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烟万万没想到穆清葭被逼到了如此情境,竟然还能理智地寻出她们计划的破绽,将她们一起拉入了套中。
看着穆清葭眼中的孤注一掷,簪烟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姐姐,你胡说什么呢?”她用帕子捂着嘴,色厉内荏地哭诉,“挽春和拂夏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昨日……昨日她们自然是在屋里休养了,还能去哪儿?就算你想回护你院里的人,也不能栽赃我们啊!”
“呵,栽赃?”穆清葭冷笑,“昨日她俩伤还没好全,今日倒是可以一大早就跟着你跑来看戏了。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这等灵丹妙药,可以让人的身体一夜回春。”
她这话虽然阴阳,却也十分有道理。周瑾寒闻言目光一动,面无表情地朝身边之人扫视过去。
碰上周瑾寒冰冷的视线,挽春和拂夏吓得一激灵,忙不迭跪了。挨过打的地方似乎又隐隐开始作痛,她们二人拼命地磕着头:“冤枉,奴婢冤枉!”
“姐姐说这话,可是有什么证据吗?”面对穆清葭的咄咄逼人,簪烟心虚得不得了,只能甩出了她百试不灵的那一招,也哭着跪了下去,抱着周瑾寒的腿求他替自己做主:“寒哥哥,事情不是像姐姐说的那样的。挽春和拂夏胆子小,怎么敢偷偷潜进你的书房呢?”
“再说,再说书房外还有暗卫把守着呢!”簪烟说道,“她们又不像王妃姐姐似的有功夫傍身,怎么可能在暗卫们的眼皮子底下进到书房还不被发现?”
穆清葭等的就是她的这句话。
“是啊,我也很好奇,她们是怎么做到躲过暗卫们的眼睛的。”穆清葭稍稍抬着下巴,模样又冷又傲,“不妨问问王爷。”
没有想到最后话头竟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周瑾寒深望了穆清葭一眼,有些骑虎难下。
罗与和凌辰都不在,他只能唤上了随侍在一旁的侍卫统领:“昨日怎么回事?”
侍卫统领颇有些为难:“回王爷,昨日簪烟姑娘落水之时,看守书房的人也都赶到前院救人去了。所以当时……书房无人值守。”
周瑾寒的眼神冷了一冷:“之后呢?”
侍卫统领斟酌着周瑾寒的脸色,顺着他的意思回答:“之后……之后王爷回府,府中忙乱,暗卫们基本都去了西院。故而也……也没注意到是否有人进入书房。”
然而当时他就在书房外隐蔽处守着,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视线。那段期间没有一个人来过书房,甚至连院门都没人踏进来。
这个情况周瑾寒老早就知道,如今揪着覃桑不肯放,只不过是他心里攒着火,想要用她来逼迫穆清葭罢了。
侍卫统领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王爷竟然会用审问犯人的方式来对付枕边人。
不免让人觉得可怕。
周瑾寒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挥手让他下去了。
他抬眸望向穆清葭,望着她脸上不肯服软的倔强。
曾经他有多欣赏这份倔强,此刻他就有多痛恨它。
淡薄的一层日光映在周瑾寒的瞳中。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凉声开口:“既然两边都说不清楚,那就一起打了吧。”
他并起二指挥了一挥,就像处置废弃物一样,轻描淡写地下了命令:“将她们一起拖下去,三个人的腿都打断了。”
“王爷!”
“寒哥哥!”
这下不仅穆清葭没想到,连簪烟也愣了。
假哭变成了真哭,簪烟抱着周瑾寒的腿,哀求不迭:“寒哥哥不要,要是打断了她们的腿,挽春拂夏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周瑾寒毫不动容。他只看着穆清葭,语调近乎残酷:“要是真一心为主,哪怕残了一条腿,爬着也会去伺候。”
“还愣着做什么?”他的语气骤然一厉,“拖下去!”
“不要!”
挽春和拂夏被周瑾寒的态度吓破了胆,眼看两边的侍卫朝她们走过来,两眼一翻当场昏了过去。
她们两个被拖着扔到了院中。覃桑也被人架了过去压住了手脚,手臂粗的棍子便落在了她的膝盖上。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半空,眼泪和冷汗模糊了脸。
覃桑一声声求饶着:“王爷饶命,王爷——啊!呜呜……饶命——”
“看到了吗。”周瑾寒冷漠地注视着底下行刑的过程,对着穆清葭的背影说道,“她今日之祸,皆是因你而起。”
“葭儿……你不该骗我。”
覃桑的腿上很快变得血肉模糊。她已经痛得半昏过去,头发被冷汗黏在苍白的脸上,只有在棍棒再次落到腿上时才会重复地低喃着一句“饶命、冤枉”。
“王爷,王爷……”覃榆哭着给周瑾寒磕响头,“王爷您饶了我姐姐吧,您看在她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为王府效劳的份上,求您饶了她吧呜呜……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她的腿就真的废了!”
“王妃,王妃您救救我姐姐。”覃榆抽噎着向穆清葭爬过去,“您救救她吧……”
穆清葭眼眶赤红地捏紧了拳。
她狠狠咬了咬牙,再顾不得会在人前显露出身手,一步迈下台阶,劈掌便去夺行刑的那侍卫手中的木棍。
周瑾寒捏着扶手的五指倏地一紧。
他眼中的狠厉越发浓,盯着穆清葭的背影威胁道:“今日你若敢动手,东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保证他们谁都逃不掉!”
“要是想让他们都去陪葬,你尽管可以试试!”
穆清葭的睫毛一颤。
日光破开了积云打在她身上,但她却遍体生寒。
抓着木棍的手劲松开了。
穆清葭颓然地合住了眼,哑声道:“我明白了……”
她转回身深望了周瑾寒一眼。
满身的锐气与傲气都敛了,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然后曲腿,当着阖府下人的面,她跪了下去。
“王爷,求你饶了覃桑。”穆清葭交叠双手朝周瑾寒行了一个大礼,克制到嘴唇都在抖。
随着这一个头磕下去,她觉得自己仅剩的那点骄傲和自尊都成了地上被碾碎的枯叶,随风而逝了。
“是我派覃桑去的书房,王爷若要惩罚,就罚我吧……”
话音落,院中一片哗然。
而心里有鬼的人也骤然松了一口气。
簪烟万万没想到穆清葭真的会跑出来顶罪,闻言又惊又喜,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她忙不迭扯住了周瑾寒的衣角:“寒哥哥,你看,我就说是王妃姐姐干的,跟挽春和拂夏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快叫他们住手,别再打了吧。”
周瑾寒阴恻恻的视线落在穆清葭的头顶。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将身子伏得这么低,隔着几级台阶的距离,看起来纤瘦又渺小的,似乎同后面的这些下人没有任何区别。
恭顺,服从,毫无尊严。
他想要的就是她此刻的“毫无尊严”,他就是想要她真正地对自己服一次软。
他想要的,就是她的一句认错罢了。
然而此刻如愿得到了,他却并没觉得高兴。穆清葭此时的无助和绝望反倒差点将他的眼睛灼伤。
周瑾寒的指尖微微一蜷。
“住手。”他沉声吩咐道。
噼里啪啦的杖责声停了下来。
簪烟这才压下了惊恐,装出主仆情深的模样跌跌撞撞奔下去护在了昏死的挽春和拂夏身边:“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覃榆也哭着扑到了覃桑身上。血肉和裤腿粘连,她都不敢去查看覃桑的伤。
穆清葭起身走过来半蹲下了。
“没关系,我会给她请最好的大夫来。”她安慰覃榆道,声音却还是哑的:“我一定会治好她。”
“王妃……”覃榆泪眼朦胧地看着穆清葭惨白的脸色,看着她沉寂的眉眼。
穆清葭轻轻笑了笑,然而下一刻,她却骤然往一旁直直栽倒了下去。
覃榆瞪大了眼:“王妃!”
殷红的血迹自穆清葭的身下染上了她雪白的中衣。
覃榆惊惶地朝周瑾寒喊:“王爷,王爷!王妃她见红了!”
周瑾寒脑子“嗡”的一下,浑身都僵住了。
他飞奔过去抱起了不省人事的穆清葭。
看着掌心里的鲜红,周瑾寒难以抑制地恐慌起来。
他对满院子的人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叫太医,还不赶紧把张太医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