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早上出宫之时,云安也没出现,更没有拦在他的面前,也没有要求和他随行......江离本以为那个丫头之所以会如此安分守己,是因为赋予了他完全的信任,殊不知昨夜在后宫的枯园子里发生了让他难以预料之事......
此时在许氏夫人整夜的追忆之下,云安已然明了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了当年发生过的一切......此后她失落魂魄地回到了寿康宫里,神思混沌地躺在床上,企图慢慢消化那难以承受的过往......
直到这时她才慢慢理解,为何她只是身为一个郡主,却得到了永帝无穷无尽的宠爱,从小到大所有人也都是把她当做公主的等级对待......
一开始她本来以为是因为永帝膝下无女,所以把她当作了整个国家的公主,受众人尊崇敬仰......然而如今看来,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也想直接冲到太后的面前,质问为什么当年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但云安知道她不能,此事事关重大,不仅关乎于她,更是牵连着她的生母许氏夫人,和收养她的豫王夫妇,甚至是整个中州的皇族......
而听着许氏夫人悲惨的陈述,想象着她的生母这些年经历的磨难,以及她们母女之间明明同在一座城中,却因为永帝阻拦难以想见......这一切都在摧毁着云安对永帝的敬仰和爱戴......
即便她已经知道坐在皇位上的这个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但她的心里却悄然生起愤恨之意,如同岩浆一般源源不断地从地表往上涌出......
她只知道......那个男人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开明,那么慈祥,他只需动一动手指就能扭曲一个人的命运,而且对自己的高贵身份自持不已......
正因如此,许氏夫人才会落得今日之下场......
“可恨......实在可恨......”
云安一把拿起被子,掀过自己的头顶,任由黑暗和窒息淹没自己的身躯,沉静自己的头脑......她要想一个法子,即便不能让永帝付出他应付的代价,也要把她的生母从这牢笼一般的宫廷里救出......
甚至她自己都可以陪着许氏夫人一同离开,此后她们母女俩便远走高飞,她也可以作为一个没能尽孝的女儿,让她的生母安度晚年......
当然......在此之前,云安知道自己还要做更多的准备,而且光凭她一人之力势必难以达成目标,也许还需要借助其他人的力量,紧接着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江离,而江离却对昨夜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等到江离回到奔原军府,木成舟和涟漪已经恭候他多时,昨日他们二人本想原路返回,谁知准备从佛堂上暗道的时候才发现暗道已然关闭,甚至能听到有几个人在地板上面走动......
他们立即意识到佛堂里已经不只江离一个人了,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第二个计划,按照江离的吩咐,沿着暗道的另一面到了北郊,然后一路返回京城回到奔原军府......
直到现在三人终于汇合,计划算是圆满完成,今日他们便要去到第二个案发现场......也就是清泽道人遇害的临泽观。
然而,江离一行人出门的时候正巧被张婆子撞见,她进入书房为宋定康送茶的时候,刚要说起江离的事情,没想到宋定康却主动问了两句......
“嘶......离儿是不是回来了?”
“回老爷,少爷回是回来了......但还没呆上两刻钟的时间,立马就走了......”
说着,张婆子走进了两步,压低声音,对着宋定康鬼鬼祟祟地说道:“老爷,不仅如此......我发现这些时日少爷有些奇怪,按理说少爷本应在宫里办差,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对,可这几天少爷回来的次数明显多了,哦对了......”
“还有......我昨日听下人们议论才知道一件事儿,说少爷之前在竹阁里偷偷养了一个女子,只有很少几个下人才知道,连我都被瞒得死死的,更别说老爷您了......”
一听这话,宋定康猛然抬头,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惊愕......
“你......你说什么?江离......在竹阁里养了一个女人?什么时候的事儿?!”宋定康焦急地追问道。
“应该就是前不久的事情,好像在少爷从春猎回来的时候就开始了,不过老爷您也不要心急......别人家的公子在府里养上几个丫头都是常事儿,我们少爷身边总不能只有一个丫鬟伺候啊......而起我瞧着少爷对沉星那丫头也不怎么感兴趣......”
“我没有心急......”宋定康皱着眉头反驳道,“可问题是......这小子来了半年多都好好的,怎么突然会在府里养女子了呢?况且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为何连老夫都被瞒在鼓里?”
“这个嘛......少爷估计有他自己的打算吧......”
“他能有什么打算?”宋定康一脸嫌弃道,“指不定是他养的那个女子出身不端,怕被我撞见将她赶出府里,那小子这才小心翼翼......哼......那老夫倒想去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妖精,竟然能让我儿帮她隐瞒至此!”
“老爷且慢!”张婆子连忙抬手劝止道,“老爷......那位姑娘如今好像已经不在府中了......
说着,张婆子也随着宋定康一起皱起了眉头,眼神朝着一侧瞟了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就在忧山使团进京不久,少爷身边那个小侍卫回来过一次,然后没几天就没见到那个姑娘的身影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木侍卫那天回来不久,就吩咐下人说什么......未经少爷的允许,禁止旁人进入竹阁,反正搞得挺古怪的,奴婢也不太懂其中的缘由......”
“罢了罢了......”宋定康神思混沌地说道,“只要这个小子别给我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其他的就随他去吧......至于他养不养女人之类的,说白了......他也到年纪了,如今云安郡主的婚事也没了,也该早一点物色一下其他人家的姑娘,只要对方富有家教,出身清白,那都不成问题,毕竟老夫也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
“哈哈......老爷说得极是,江离少爷少年风流,自然是有无数的女子盼着他呢......”
“比起这个......老夫还是希望他以家国大任为重,至少要把陛下给他的差事办完,唉......也不知那小子究竟有几斤几两,我怎么总觉得......他好像一直都是靠的运气......”
这时,马车上的江离突然连着打了三个喷嚏,想必是有人在暗中咒骂他,他抬着袖子擦了擦鼻子,毫无豪门少爷的仪态,不过他的这些举动在涟漪看来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涟漪甚至觉得江离和她没什么两样,同样是在异国长大的野孩子,一个是祖母教养,一个师傅训导......自然是没有豪门少爷小姐那些假惺惺的习性的......
不久后三人直达东郊,马车停下之后他们便一步一步往山上爬去......
突然,山下吹来一阵冷风,直让三人脊背发凉,正当江离疑惑为何这风是从山底下往上吹的时候,木成舟和涟漪已然有了反应......
就直接木成舟匕首出窍,涟漪的簪子也飞向了空中,江离这才意识过来......原来是身后出现了敌人,可等他转身之时,却发现站在山坡下面的是一个矮小的身影,那个圆圆的光头甚至有些可爱......
下一秒,江离一眼认出了那个小孩儿。
“住手!”江离一声令下,暂且制止住了场面,随后他往山下走了两步,紧接着对方也认出他来......
“原来是你......”
“哟......小呆瓜,你居然回来了?!”江离惊喜地喊道。
紧接着,呆瓜瘪了瘪嘴,收住了拳脚,迈着小步子走到江离的眼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哟......看来江离少爷飞黄腾达了啊......你这身衣服看上去比之前富贵多了。”
听着这话,江离眉头一翘,笑道:“哼......你也不赖嘛......回忧山半年,都已经学会油嘴滑舌恭维别人了,真是难得......难得啊......”
这时涟漪两步上前,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呆瓜,眼神里面都要放出光芒,“小孩儿,你竟然是忧山人?年纪轻轻的......怎么都跑到中州来了?”
面对涟漪好奇的发问,呆瓜则是做出了一脸不屑的表情,“年纪小又怎么了?难道要一辈子呆在师父的袍子下面过活吗?年纪小就是要出来闯荡才行!”
说着,呆瓜一脸漠然地转头看向江离,说道:“哼......少废话了,有什么话先回临泽观里再说,也不知这些日子甘泉师兄怎么样了......”
这时,涟漪整张脸都雪白雪白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在无意间被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儿给训斥了,而且她还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
因为她确实如呆瓜所说的那样,从小到大一直在干邪的手下做事,唯一离开忧山王城三个月......还是为了寻找她兄长的下落,对于残酷的江湖......她也只是见识到了一个角落而已......
可恶......但涟漪也只能硬生生地吞下这口气,即便把她涨得满脸通红也在所不惜......
不久后,二人便到了临泽观的正堂,甘泉正在一张堆满杂草的桌子后面,艰难地打磨着药粉,听到门外传来动静他便闻声抬头......正好和江离的眼神对上......
“哟......江离少爷!”甘泉连忙放下捣药的家伙,一脸兴奋地迎了上来,“少爷好久不见了......听闻少爷您在宫里得到了陛下赏识,如今已经做了大官了!恭喜啊......恭喜啊......”
然而江离脸上并没有一丝笑意,他直言道:“没什么好恭喜的,今日我来找你是为了正事......”
经过一番简短的说明后,涟漪把桌上的药草给扔在地上,腾出一片地方然后在上面盘腿而坐,当她闭上双眼之时,周围众人也屏息凝神......
紧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涟漪突然把手伸向空中,仿佛是在跟空气中某种游动的东西接触......
“找到了......这股青绿色的,渐渐消亡的气息......应该就是死者,他很惊讶......仿佛没有料到自己会惨遭毒手,直到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说完,涟漪再度抬起右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走着......
突然,她的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仿佛在空中捏住了一只蚊子......
“这股气息无比熟悉,应该就是我的兄长......他这股嚣张的气焰我不会认错......”
事情进展地无比顺利,眼下只需涟漪把他兄长的气息完全吸收,便可以前往下一个案发地点,然而就在涟漪准备实行吐纳之法的时候,她却突然眉头一拧,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了一边......
“怎么会还有一个人......”
“这从未见过的陌生气息......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