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云客栈里,凌禾一身灰色粗布衣服,头发随意的盘在脑后,几缕碎发飘在额头,手里拿着抹布跑前跑后,在床上躺了几日,这些天她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除了偶尔轻微头痛,也无大碍,最近客栈来往的人异常的多,便帮着顺明打理客栈的杂事。
“大哥,一壶清茶收您两文钱,但是您再多加三文钱,便能喝到我师父珍藏多年的好茶。”凌禾见对方一脸不屑,无动于衷,俯下身子低声道:“这茶可是早些年蓬莱宫主邝阳赠予我师父的,蓬莱宫主是何等人物,他喝的茶啊,说不定都是天上来的,这茶我一般不拿来卖,但是看您是有缘人……”
对方一听这话,瞬间便来了兴致,又从怀中拿出三文钱,示意来一壶。
“得嘞,好茶马上来!”凌禾将钱收入腰间,钻进了东厨。
“师父,一壶西湖龙井。”凌禾从顺明身后探出脑袋。
“你这次又是拿的哪套说辞?”顺明听到无奈道。他这小徒弟先前卧病在床,乖巧的不得了,好不容易用草药把病养的差不多,没想到她竟生性如此活泼,伶牙俐齿,顺明有时候也招架不住,不过凌禾的古灵精怪倒是也给他本来平淡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也算有些甜头。
“这些修仙之人,处处看不上凡间事物,自恃清高,若是让他们知道这奉为极品的茶是凡间之物,不知道是何种表情。”凌禾又向炉子里添了些木柴。
顺明笑着摇摇头,说道:“凡间,可是个好地方。”
“那师父何时能带我去,你收藏的话本我都倒背如流了,百闻不如一见啊,我也想去看看那人间风物,感受人间烟火!”
“何时你能稳着性子,我便带你去。”
“哼!”
蓬莱宫内,这几日陆陆续续很多弟子回来了,各个神情挫败,衣衫破败,蓬头垢面。
“整整三日,我在东海附近找了三日啊!什么也没找到,还差点被东海龙王收走。”元槐愤愤道,浑身沾满了泥沙。
“我一路寻到魔族边界,也是一无所获。”习云的鞋子都已经磨破,习云把他脱下扔到一边。
众弟子都是如此,奔波数日,别说士芦花的影子,就是知道它的人也没有,下山的弟子快要把四海八荒给翻了个遍,愣是没寻到一丝好消息。
“燕北回来了吗?”燕南进门问道,燕南多少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弟弟。
“师兄还未回来。”旁人回道。
与此同时,燕北刚到逸云客栈,实在走不动了,走进客栈准备休息片刻再上路,嘶哑着声音喊道:“来人,快渴死了,咳咳咳……”
顺明见是燕北,便端着茶水出来,燕北看见是师叔,便慌忙起身拱手行礼。
“谢师叔,你之前招揽的杂役呢?”燕北双手接过茶水,一口吞下,看了一眼四处忙活的凌禾。
顺明摆摆手,道:“毛手毛脚的,遣散走了。”又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怎么搞成这副狼狈摸样。”
燕北心想顺明也不是外人,怎么说也还是蓬莱宫的人,索性告诉他罢了,但此处人多眼杂,便拉着顺明进了房间,向顺明讲述了离歌的病况。顺明顿时变了脸色,半月前,离歌将凌禾送来那晚,他曾诊过他的脉象,虽知道法力流失的厉害,按常理说回复几日便可,况且离歌修为极高,没想到竟如此严重。
“可有法子?”顺明问道。
燕北又将找寻“士芦花”的事情告诉了顺明。顺命才明白怪不得近些日子客栈常有蓬莱宫的弟子来此处歇脚,个个衣衫褴褛,尽显疲态,询问他们也是支支吾吾的。
“你可知士芦花的长什么样?”
燕北将怀中的图纸拿给顺明看,顺明仔细看了又看,感觉又陌生又熟悉,最后摇了摇头,燕北似乎也没有指望顺明知道士芦花,不过他临走时,将图纸留给了顺明,客栈人来人往,兴许会有人见过。送走燕北,顺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虽说顺明几十万年没踏入蓬莱宫了,但是离歌常来客栈陪他下棋解闷,对他也是当半个儿子看待,如今离歌有难,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连茶水都打翻了好几次,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凌禾看在眼里,实在忍不住了,便鼓起胆子问:“师父,为何事如此心神不宁?”
顺明知道离歌的事情不可外传,能瞒多久瞒多久,便没有回应。凌禾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也不再问,转头看见了桌子上的图纸,仔细端详,便说道:“师父,平日里不见您作画,可看您这画好生奇妙,和真的一模一样。”
“你见过这画上的士芦花?”顺明大惊。
“我不知道什么士芦花,这画上的花不是师父您收在床下的红匣子中吗?”凌禾疑惑地说道,之前顺明下山,怕她无聊便给了她一些人间话本,可其中少了一本,凌禾想着应该是在顺明房间,话本没找到,倒是在床下翻出来好多木匣子,里面都是一些古书,角落里的红匣子都落了灰,凌禾擦拭灰尘的时候打开看了,只是一朵花,若说特别之处便是这朵花放在匣子里却依旧十分鲜艳,就像刚摘下一样,倒没有其他新奇之处,于是把匣子擦拭干净便放了回去。
顺明急忙翻出床下的匣子,果然看见一个红色小匣子,打开居然是和图上一模一样的士芦花,顺明面露喜色,怪不得看着图上的花如此熟悉,一时竟没有想起来。这士芦花是早些年他游历人间时,偶然得到的,至今并不知道这花叫士芦花,有何功效,只觉得这花离开土壤仍旧不落不败,甚是神奇,便收入囊中,一直放在匣子里没打开过。而眼下当务之急是把这东西送到蓬莱宫去,此时已经来不及书信告知,便准备动身亲自送去。
“师父,山路崎岖,还是我去吧。”凌禾心疼师傅,怕是吃不消日夜兼程的劳顿。
“你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还是为师去吧,救人的事耽搁不得。”顺明将士芦花收入匣子。
“师父,我已经无大碍了,您身子骨才经受不起颠簸,我乘上快马,明日便可到达。”
顺明自然知道自己脚程慢,曾经发生在蓬莱宫的事情他历历在目,偶尔还会在梦里折磨他,也曾经发誓不在踏入蓬莱宫,便应许了,不过还是再三交代凌禾万事小心,一定要把东西安全送到。
“放心吧,凌儿的本事应付小麻烦足够了,师父保重,凌儿去去就回。”说罢,背着匣子便乘马离开了。
一路上,凌禾不敢耽搁,途中不敢休息,直奔山顶,倒是有几只小灵兽招惹他,不过都被摆平了,到了第二天,到了宫门口,便被门口的两个蓬莱弟子拦住了。
“来者何人?”宫主走前传令严加查验进出蓬莱宫的人。
凌禾跳下马,气喘吁吁的说道:“逸云客栈的凌禾,受我师父、也就是你们师叔之命,给少宫主送药。”
二人并不相信,他们整个蓬莱宫的弟子寻了半个月都没找到,逸云客栈怎么会有。无奈之下,凌禾也不想和他们多费口舌,便打开匣子,让他们看了一眼,这下两人又惊又喜,急忙将凌禾带进宫去,边走边喊:“找到啦!找到啦!”顿时整个宫中沸腾了,弟子们都跑出来,七嘴八舌,确认消息的真假。凌禾看到这阵仗有些诧异,这蓬莱宫向来以清雅之风闻名于世,可如今身处其中倒是觉得传言不可信。
凌禾被引着带到玄离殿,床榻前站着一男子,凌禾认得,正是之前来客栈的燕北,燕北确认的确是士芦花,激动的好像马上要掉眼泪,接过匣子的手都在颤抖。凌禾此时也瞥见一男子散发躺在榻上,话本上形容男子“樱花的嘴唇,细致如美瓷的肌肤,俊挺的鼻梁更是衬托出完美的面容”便是如此吧,只是他面色苍白,少了些生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夜我们便去收集露水,我们笨手笨脚,劳烦凌禾姑娘受累熬药。”
“不妨事,少宫主早日醒来便是最好的。”
凌禾被安排住在玄离殿的偏殿,那里离伙房近些,屋里干净整洁,一应俱全。一路颠簸,浑身酸痛无比,一想到晚上还要熬药,便沉沉睡去了。酣睡中听到有人敲门,凌禾麻利的穿戴整齐开门便看见燕北站在门外。
“有点多吧。”凌禾看着燕北手中提着满满一桶水。
“我们一不小心就收集了了这么多,生怕不够,嘿嘿。”燕北挠挠头,笑道。
此时已是子时,这士芦花若要熬至和露水完全融合还不知道要多久,凌禾也不敢耽搁,细心准备起来,几个年纪尚轻的小弟子主动帮他生火劈柴,药终于算是熬上了,凌禾便给他们讲起了话本上的故事,听的他们睡意全无,一个劲吵着次下求师父去人间游历要师傅带上他们。这一熬便到了寅时,其他人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睡着了,鼾声四起,凌禾见汤药呈褐色,已不见士芦花,便是成了,便将其盛入碗中,放至温热便趁着天还没亮让燕北端去为给离歌,不知为何,凌禾总感觉燕北看她的眼神十分奇怪,想来可能是面容憔悴些,也没多想,便回了偏殿,一晚上没合眼,眼皮子都在打架,实在熬不住了,正准备美美睡一觉的时候,又有人敲门。
“凌禾姑娘,少宫主不服药,不知道是药太苦了,还是我们手笨,这天马上亮了,耽搁不得了。”只听外面人说到。
好吧,睡不了了。
凌禾只能又来到离歌塌前,尝试着喂了几口,全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凌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本姑娘辛辛苦苦把药给你送来,给你熬药,没睡过一个好觉,你竟然还不领情。”但是表面又不好发作,便对扯起嘴角笑着对围着的人说:“我有办法让少宫主喝下药,这法子是我师父教我的,不可外传,劳烦各位回避一下。”
“那是自然,我们在门外等候。”众人麻溜的退了出去。
等人都出去后,凌禾不怀好意的的撸起袖子,嘴里念叨着:“这法子,我可不轻易用,少宫主,失礼了!”言罢便扬起手,对着离歌的脸来了一巴掌,顿时右脸便红了起来,离歌吃痛,皱起眉头,微微张开嘴巴,凌禾捏着他的下巴,趁机将药全灌了进去,一滴没洒,随后拍拍手,给他拂去凌乱的头发,盖好被子,满意的端着药碗出来了,将空碗递给燕北,说道:“各位放心,少宫主已经服下。”
众人看着空碗欣喜不已,都夸她有本事,正准备进去瞧瞧,凌禾慌忙拦住,让他们发现离歌脸上的巴掌印,恐怕以后这天地间就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刚喝完药,最忌嘈杂吵闹,各位先回去歇息吧,此处我来照看,少宫主醒了自会告知你们。”
可算清净了,凌禾合上门,忙活一圈,睡意全无,便在离歌房里转了一圈,竟发现许多她没看过的人间话本,这下她更来兴致了,拿出一本,趴在床榻前慢慢翻看起来了,看了一本又一本,一会惊叹于超越世俗的爱情,一会陶醉于人间山水,周围散乱的全是话本,终于看完了最后一本,合上书,伸了个懒腰,看见眼前的男人依旧剑眉微蹙,右脸一片红晕,想想自己刚才的举动顿时觉得好笑,真的是胆大包天,看着看着便也沉沉睡去。
梦里,凌禾在一个四处环水的小岛上,岛上生机勃勃,漫山遍野都是鲜花绿草,环顾四周确是空无一人,突然她眼前出现一只蝴蝶,这蝴蝶散发着光芒,围绕着她上下起舞,凌禾伸出手,那蝴蝶落在她的手上,顿时风暴四起,天崩地裂,整个岛开始向下沉去......凌禾猛然惊醒,喘着大气,还好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