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鬼的话音刚落,站在窗外的江离便知道,自己再无逃跑的时机,果然,他的身前一声巨响,窗棂在蛮力的冲击下瞬间崩裂,碎木四散,有如爆破一般,紧接着,漆黑的屋内燃起一团火光,江离定睛一看,那是缠有熊熊烈火、热得发红的拳头!
八境高手的拳头,可不是说躲就能躲的。
本能驱使之下,江离聚集全身气力于双臂之上,交合于胸前呈十字状,若能凭此挡住灯鬼的一击,那他至少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灯鬼的烈火之拳落在江离的双臂之上,掀起一阵热浪朝四周扩散开去,院中叶片的边缘都被灼成黑色,空气中一股糊味悄然生起。
江离算是挡下了一击,但也被那惊人的力道击出了老远,他气力松懈,单手撑地,跪在石板之上,等他回过神来,惊觉手臂上火辣辣的疼,抬手一看,双臂上已有灼烧的痕迹!
不过这痕迹过于规整,怎么看也不像是单凭拳头打出来的,直到江离抬头一看,灯鬼的黑影正朝着他缓缓走来,手上一副赤铁指虎,上面燃有余火。
“呵,这穿山军府里面,什么时候招了个道士?”
这时,江离才看清灯鬼的模样,一件漆黑袍子几乎包裹全身,唯一露出的小臂被白色绷带缠住,下半张脸亦是如此,就像刚从金字塔墓葬里爬出来似的,只有那双猩红的眼睛在提醒着江离,此人生龙活虎,且极有可能会取他的性命。
“住手!住手啊!”
漆黑的屋内传出声音,紧接着孙白晨从屋里跑了出来,他的脸上仿佛也被烧焦了一般,先是看了看远处的江离,又转头朝灯鬼跑去,低头辩解道:“大人,一定是误会啊!此人乃清泽道人座下的道士,是奉命来府里问诊的!”
“问诊?孙少爷,你莫不是在说笑吧,”灯鬼不屑一笑,“清泽道人超凡脱俗,临泽观的道士也个个清高,怎会亲自来你家问诊,你莫不是被这贼道蒙骗了吧?”
孙白晨急得一跺脚,“大人!他可是有清泽道人亲赐的令牌啊!家父已勘验过了,碧水青莲,四爪金龙,确是临泽令无误啊!”
本以为孙白晨可以凭借一张嘴力挽狂澜,扭转局势,不料灯鬼根本不吃这一套。
在孙白晨的恳求下,灯鬼淡然开了口。
“呵,就算他真是临泽观的道士又如何,他既已经站在窗户外面偷听了,我若轻易饶了他,殿下定会说我办事不力啊......孙少爷,你是想拉我一起受罚吗?”
自此,孙白晨咽下了口水,再也不敢说话。
见情势不妙,江离缓缓支起身子,直视着灯鬼猩红的眼睛,准备以口舌之力,行缓兵之计。
俗称,打嘴炮。
“贫道确是临泽观的道士,方才看见孙少爷房里的灯火灭得蹊跷,便上前查看状况,不料打扰了二位的交谈,确是贫道的过错......”
接着,江离话锋一转。
“不过,贫道不过是听到二位几句闲话,单凭此事,阁下便想要了贫道的命,这可不太公平啊......”
“公平?哈哈......”
灯鬼隔着绷带闷声一笑。
“道士,你且来说说,如何才算公平?”
“啊,是这样,既然贫道不小心听到了阁下的对话,那阁下也可以问我几个问题,我回答了,便是扯平了。”
“呵呵,笑话!”灯鬼猩红的眼神更显锋利,“本大人手下探子无数,还需要”
“阁下有所不知,贫道长在临泽观,自小跟在清泽道人身边,对道人的了解,不比陛下少......”
灯鬼凝眼思考了一阵,总算给了江离机会。
“道士,有问必答?”
“有问必答!”
江离料得不错,这种白送情报的机会,灯鬼定是不会放过。
“好,你听好,多年前,宫中传有一则秘闻,说清泽道人在入教前,曾与一个忘漠国的女子生下一个男婴,此事可是真的?”
为了让事情显得逼真,江离假装思考一阵,一番犹豫后,终于抬头开口。
“不假。”
听到这两个字,灯鬼红眼一瞪,低沉的声音里面竟能听出一丝急切。
“那此人如今身在何处?”
“忘漠国。”
“你可有凭据?”
“没有。”
江离摇了摇头,娓娓道来。
“那时清泽道人还是灵王,在越漠修行之时与一女子相恋,生下世子不久后,道人便参破了天机,退位让权,于帝京城东建立了临泽观,至于世子,只知道被他的生母留在了忘漠,此外再无音讯......”
“再无音讯......”灯鬼沉吟叹道,“中州的世子居然流落在外,数年无人知晓,真是奇事一桩。”
看到灯鬼已经得到想要的回答,江离便抓住时机,抬头问话。
“阁下,你问了,贫道也回答了,这下我俩扯平了,贫道的性命......阁下还要吗?”
灯鬼的半张脸都被绷带缠住,看不清他的一丝表情,不过江离可以确信,他那红眼中并未有宽赦之意,而是一种诡谲的笑意。
“不错,我是可以饶你一命,可是啊......”灯鬼的眼睛拉得细长,“这事,不仅是我的事,还是孙少爷的事,至于孙少爷饶不饶你,就是他的事了。”
果然没这么简单,江离咬牙切齿,心里咒骂着灯鬼的十八代祖宗。
而此时,孙白晨还沉溺于中州世子的往事之中,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身体不由得一震,不知所措地看向灯鬼。
只见灯鬼从袍子里掏出一把随身的匕首,抬手扔给了孙白晨。
孙白晨猝不及防,先是本能地接过飞来的匕首,双手却如犯病一般抖个不停,左颠右颠地,直接把匕首掉在了地上,又慌忙弯腰捡起来,紧紧握在手中。
看见孙白晨这滑稽模样,灯鬼心里闪过一丝杀意。
一年前,孙白晨以一副锦绣江山图献宝于二皇子,想要投于他的门下,当时第一个提出异议的人,便是灯鬼。
虽然穿山军府手握兵权,但孙白晨这人,内外不一,表面上是个翩翩公子,可京中稍微懂点内幕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这样的人,绝不是个忠仆。
灯鬼也早已在主子面前言明,孙白晨虽有心机,却无宏图,虽有武功,却无胆量,行事全靠下人,自己手上滴血不沾,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定会摊开滑溜的双手,装作一个无辜看客。
即便如此,二皇子也冲着云安郡主的婚事,将孙白晨收入门下。
不过灯鬼心中早有打算,只有让孙白晨的双手沾上鲜血,才能让他从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变成真正的局中人。
此时,灯鬼炙热的目光落在那把匕首上,嗓音低沉,却透露出轻快的笑意。
“孙少爷,该你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