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榆每次煎完药后都将药渣留下来了,就是为了提防出现这种情况。她在胡太医说完后立马将前几日的药渣找过来了,焦急道:“太医,这几日的药都在这儿了,您给看看。”
胡太医从这几包药渣子里都找出了几根额外添进去的药材:“没错,这就是散血草。”
穆清葭拼命地咳嗽起来。
覃榆替穆清葭顺着背,双眼却气得通红:“究竟是谁要这样害我们王妃!”
“覃榆,去找王将军……”穆清葭按住了覃榆的手背,吩咐道,“此事先不要声张,让他赶紧到厨房将林大嫂带来。要快,免得打草惊蛇,让那背后之人有了可乘之机,先一步对林大嫂动手。”
穆清葭的话后,覃榆的神色骤然便是一慌。
她心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只是此刻没时间容她细想。“是,奴婢这就去!”
覃榆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提着裙摆就急匆匆跑出了门。
而直到这时,穆清葭才盯着胡太医问道:“劳先生同我说句实话,我这些年受双生蛊折磨,肌体渐冻如同石化,二者之间的关系究竟大不大?”
“先生既能同时被王爷和国师选中,必定有医术过人之处,不会是庸碌泛泛之辈。楚神医曾告诉我,我多年来常吃的糕点里被人撒入了生芭蕉子,以至于我身上的寒症日益加重。那您能否告知,光凭这个,真的便能使我的身子变成如今这样吗?”
胡太医抬起头来。
他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叹了一声,照实回禀道:“下官虽然给王妃问脉不久,却也能看出您原本体格强健,即便体质阴寒,想来从前也定是不惧寒冷的。”
“下官不知王妃您过去经历过什么,但寒毒确实入侵您的躯体已有多年,加之您的脊柱曾受重伤落下了沉疴,寒毒伤及根本,以至于表征看起来像是体质极寒,难以调理。”
“双生蛊取自西域冰川,需要日日以千年寒冰喂食,只有极寒体质才最适合它寄生。下官在太医院里研读过王妃的脉案,上面记录的方子都是温补提气血的,可见这些年至曜王府给您请平安脉的太医也认为您体质极寒,只能多加进补。”
“原本即便这些同僚并未探出您的真正病因,这样一帖一帖的温补药品喝下去,以您强健的体格,多少也该有所见效。然而太医院这么多人开了这么多的药方出来,王妃的身子可有转好吗?”
胡太医深望了穆清葭一眼后又飞快地垂下头去:“因为等到药出太医院,里头装的已经不是方子上写的那些。里头还被加入了几味清热降燥的药材,对冲掉了其他补气血的药效。”
他讳莫如深地说:“在这宫中,能够如此无声无息地更改掉送至曜王府的药,想必王妃也能猜出来背后指使之人是谁了。”
穆清葭觉得浑身发凉,让她的舌根都不自主地僵硬起来:“是国师……”
“王妃明白就好。”胡太医长长叹息,“不过下官私下里也看过那些药,寒性的药材加的数量不多,也就只能让一副温补之药变成无用之药,王妃哪怕长期服用,至多不过病症没有好转,不至于寒上加寒。”
“依下官愚见,大抵是国师为了让您的体质保持极寒,以免影响到蛊虫活性,方便控制您,故而有此安排。”
穆清葭闭了闭眼:“所以说,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生芭蕉子上。”
“应该说是生芭蕉子催动了蛊虫作祟,而蛊虫的游走又加重了生芭蕉子的寒性所带来的影响。”胡太医解释道,“寒毒发作之时,王妃的身体关节之所以会僵硬至此,便是这二者结合在一起才致。蛊虫的毒素留在经脉中,生芭蕉子的寒性残留于关节无法排出,进而侵入骨髓。”
“那我……还有救吗?”穆清葭哑声问。
“有。若能趁早将双生蛊取出,便可靠行针药浴拔除体内寒毒,假以时日自然能彻底康复。”
“好。”穆清葭应了声。
她睁开眼来,看着胡太医:“先生,我能够信你吗?”
胡太医一愕,回视穆清葭沉寂又压迫的眼神,他诚惶诚恐地做了一揖:“王妃有何吩咐?”
“楚神医之前已经答应我,会替我取出体内蛊虫。先生医术高明,在赈灾的这顿时日内,我可以拜托先生助楚神医一臂之力吗?将我的身体调理到能够挨过生取蛊虫时的痛苦,并且不伤到我腹中的孩子吗?”
“只是我一无所有,不能承诺先生什么。先生若助我,他日事发或许会被国师责罚,甚至连累家中老母妻儿。所以先生若有顾虑,拒绝我的请求也没有关系,只当你我今日这番交谈从未发生过,我仍旧感激先生可以将我的身体状况如实相告。”
胡太医愁苦的两道眉毛皱得越加紧了。
可他却只沉默了片刻,随即便端正地向穆清葭行了一礼:“救死扶伤本就是我医家本分,王妃放心,下官拼尽毕生所学,定不辱命。”
穆清葭支撑着身子坐起来了些,满脸憔悴,声音嘶哑。她叠手在腹对胡太医欠身道:“多谢先生高义。”
覃榆和王鸣一不多时便将厨房里头的林大嫂请了过来,李菁也跟着来了。
虽然过程中,王鸣一没有对林大嫂用强,但一个瘦弱妇人面对着满脸威严的壮汉,仍旧吓得跟什么似的。
一见到病床上的穆清葭,林大嫂就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王,王妃……您唤民妇来,是有什么事吗?”
边问还边用余光去瞥身后站似一座山的王鸣一。
李菁也跑上来,担心地拉着穆清葭冰冷的手:“婶婶,你生病了吗?”
“是啊。”穆清葭用帕子掩着嘴低咳了一声,让李菁离远些,免得过了病气去。“婶婶吃错了东西,伤了身,所以病了。”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林大嫂听的,就是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一屋子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中间这身材瘦弱面色蜡黄的妇人身上。
林大嫂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他们提防的对象,听了穆清葭的话后脸色就是一白,忙不迭追问道:“王妃吃了什么?是闹肚子了吗?这……这……是民妇将什么食材弄混了,王妃才吃错了东西吗?”
“不,不对啊……”林大嫂焦急地绞着双手,“王妃今早什么东西都还没吃过呀。昨日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也是王爷特地吩咐叫做给王妃的,里头什么添头都没放——啊,难道是那枚铜板吗?王妃您……您不会将铜板吃下去了吧?”
“这,这可怎么得了?这得赶紧去叫大夫来呀!”
民间能干的妇人大抵都是这样,在家中念叨惯了,一旦碰到着急上火的事儿,自顾自地便能说上一长串话。
林大嫂的反应不像有假,穆清葭看着,悄悄对王鸣一使了个眼色。
王鸣一会意,暗自松下了负在身后的拳头。
“大嫂莫慌,胡太医就在这儿。”穆清葭跟林大嫂和气地微笑道,“并非吃坏东西,是我这几日的安胎药错了。”
穆清葭示意覃榆将胡太医拣出来的散血草的药渣拿去给林大嫂看。
覃榆问:“大嫂可见过这东西?”
“这是啥?”林大嫂不解地凑上去闻了闻,“这被煮得也看不出颜色了,不过闻起来倒像是药。”
“确实是一味药材。”穆清葭道,“它叫散血草,医家多用来化瘀散气血的。我的安胎药中就被人偷偷放进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