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耽误了几个月的海外出差也被提上了日程。
临出差前，贺东方组了个局，小组四人去了四叶日料店聚餐，庆祝陆幸转正，顺道替她送送行。
贺东方定了一间包间，包间内是日式和风风格的装设，看上去十分雅致。几人入内便脱了鞋子换上了店员准备的编织拖鞋，入了席。
几人本就经常一道吃饭，对彼此的饮食习惯也甚是清楚。照常，是蔡昌荣全权负责点菜，不过十五分钟左右，已然点好了菜和酒水。
服务员一离开包间，几人便闲聊开来。
“这项目怎么落到老阳头上了，我听说他不是几乎被架空了么？”蔡昌荣问的自然是陆幸即将出差去跟的项目，他眸光扫过陆幸，却自然地落在贺东方面前。
“对方艺术家团队看得老阳的面子才接的这个项目，听说还给了折扣价，一千万的单子。听说对方以往接的都是亿级的单子。”贺东方低声道，眼里平淡无波澜。
“老阳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陆幸这下有眼福了。”蔡昌荣笑了起来，话题到此为止，有些事贺东方既然没往深了说，他自然也知趣不再问。
“听说是月神舞姬，和太阳之子。”陆幸话刚起了个头，蔡昌荣眼里冒了光一般接上话。
“啊！老宗亲儿子的亲儿子。”蔡昌荣也是M游戏的资深玩家，他当初进入T公司多少也跟M游戏有些关系。
“什么意思？”贺东方一个不爱玩游戏的人，见他情绪突然如此激动，不解问了一句。
“就是M游戏里两个原创角色，网友都说是官方的亲儿子，其他角色削得不能再削了，这两个也是岿然不动。算是那种官方死命砸资源吹捧的？”蔡昌荣解释了一嘴，面上还依旧是兴奋地神情，他的期待表露无疑。
贺东方点了点头，理解了他的意思。
陆幸对这个项目其实也充满了期待，甚至还有些紧张，毕竟合作对方都是顶级艺术家，生怕自己会有什么行差踏错。倒是谢檬并不甚在意，只与她说：“老阳的项目，跟着去玩就是了，就当旅游。”
“谢谢东方哥，要是你没申请谢檬来帮忙，我还真有点怕自己兜不住，对方层级都太高了。有点顶不住。”陆幸给贺东方倒茶的功夫，想起来还是提了一嘴。
许是因为出身在黄金台那样的地方，她惯来如此，她能瞬间融入一个集体，但却无法像常人那般做到“亲疏有别”。她在许多事情上都按照自己一贯的行事准则去做，她心中觉得感激，便就直接说了出来。一旁的罗雯雯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陆幸，都自己人，你这是干什么？东方哥还能想着你的坏不成。”
“就是，客套话咱们关起门了以后不许说了，再说罚你喝酒了。”蔡昌荣威胁着，但实际上还是给人倒着热茶，关起门来，倒酒这个事他自然不会倒到组内两个女同事那边。
陆幸点了点头，她过去的人生说起来也是有些荒唐，除了谢檬和陈离，怕也没人能想象出来一个A城富豪榜上有名的陆氏集团的千金，过得却是自幼缺乏父母关爱，将自己逼到绝境，患上中度抑郁，逃到海外躲了八年的生活吧？
她不通人情世故，对国内的职场更是一窍不通，她起初像个新生儿一般惶恐着，但病愈后的她心中有股力量促使她来到这里，她想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想生存下去，想探寻这背后的价值和意义，想和常人一样去生活去工作。
谢檬给予了她很多帮助，谢檬又恰好知晓了她的过去，所以谢檬在她的生命里变得特别。但当着所有人的面，她依然无法表现出“亲疏有别”的样子。大多数时候，她听到大海吐槽谢檬对待自己是如何不一样，听到谢檬吐槽陈离对待自己是怎么不一样。但她无法回报以同样的“不一样”，她为此纠结过，但始终无果。
“没事，我相信你。虽说你经验不多，但你眼中有对这个工作本身最诚挚的渴望，很多事情交给你了，我是放心的。安排谢檬去主要是因为她不是辅修了德语么，那头艺术家团队里还有个德国人，怕你和供应商应付不过来。”还没等陆幸接话，贺东方一边喝着酒一边慢悠悠地接了话茬。
罗雯雯有些好奇，便笑着问道：“怎么个渴望法子？东方哥以前可不是这么感性的人。”
“之前面试陆幸这孩子的时候，其实还有个候选人条件十分优秀，国内TOP1本科，海外TOP5的留学经验，但那孩子太精明了。老林和我都有些顾虑，后来讨论了之后选了陆幸，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老林说的，陆幸眼里有对这份工作最诚挚的渴望，是个能干活的人。”贺东方从来不吝于在组内小伙伴们面前说一些他知晓的料，都是自己人，他并无所顾及。
“老林能说这种话？奇了怪了，我还以为他招人主要看腿长腰细胸大屁股翘呢……你瞅瞅媒介组那一个个的，哪个不是狐狸精转世，就那孙倩吧，她五月份调薪听说系数都到30%了，凭什么啊，连殷荀那厮次次评优都没她高，还不就凭她那火辣身材，外加会哄老林呗。”蔡昌荣一提到这事就有点急，他来得也比那孙倩早，工作上也比她拼，考核差不多的情况下，凭什么就差了那么多。
“老林那人就这样，偶尔也有糊涂的时候，这不一糊涂就把陆幸招进来了……”贺东方倒是并没和蔡昌荣一道急，有些事他知道左右不了结局索性也懒得去理论。
“那我一定好好表现，不给东方哥丢脸。”陆幸捧着茶盏与贺东方碰了碰，态度恭谦认真，贺东方抬手又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别紧张，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线上找我们，你的后援军不弱。”贺东方保证着。
“嗯嗯。”陆幸重重点头应下。
谈笑间，她又记起那日殷荀在庆功宴上的小插曲，心中陡然有些恍惚起来。她记起陈离说的话，又看着柔和灯光里贺东方那宠溺小辈的眼神，心口没来由地轻微抽痛了起来。只能通过一杯杯热茶来缓解。
等她从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包间里大家的话题已经从工作过渡到了私生活。
“你那个小女友挺厉害啊，我哥们跟她一个公司的，听说她为了追你裸辞了B城的工作过来的。”罗雯雯艳羡地看着蔡昌荣。
“下次组局，叫出来一起吃个饭。人妹子都倒贴成这样，不能委屈了人家。”贺东方见蔡昌荣闷着头，便提醒了一句。
“行。”蔡昌荣才应了下来，但他似乎并不想多谈。旁人只当他是害羞，罗雯雯更是知无不言，把她知道的八卦一股老倒了出来。
“我听说她长得可好看了，F公司宣传部刘亦菲。但是被昌荣治得妥妥的啊，我那哥们还给我看她的朋友圈，真是天天晒男朋友，腻歪死我了。我是头一回觉得，你魅力这么大。人妹子大老远过来倒贴你，直接同居上了。”罗雯雯和蔡昌荣是一起进入的T公司，两人关系也一直很好，很多工作之外的事彼此也都很清楚，唯独这件事，罗雯雯是从她哥们那听说的，故而是有些不满的，不满他竟然瞒着大家。
“我也没办法，总不能赶回去。人来都来了，想着就试一试。”蔡昌荣闷了一口酒，瞪了罗雯雯一眼。他这句“试一试”戳中了陆幸的神经。
“渣男！”紧接着罗雯雯的这句渣男又继续戳中了陆幸的神经。陆幸意识到自己好像也在“试一试”，一想到陈离眼里的深情和宠溺，心没来由地抽了抽。给自己心理暗示了多次不再招惹他第二次，好像又不自觉地招惹上了。
“你光说我，你不是渣女？你和郭总都同居了那么久了，咋还不结婚啊？天天吊着……”蔡昌荣反驳道。
“他又没求婚，我结什么啊，反正我不急。”罗雯雯本身也是不太理解蔡昌荣小女友的那种做法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生要这样舍弃自己的事业来倒追一个根本就没说有多喜欢自己的男生。她不会为了郭总放弃任何自己本该拥有的东西。
“对了，陆幸有男朋友么？”本来埋头吃拉面，耐心地听着她们八卦的陆幸突然被罗雯雯这么一问，连忙抬起头来。
“算有吧。”陆幸答道，虽然有，但不能公布，所以应该只能算是有。
“什么叫算有？”罗雯雯不解。贺东方却从那次通宵后便于此事心知肚明。
“咱们产品那边好几个人都看上陆幸了，还有那个小胖子，叫啥来着，老追着人打探陆幸。够猥琐的。”蔡昌荣吐槽道。
“陈晨吧。做前端的。”贺东方补充了一嘴，蔡昌荣连忙赞同。
“该说不说，殷荀是不是喜欢陆幸？这崽子什么时候败过阵，但你看每次中心大会，陆幸说啥他都赞同，狗腿的很，你们什么时候见他这么舔过。”蔡昌荣说到此，还有些愤愤。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别恶心我们了好吧。陆幸你离那人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鬼样子。”罗雯雯不满蔡昌荣这个猜测，脸上也瞬间冷了下来。
“以前我还在乙方的时候，就跟他合作过。这人太利己了，可没少恶心到我。”罗雯雯又补充了一嘴，但并不想多提此人，仿佛提一嘴就要恶心一次一般。
“知道了。”陆幸应道，掩盖起内心的波澜。她有意无意看了一眼贺东方。
“没事，他这人就这样，嚣张惯了。他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你直接跟我说就是。”贺东方并没提及太多，他也知晓如今陆幸和殷荀确实工作里工作外都有一些接触，所以只是叮嘱了一声。
“嗯嗯。”陆幸应了下来。
临近晚上十点，几人便吃好散了，贺东方住的酒店离罗雯雯家比较近，便一道打车走了，陆幸和蔡昌荣顺路，便坐了他的车回去。
路上聊起来，知道她租了个两室一厅，蔡昌荣惊诧不已。
“你和男朋友同居，还住两室一厅啊？？？”
“嗯……”陆幸尴尬地应着。
“牛还是你牛。”蔡昌荣不解，这都什么年代了，这种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纯情男主竟然出现了！！！
“那你呢，同居了之后是会更喜欢她么？”陆幸问，她其实也想得到一些答案。
“不会吧，没什么灵魂共鸣，只能说搭伙过个日子，感情这种事，还得自己去参。”蔡昌荣说完便陷入了沉默，陆幸似是听到了他心底的叹息。
“她其实很合适，我妈也会很喜欢。做一个妻子再好不过了，但我总觉得感情不应该止步于此。”蔡昌荣的话打破了寂静，陆幸点了点头，但她其实更不懂感情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才算合适。”
“各方面硬件条件相当不就是合适么。”
“那什么才算灵魂共鸣呢？”
“可能遇到了才会知道吧，我是还没遇到。可能遇到后，发现非她不可，就算是了吧。”
“非他不可啊……”陆幸念叨着，好像有些事，确实非陈离不可。便说身体肌肤接触这个事，她好像只能接受陈离的亲近，如果换一个人，她该是会觉得不舒服吧。
这么想着，人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和蔡昌荣道了个谢，便下了车。又在群里跟贺东方报了个平安，才慢悠悠踱步上楼。
上楼前，她在一楼拿了快递，看到信箱有信也顺手拿了出来。却看到了自己海外学校的LOGO，再一看收件人竟然是陈离。
她明白过来，敢情陈离是要去她海外那所大学读书。但那学校说实话太偏僻了，实际上很少国内的留学生会选择那里。而陈离时至今日的社会地位和成就，应该有很多选择的。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谢檬说的“陈离比自己有出息，15岁就能认清自己的感情。”好像确实如此，他似乎对自己所有的抉择都很有信心一般。
他可能单纯地就是想看看她生活学习的地方而已。
陆幸的心底似是被什么灼烧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在艳羡陈离有那个“非她不可”的执着，还是在艳羡陈离“非她不可”的“她”了。
她听谢檬说过很多在高中时候的事，而那些陈离为了她强出头的一件件一桩桩都让她惊诧不已，那不是她认识的陈离。他明明那么乖巧温顺需要人保护，怎么会这般如狼似虎，拼命相护。
陆幸将信封和快递放在进门玄关的桌上，陈离刚从浴室里出来。
“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这局要到深夜呢。”陈离走近了接了人的包挂在了墙上，却不想突然被人扑了个满怀。
“怎么了？”陈离当她是受了什么委屈，抬手摸了摸脸，也没有喝酒啊。这是抽哪门子的疯。
“想惩罚你。”陆幸抬眸，对上他疑惑的眼神，她双手探进陈离的睡衣之中，弯唇浅笑，眼里闪着纯粹的光芒，看得陈离晃了心神。
腰间触及她柔软小巧的手掌，他克制已久的欲望便在一瞬间溃败不成军。
但下一瞬，人又警惕过来，连忙往后退着，直到被陆幸逼倒在墙。
“你不会……想睡完不认账吧……”陈离一想到即将出国留学，她今天这个举动实在太反常，还是不敢轻易就相信了去。比起一时的贪欢，他想要的从来都是长久的相伴。
“看来在你心中，我还是很渣啊……”陆幸故意扬长了音调，语气柔软到不行，更添了几分妩媚的味道。
“那没有……”陈离败下阵来，陆幸这般攻势，饶是他嘴上推拒着，身体已早有了反应。
“那让我贪图一下男色怎么了。”陆幸想起以前那个逃避的陈离，又想起如今占有欲极强的陈离，心下豁然。陈离心内门清，对她势在必得。她不想等着陈离一个人往前走一百步，她想着是，自己也往前走一步试试。
还未等陆幸继续试探，似是两团烈火，被风卷在了一起。余下的便是一室旖旎，从客厅一路到房间。
这一夜，陆幸忽然明白了什么是“亲疏有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