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的是张婆子,她嘴唇微张,因疲累而颤抖。
眼见张婆子神色哀切,江离反倒有些搞不清状况。
“张婆子......你......你也来那事了?”
“少爷莫不是以为,老奴年事已高,已不来那事了?其实老奴,年仅三十七岁。”
众人听闻,皆目瞪口呆。
“什么?你才三十七岁?”
江离大吃一惊,走上前去,近距离打量着张婆子。
只见她膘肥体圆,皱纹满脸,头上几缕白发清晰可见。
看上去,不像三十七岁,倒像是五十七岁!
众人注目下,张婆子叹了口气,解释道:“老奴在大夫人脚下做事,吃喝不愁,因而肥胖,日夜操劳,因而苍老。”
嚯!
在写作的时候,江离没对这张婆子的外貌做具体设定,若没猜错,她的设定也是自动生成的。
等江离开眼一查,这才发现,她的年龄果真是三十七岁!
他镇定下来,同时,发现了疑点。
“你年纪不过四十?为何被叫婆子?”
“回少爷,大夫人管三十岁以上的奴婢都叫婆子。”
“那你为何自称老奴?”
“回少爷,大夫人让三十岁以上的奴婢都自称老奴。”
江离失语。
我去!丫鬟这个行业这么卷的吗,码农都能挺到三十五岁,丫鬟过了三十,就成婆子了?
此刻的江离心服口服,只好答应下来,放她回去休息两天。
......
当晚,月黑风高之时,张婆子偷偷出了门,见四下无人值守,便溜出菊园,一路回到了兰园。
没想到一进屋,四女比她还迫不及待,已经在大夫人跟前跪着了。
“大夫人救救奴婢吧!那江离少爷的考验,奴婢真的受不起啊!”
“是啊,夫人瞧瞧奴婢的腿,都肿成什么样了!”
“是啊是啊,大夫人救救奴婢吧!”
......
“够了!”
“一群废物!”
王妙姿把果盘摔在地上。
“你们几个,当时在本夫人面前信誓旦旦,如今跟狗一样爬回来求我!”
看见王妙姿发怒的情状,张婆子也急匆匆地跑了过去,跪下解释:“夫人有所不知,那江离少爷可谓是心狠手辣,他所谓的考验,实则是变着法子折磨奴婢们!”
王妙姿邪眉一挑。
“折磨?什么折磨?你们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儿啊?他那些个考验,本夫人都听说了,又不是让你们上刀山下火海!如今你们几个,不过是脚肿了一点,就滚回来叫苦连天,不是废物是什么!”
“可是夫人,我们——”
“可是什么!当初你们几个,在我面前说什么......万死不辞?难道都是骗夫人我的!”
“奴婢们不敢!”
“那就给我滚回去好好呆着!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能通过考验,打进江离内部,本夫人重重有赏!”
......
转眼间,两日假期已过。
两日的休息暂时抚平了她们身体的疲惫,但精神上的萎靡依然如鬼魅一般缠绕着她们。
带着沉沉丧气,张婆子和四女重返训练场。
跑操......
站军姿......
跑操......
站军姿......
也不知过去了几日,她们放弃了计算天日,只觉得人生缥缈如云烟,也许只有躲进梦里,才能换一时的安稳。
不料,一天晚上,连美梦也被惊醒,破碎如残瓷。
她们本能地坐起身子,已经忘了今天该来的是王教官,还是张教官,或是邹教官。
等她们睁开惺忪的睡眼,才发现,走进来的人,是江离。
“少......少爷!”
江离看向五人,面带笑意。
“你们这几日都辛苦了,今日是最后一天了,今天,你们五个,不必训练了。”
听到这话,五人的表情并未变化,无半分激动,无一点喜悦,不知是在警惕,还是已经麻木了。
江离对她们五人的反应,仿佛是有所预料。
“今天,由少爷我本人,来进行最后一道考验。”
“最后一道考验,很简单,你们便来说说,自己的经历。”
“自己的......经历?”
五人千算万算,也算到江离会来这么一出,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见无人开口,江离便看向青禾,挑她做了前锋。
“青禾,你来讲讲,你来自何方,如何来的帝京,经历了何事。”
在众人的注视下,青禾开口了。
“奴婢是南江人,爹娘都是刺客,都在一次刺杀任务中死了,收养我的姨娘见我有两分姿色,便把我送去教坊学舞......”
“本以为她是好意栽培我,没想到,她是为了等我学成,好卖一个高价!于是我逃离了教坊,一路往北逃到了中州,靠卖艺为生......”
听完青禾的经历,小月神色哀怜,有所触动,紧接着,她也娓娓道来。
“奴婢是西海人,爹娘都是普通的渔民,我九岁那年,随爹娘出海捕鱼,第一次踏上中州的土地,便被人贩子拐了去......”
“数年内,奴婢辗转多地,被倒卖数次,成年后,便深困烟街柳巷之中,最终被一个七旬老头儿娶做小妾......”
“今年开春,老头终于死了,我便逃回了西海,这才知道,多年来,为了寻我,爹娘数次往返于西海与中州,可老天不公,他们在一次海难中落船身亡了......”
听完小月所述,三女和张婆子皆眼角含泪,连江离铁血男儿一个,也不免为之动容。
接下来,是怜花开口了。
“奴婢是忧山人,全家靠采药为生,城中一个富商家的少爷,对我求而不得,便谎称我家的药有问题,害我全家下狱,以此逼我委身于他。”
“威逼之下,我不敢不从。没想到,大婚过后,他为了断我后路,竟贿赂了官府,将我家人全部处死!”
“我怒不可遏,举刀杀了这恶人!然后我逃到了中州,流亡至今......”
众人瞠目结舌,一半惊于她的悲惨,一半惊于她的勇猛。
听到杀人事件,江离感到不安,对着怜花直问道:“你杀掉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张七狗。”
“很好,我没写过这个人。”
江离安下心来。
接着是艳娘,听完前面三人的故事后,她已经泪流满面。
“奴婢和少爷一样,来自北原,自幼家境贫寒,等我十几岁时,更是债台高筑,我便独自越过边境,到了中州帝京谋生......”
“可就因我是北原人,帝京人便觉得我低人一等,只配烧柴擦地,做些最低贱的差事。就连洗碗,他们也不准我洗,说是怕沾上北原人身上的臭味儿!”
“有一次,店里忙不过来,客人又在催酒,我便斗胆,端了一壶酒送了上去,之后,掌柜的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了后院,拿起手臂粗的木棒,将我好一顿毒打......”。
四女言毕,各自掩面抹泪。
听完她们的讲述,江离心中生起阵阵惭愧:这世界自己补充的故事情节,都比我自己写的剧情精彩多了!
怪不得我这本扑街了,操!
最后,只剩下张婆子。
事实上,江离把张婆子讨过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今天演的这一出,其实是直指张婆子而去。
甚至可以说,这数日的军训,都是为张婆子一人安排的。
只有受了苦,才会意志薄弱。
只有击碎意志,才会触动真情。
只有真情流露,才会道出真相。
而江离这些天的算计,都为了张婆子口中的一个沉睡多年的真相。
众人的视线,落到了张婆子头上。
江离也凝视着她,眼神深沉如海底,刚与张婆子的眼神对上,却被她心虚地躲开了。
“张妈妈,如果你说出来了,苦难就结束了,你也就自由了。”
张婆子愣住了,抬头望向江离,眼中噙泪。
“少爷果然聪慧过人,陈年往事,也逃不过您的眼睛......”
她叹了口气,仰天落泪。
“二十年了,这枷锁拷了我二十年了......”
“看来今天,便是我的赎罪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