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两个字从太后嘴里脱口而出,宛如阵阵雷鸣刺入江离耳中,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猝不及防地站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事前他曾经考虑过太后会对他问些什么,如今想来他的思考是那么可笑,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路数即便是他也难以预料,他即便是排除掉所有可能,也不敢相信太后竟然会在他的面前提起云安的婚事......
这整件事简直是......太荒谬了......
“江离......你怎么不说话了?”太后声音幽幽地问道。
江离赶忙放下茶杯,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随后默默低头跪下,恭敬地回道:“太后娘娘,晚辈实在是不知道您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心里着实有些惊诧,晚辈还以为......此事已经尘埃落定了......”
“尘埃落定?云安的婚事何时尘埃落定了?哀家怎么不知道?你未娶她未嫁,两个人也没有另外定亲,怎么就尘埃落定了?”
太后装神弄鬼地问着,似乎对之前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谈......
然而......江离却不得不把它们摆上台面,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武器,是他反击的希望......
“太后娘娘,您莫不是忘了......之前晚辈不慎为奸人所害,失足跌落山崖,当时晚辈的死讯一经传出,和云安郡主的婚约也就自然而然地解除了......”
“紧接着陛下就下旨为郡主另择佳婿,我虽大难不死,还回到京中进宫参加选婿,到最后却也落得下风,没能脱颖而出,夺回郡主的婚事......所以......这应该是老天爷的意思,晚辈实在是没那个福分迎娶郡主罢了......”
听到这话,太后眉头一拧,烦躁地拍了拍椅子,“什么选婿不选婿的......要哀家说,那场选婿从头到尾就是闹剧,也不知皇帝当时是怎么想的,哀家明面上没有开口,心里却总是不满意,好几次都想把这事儿给叫停,就怕驳了皇帝面子,如今闹剧落幕,哀家也算是侃侃而谈,但你和云安之间从小就缔结了婚约,自然是有缘分的,不至于像你说的那般......好像你们两个就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江离没有想到,太后一把年纪,头发都白了大半,可思维还是那么敏捷,说话也无比利索,一波一波滔滔不绝,涌入江离的耳朵,让他迷失在散乱的文字中,一时找不到反击的词眼......
不等江离说话,太后又进一步劝解起来......
“还有......不是哀家逼你,而是云安那丫头实在散漫,需要有人来约束一下,那孩子的父王为人忠心耿直,说难听一点就是脑子里不装东西,定然是管不了她的......她的母妃呢虽说是个机灵鬼,但同时也是个暴脾气,即便是插手了估计也逃不了好......此外就是哀家,哀家年事已高,也不知还能活几年,如今在临终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看着我从小抚养长大的安儿出嫁......”
此话一出,江离立即抬头,反过来劝解太后道:“太后娘娘!您千万不可轻言生死啊,太后娘娘您诚心礼佛多年,定然深受佛祖庇佑,因此一定会福寿绵长,长命百岁......”
“唉......孩子,所谓长命百岁都是些好听的场面话,哀家不说活了百年,也在这世间经历了好几十年了......在此期间,哀家就没见到多少个长命百岁的......哀家虽是皇族,但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切在冥冥中自有定数,该离开的时候......是一分一秒也不能长留......”
说着,太后沉静的眼色再度落回到江离身上......
“所以江离......你愿不愿意帮助哀家完成这个愿望?这可是哀家的遗愿......你应该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此话一出,江离手上仿佛已经戴上了枷锁,太后这个要求来得突然,来得猛烈,来得猝不及防,江离更是没有防备,只能和她慢慢周旋......
“这......太后,话虽如此,但晚辈感觉要把这事情定下还是过于唐突,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太后要选定我?”
听到这话,太后脸上纹路皱起,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哀家久居深宫,但消息还算灵通,你的事情......哀家可是从底下的人口中听到不少,现在宫里几乎每个人嘴里都在流传你的德行,你的本领和才能......包括你前几日随行猎场,于危难中拯救众人的英勇事迹,哀家也听人说了......”
“所以哀家觉得......相比京城外面那些明面上光鲜亮丽,实则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官家少爷,不如你实实在在的名声来得真切,毕竟你已经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你就是驸马最好的人选......”
江离倒吸一口冷气,表情变得郁结起来,那天晚上他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保住众人的性命,根本就没想过要有什么样的赏赐,连要回郡主毁约这种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如今竟摆在台面上,让他进退两难......
“太后......猎场一劫,晚辈只是遵循本心行事,并没有想过要借此让人为我歌功颂德,除此之外......一个有才能,有本事的人,不一定就是完美的驸马人选,真正的驸马是要理解郡主,敬重郡主,爱郡主,承诺一辈子对郡主好的人......而这种人并非是选出来的,也不是任何人能够指定的,而是郡主心里油然而生,发自内心喜欢的......太后娘娘,您觉得呢?”
江离话音一落,太后大受震撼,她活了几十年,头一次听到这么惊世骇俗的论断,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十分温暖,仿佛有一股热风拂面,随即从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这种对婚姻的理解超出了太后的想象,她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能够说出的话,但她冥冥中又觉得江离说得很有道理,至少她本人是深信不疑......
“江离......你果然如他们所说,非同凡响。”太后点头赞叹道,“你可知道方才你的那番话......意味着什么吗?”
“晚辈不知,还请太后明示?”
“意味着理解,意味着尊重,也就是说......如果你心里还有云安,那你们便是天生地设的一对儿......唉......只是现在看来,时候未到......时候未到啊......”
江离听得云里雾里,一时不知道这老太太突然在唉声叹气什么,不过他大概知道,这次的劫难已经安然度过了......
果然,下一秒太后的神情就恢复了平静,一脸慈祥地看着江离,说道:“孩子,你......很好,很好啊......今日之事哀家之后暂且不会提起,不过你要相信,冥冥中自有定数,有些事情你是逃避不了了,相比之下......还是正面迎上才是最完美的解答......你走吧。”
听完太后玄乎的说辞之后,江离在太监的带领下走出了宫殿,这时就连太监都忍不住对江离说上两句......
“江离少爷......您可是太厉害了,奴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太后方才是想直接把云安郡主许配给您啊......这么好的事情,帝京里的那些公子哥儿们求都求不来,您竟然给拒绝了,还说了一番云里雾里的话......虽然奴才听不懂,但奴才觉得太后娘娘也被您的话给打动了,如此格局......少爷您的前程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太监的笑声和注视,江离走出了寿康宫,他畅快地吐出一口气,心跳随即恢复了正常......
等他回到皇帝的寝宫之时,裴公公告诉他木成舟与沉星已经受赏完毕,此时已经回到住处了,江离正要转身回去,却被裴公公一把拦住......
“少爷,您的两个下人已经领了隆恩,您可别忘了自己啊......快里面请吧,陛下还有话要对您说呢......”
紧接着,裴公公为江离推开了门,江离再一次整装待发,出现在了永帝面前......
永帝一见江离,脸上就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江离看到这个笑容,瞬间联想到方才的遭遇,因为这个笑容和太后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模一样......
于是在永帝开口之前,江离壮起胆子,抢先开口了......
“陛下,若您是要赏赐给我郡主的婚事,那就不必说了......因为我方才已经拒绝过太后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