。
有一瞬，陈离觉得他心底最深处的魔，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她的笑容，她的温柔，他太想全部拥有了，从高中时候就想把她私藏，据为己有。
但他告诉自己不行，他得给她幸福，给她足够的自由。
她本就不屑于只做温室里被圈养的豪门大小姐。
她闪闪发光的样子真好看，别人也看得到，生气！但毫无办法！
他生气了，需要她哄他，现在就要！
但她竟然还在那笑，她抬手按了按车钥匙，车子响应了，她竟然想直接就走了……
等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幸已经被陈离拉着推上了车后座。
座椅被他按了按，往后躺倒了下去，于是她便被他禁锢在了身下。
刚才陆幸还以为他抱她，结果竟然是开了车门直接将人推了进来？
他的脸色很不好，也不笑，好好地跟踪自己也就罢了，这是要对她用强？
他一言不发的样子，让陆幸有些恼怒。
陆幸原觉得他若只是想她又不想耽误她谈正事，所以默默尾随了过来，那也是相当有趣的夫妻相处模式了。
但若还有此时此刻的行为和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行为，她便有些生气了。
脸上温柔的笑意也在人倒在后座椅子上的一瞬间消失了去，路边昏黄的灯光投了下来，陆幸脸上似结了霜一般。
陈离对上她的眼眸，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但她这神色变化又激得他情绪失控。
可以对别的男人谈笑风生一整晚，对上自己就怀疑自己“不正常”，不给自己好脸色。
“陈离，放开我。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
陆幸动了动手臂，无法逃脱他的禁锢，两个手都被他按着，手腕都有些疼了。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就死死盯着她，也不松开，也不回话，这到底生哪门子气嘛？
突然感觉到他倾身，陆幸吓得往后挪了挪，但已挪无可挪，他熟悉的气息很快包裹了过来。她觉得这个姿势太难受了，他像是疯了，对她的不乐意不管不顾，看不到她紧锁的眉头和不悦的脸色。
“陈离，你不可以这样，你这样是犯法的你知道么？”陆幸提高了音量呵斥了一句，也是因为情势所迫有些口不择言。
陆幸无奈地看着逼近的人，她可不想被他用强。从高中开始，他就一直很乖，虽然八年过去了，他的性情变了许多，但在陆幸看来，他对自己总是听话和乖顺的。
便是从前情爱之事，也都是温柔旖旎地，情难自控地，水到渠成地。
但今次，很显然，他在生气，他并不算清醒。
他像是想不到什么惩罚手段一般，要给她难堪。
陈离在听到“犯法”两个字的时候，止住了动作，面色一凝，脑子里被她重重一击，原先隐忍的委屈尽数冒了出来。
他松了松手，陆幸手腕的疼痛逐渐消失，听到他终于开口说话，却像是个委屈极了的孩子一般染了几分哭腔。
“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
陆幸揉了揉他的头，挣脱了禁锢便顺势爬了起来，坐在那将人搂在了怀里。
他这下倒是乖巧了，被陆幸搂了就把头靠上了陆幸肩头。
她颈窝的气息让他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结婚了就可以胡作非为么，尾随老婆？对老婆用强？亏你做得出来……”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
陆幸一头雾水地看着扑在自己身上撒娇的人，这都哪跟哪啊，自己在跟他讲道理。
他在这撒娇？无理取闹？
“没几天就婚宴了，乖，别闹。”
陆幸觉得自己在替一只狗顺毛，感觉只要她手上的动作停止，他随时可能都会炸毛一般。
昏黄的灯光下，陈离乖巧地趴在陆幸的肩头，脸上哪还有平日的冷峻和森厉，他一脸委屈里染满了温柔。
“你对他笑了一整晚……对我就这样。”
“哈？？？”陆幸意识到他在说吴时徽的时候，脑子开始有些疼。
陆幸在海外留学的时候，学的虽然是传媒，但陆展鸿和风蒹葭一直在有意识地培养她的管理意识和商务礼仪，她本身也个学习领悟能力极强的人，那些课程她几乎可以说是超额吸收到了脑子里，所以即便是大病初愈，面临陆展鸿的突然任命，她也是丝毫不慌的。
她是那种披了战甲，就能立刻上战场的人。
她从来对“陆大小姐”这种温室花朵的身份毫不留念，所以她喜欢贺东方，钦佩老阳、宋时洲他们，他们都是那种在资本逐利的职场里，始终坚持内心情怀的人，他们对待工作的态度让陆幸为之着迷，他们是那种随时可以舍弃利益的人，他们无论何时都在为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努力前进着。
贺东方喝醉的时候曾和她说过一句话：做人做事，无愧于心，尽力而为。
而她此刻，正在尽力而为。她毕生所学，她所拥有的能力，她想施展出来。
“基本商务礼仪而已，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天板着个脸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了你钱呢？”陆幸收了收思绪，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陈离打比赛和接受采访的视频，对媒体对镜头根本没一个好脸色，不禁吐槽了一嘴。
“那是因为老婆不要我了，抛弃我出国了。她欠了我感情……”
“……”
得，拐来拐去罪魁祸首还是自己了。
“那你以后多笑笑。”
陆幸无奈地紧了紧怀里的人，哄吧，能怎么办呢，没几天就婚宴了。
可不能这副样子见宾客们。
陆幸抬手在陈离唇角比了比笑脸，陈离配合地笑了笑，但明显不是真心的笑。
“欠了你感情，这不是还上了么？我都以身相许了，还不够么？”
“那你刚才说我违法……”
“不是，刚才你那样子，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把老婆推倒，就是违法的啊。要不要让你去A大辅修一下法律？”
“你果然不爱我了。”
“不是……怎么又扯上这个，那你真要这么说，我是爱你才这么说的。我要不爱你，我才懒得管你。”
陈离听到这句话，眼里突然又亮了起来，他抬眸看了过去，似是想从她眼底确认，她所言非虚。
“没骗我？”
“我那么喜欢骗人啊？”
“嗯。”
“嗯个头啊。没骗你。”
“那以后会一直管着我么？不会再离开我了？”
“当然。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你又敷衍我……”
“这怎么就成敷衍了？”
“那不是电视剧里的狗血台词么？”
“那怎么了，我还不能用了么。表达那个意思就行了。”
“那你以后不许到处发帖说我不正常了。”
“哈？？？”
陆幸本平淡的心绪突然被他一句话搅得起了波澜，她发帖的事他怎么知道的？不会是上了热搜吧？不应该啊……
还没等陈离说什么，陆幸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了问答网站，然后就收到了系统提示。
您的提问收到了1.5万+回答热议……
“你就差报我身份证了老婆，还什么游戏打得好，禁欲八年，最近刚结婚……侯哥和老K说我精力太旺盛，觉得我不需要休假，之前推掉的工作都给我接回来了……”
“……”
陆幸有些愧疚地看着陈离，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蛋，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委屈了。
“老婆。”
“嗯？”
“我不正常的话，你会不会跟我离婚啊？”
“你敢！”
“敢什么？”
“敢离婚……”陆幸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她不喜欢这个词。
陈离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一个正常人。
他幼年凄苦，不被养父母优待，不被亲生父母喜爱，一直努力像正常孩子一样变好变优秀，他曾满心期待着可以改变这个局面。但最终，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少年时自暴自弃，未来一片迷途，始终与黑暗为伍，乐此不疲地放弃着自己。
那时候，他不想再做一个正常孩子。正常了依然一无所有。
但陆幸的出现，让他见识了阳光的温暖，世界的多姿多彩。他开始渴望更广阔地世界，有她的世界。
但她却在他动心后毅然决然离去。
他那时候才发现，她这人比自己坏多了，人虽然走了，但却在他心里烙下了永痕的印记，他没办法再自甘堕落，没办法再徘徊于黑暗之中。
他得努力接近她，拥有她。
这是他的疯狂，此生唯一的疯狂。
这正常吗？
“如果我不算正常的话，你会离开我选择别人么？”
陈离轻声相询，像是害怕听到答案一般又低了头。
他很早很早就知道陆幸是个光芒万丈的人了，他不敢奢求，但却无法自控。
最开始，他也会担心自己弄脏了她。
但后来，她一再玩闹招惹，她虽无心，他却有意。
他深陷其中。
她之于他，就像空气，就像呼吸，是信仰，是执念，是希望。
便至此刻，已经领证结婚了，他依然会因为她的一个提问，而乱了心绪，走入死胡同。
唯她可救他。
陆幸的心被他的目光看得揪了起来，多年前，他也是这般看过她。
那时候她爱叫他“胆小鬼”。
他乖顺，听话，愿意帮她做任何跑腿的事。
他眼里的倾慕和别人也没什么两样，陆幸原先是分不清的，从小到大，喜欢她的人太多了。
因为她是黄金台陆家的大小姐，她一出生就自带光环，喜欢她好像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原也是玩心四起，见他总是爱黏着自己，满心满眼的“喜欢她”，她想逼他向自己表白一回。但无论她使出什么手段，他都将这份“喜欢”藏得好好的，绝口不与任何人提起。
后来陆幸实在憋不住了，主动问了他：“你是不是喜欢我，要不做我男朋友吧。”
陆幸原以为，他那么胆小，应该会拒绝，或者跑掉。
但她却看见他在那疯狂点头……点的她心跳都快了许多。
她原以为他胆小、卑微、怯懦，软弱。
但好像也并非如此，就好比除了萧暮风敢大言不惭要娶她，其实全校是没什么人敢真得和陆幸谈恋爱的。
高攀，本质上来说，是让人难受的一件事。是人都想维护好自己的尊严和威望。
人们，倾向于选择与自己相配的人和事，选择容易控制住的人和事。
但陈离敢，很早便敢。
面对陆幸，他始终有一腔孤勇。
所以当谢檬说他不胆小的时候，陆幸其实是有些诧异的。
毕竟，那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觉得他胆小且无助，然后肆无忌惮地欺负他。
陆幸早就知道，他并不胆小，也不懦弱。
他身上有一股坚韧的劲头，很让陆幸喜欢。
陆幸在心底默念他话语中的“离开”二字，记忆回到了“入幻”期间陈离离开自己的时候。
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裹挟着寒冷一波又一波地将她往冰窟里埋，那种绝望和凄凉比她抑郁症病发得想解脱的时候还要令人难以喘息。
陆幸突然觉得呼吸凝滞了起来，竟是与那一刻的自己共情了，心底涌上喉头的难受逼得她一时慌乱不已，脸色也跟着惨白了起来，她明明穿得很多，却觉得身子不自觉打起了寒颤。
陈离见状立刻就慌了，哪里还期待她的回答，抬手顺了顺人背，又捂了捂人手，冰冷地让他心慌。
“老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闹了，你怎么了？”
陈离是当真有些无措起来，就要准备去医院，陆幸拉住了他。
“药还没吃……”
陈离连忙从她包里翻出药，慌乱地从里面扣出两粒塞到她唇边，陆幸含了下去，他伸手拿了车上的矿泉水送到了陆幸嘴边，陆幸仰头喝了一口，吞下了药。
而后又接了矿泉水，多喝了两口顺了口气。面色总算稍缓和了下来。
她抬手搭上眼前慌乱的人的肩头，环住，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轻声呢喃着：“刚才，记忆错乱了，想到你离开我的时候。你问我会不会离开你选择别人？”
“我不问了。”陈离低声开口，语气里尽是自责。
“除非，我不要这条命了。否则，不会有那一日。你正不正常我不知道，但你是我的爱人，唯一的，不可替代的。”
她的语气很轻很柔，虚弱的气息在他耳畔断断续续地挠着。
陈离有些自责地将人抱紧了，其实自从重逢后，自从知道她这八年一直惦记着自己后，他就对她的爱深信不疑了。
但他竟然为了让老婆哄哄自己，而让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因而受了伤害。
“对不起……”陈离闷声道着歉，心里暗暗与自己较劲，以后定然不能再让老婆因为自己受伤害了。
“我爱你。”耳畔传来最动人的情话，陈离抬手扶住了陆幸的肩头，目光交汇之间，她唇角的笑意让他沉醉。
“可以亲你吗？”他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像是做好了被拒绝地准备一般乖巧。
“噗……”药效眼下已经传遍陆幸的四肢百骸，见他像是被哄好了，她心情又好了起来。
“不可以。”陆幸果断拒绝着，陈离的眼神暗了下去，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失落。
“那我们……”他“回家”还没说出口，嘴巴已经被倾身而来的陆幸堵住了。
她好像有些不讲道理，她就可以对他胡来么？
但他没办法推开她，她说他不可以亲她，但她可以亲他。
他不太敢回应她，只敢张了张嘴任由她索取。
好一会儿，听她轻喃的那句“吻我”，他才敢放肆回应。
情到浓时，陆幸抬手拉下了车内遮光的幕璃，周遭瞬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陆幸摸着开了车内阅读的灯，灯光微弱地照在彼此情欲尽显的脸上。
“老婆……”陈离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实在要忍的话，他也是可以的。
“嗯？快点啦，你磨蹭什么……”陆幸将人脖子往前一勾，催促道。
“那你不许去网上吐槽我……”陈离委屈道。
“那不是吐槽，我就一问……”
“是吐槽，那你把帖子删了。”
“删，回头就删。”
“现在删……”
“……”
最后，陆幸在陈离的眼皮底下把帖子删了，这人才肯继续欢爱之事。
陆幸原先还挺喜欢这台雷克萨斯的，但今次之后，她觉得这后排空间太小了。
她胳膊和腿每次动弹都会撞到，看来得换辆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