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黑夜的死,已成定局。
连锈笔开锋,也不能让他起死回生。
而穿山军府内,一如往常,未见丝毫的变动。
别说孙黑夜的灵堂,连白布都没见到一张。
夜幕降临之时,孙白晨的房里,更是酒肉不断,嬉笑声四起。
只见孙白晨一脸放浪,身边七八名丫鬟投怀送抱,十几只纤纤玉手伺候着。
欢愉间,他用嘴接过一个丫鬟口中的酒。
此时的他,满脸的荒淫,和帝京中口耳相传的贵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突然,外面一阵阴风把窗户吹开了,一个丫鬟起身跑去,将窗户关上。
等她回头,看见桌上的大鱼大肉,不由得脸色一变,忧虑发问:“少爷,二少爷刚过世,我们在府中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孙白晨吞下这口酒,白了这丫鬟一眼。
“你懂什么,我这二弟,骄奢淫逸,早就被父亲放弃了,如今竟然死在烟柳之地,父亲封锁消息都花了不少银子,难道还想给他风光大葬?!要我说,能给他留块墓地,都算是格外开恩了!”
听到这话,身边的女人们脑子一转,紧接着,她们眉眼一挑,开始争相附和。
“少爷说得没错!这孙黑夜只会给府里添麻烦,着实该死!”
“一架瘦骨头,根本不足挂齿!”
“你们没看见嘛,平日里,老爷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这还不清楚吗,老爷心里,只有白晨少爷您一个儿子。”
“这穿山军府,还得靠白晨少爷您才行啊~”
......
七八张嘴的恭维之下,孙白晨眉飞色舞,紧接着又露出奸笑。
“我这弟弟一死,他手中这凤尾楼,倒是可以由我暗中接手,算是一个不错的财源,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奴婢们纷纷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诡异,这时,一个尖脸奴婢壮起了胆子,试探着开了口。
“少爷,这凤尾楼是好,不过奴婢听说......凤尾楼已经被二少爷卖给他人了。”
“什么?卖了?”
如同脑子过电一般,孙白晨瞬间清醒。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女子,猛地挺起身来,直将酒杯扔到桌上。
“凤尾楼卖了?你听谁说的?卖给了谁?”
“奴婢听说.......卖给了奔原军府的江离少爷。”
......
......
“啊啊啊啊啊啊啊!”
孙白晨暴怒大喊,尖叫声响彻整个屋子。
身边的奴婢惊恐不已,连连地退去一边,个个心惊胆战,瞪大眼睛看着自家少爷发怒的情状。
只见孙白晨怒不可遏,抬起双手,用尽全力往桌上一扫,下一秒,酒杯碗盘碎了一地,噼里啪啦,吓得有几个胆小的丫鬟捂上了耳朵。
此情此景,任何人也不想多看一眼,丫鬟们也心知肚明,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她们都乖乖闭上了嘴,识趣地滚了出去。
砰!
孙白晨重拳一锤,桌子都凹陷下去。
“江离!江离!又是这个江离!”
“一个北原来的贱种!霸占着云安郡主的婚事不说,现在还觊觎着本少爷的产业!”
“等着吧,我孙白晨发誓,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暴怒过后,孙白晨双手撑在桌上,喘着粗气。
这时,他发现身旁的烛台悄然熄灭。
他转过头,望向一边,只见整个房间,窗门紧闭。
没有风,烛火怎么会灭掉呢?
紧接着,又一盏烛火熄灭了。
然后是第三盏。
第四盏,
第五盏......
等孙白晨回过神来,屋内已经只剩远处一盏烛台,一小朵微弱的火光。
他后背一冷,顿感不妙:难道是——
最后一支蜡烛熄灭,黑暗吞袭而来。
周围没有一点动静,也看不见半个人影,孙白晨却立即跪拜在地。
“拜......拜见灯鬼大人!”
黑暗的屋内,不知从哪传来低沉浑浊的声音。
“孙少爷,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让殿下......很头疼啊......”
“属下知罪!属下心中已有计划,定能将功补过!”
“呵呵,得了吧,前些天,你在官清寺里闹出的笑话,别人不知道,殿下可都一清二楚了!”
“回大人,是江离!是江离他阴险狡诈,属下才吃了暗亏!不过下一回,下一回我一定——”
“罢了!此人确实不可小视,殿下让我前去试试手,再做打算。”
“大人,那属下应该如何?属下保证,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属下一定拼尽全力!”
“殿下说了,你这次输得,真是够难看的,这些日子,你在府里老实呆着,再过一段时日,有你将功补过的时候。”
“谢......谢殿下宽恕!”
孙白晨的话音刚落,屋内烛火瞬间复燃。
光明耀目,吓得他赶紧闭上眼睛,接着他抬起头,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来,适应了光线之后,再缓缓睁开眼睛。
屋内只剩他一人。
他环顾四周,只见门窗紧闭,一点缝隙都没有。
见此诡异情状,他手脚冒汗,心中不由得感叹:灯鬼,二殿下的贴身侍卫,来的时候全无声响,走的时候不留踪迹,不愧是八境高手!
......
凤尾楼,曳影的房间,两人围桌对立而坐。
江离把厚厚一叠字据放在曳影面前。
“少爷......您这是?”
“这是凤尾楼的房契和人契,从今晚开始,你就是凤尾楼的管事了。”
“我?管事?”
曳影愣住了,一时不知所措。
“不错,但是你除了要管凤尾楼内的生意以外,少爷我还有更重要的安排。”
“什么安排?”
江离眼神锐利,仿佛透着雄心大志。
“暗桩,而且是只为我一人提供情报的暗桩。”
“可是奴婢——”
“不必可是了!我知道你心存疑虑,但此事紧迫,你现在能做的,不仅要相信我,还要相信你自己,不仅要相信你自己的美貌,还要相信你自己与生俱来的智慧。”
江离停了一下,深深地望进曳影的眼睛。
“你,懂了吗?”
烛火之上,曳影的眼神也变得坚韧。
“奴婢领命!”
看到曳影坚决的样子,江离展颜欢笑,紧接着掏出一份名单,递给她。
“这几个地方,是你的第一个任务,你挑几个聪明点的丫头,派去试试水。”
“还有,你这里比以前少了几个帮手,过段时日,本少爷亲自挑几个送到你这里。”
“比以前?奴婢以前何时有过帮手?”
“哎呀总之,虽然凤尾楼里人多,你总还是需要些帮手的。”
曳影正准备跪地谢恩,却被江离一把拉住。
“曳影姑娘,先别跪,有位不速之客要来了。”
“不速之客?”
“没错。”
江离拿起酒壶,将曳影的杯子倒满。
“曳影姑娘,记住,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除了喝酒,不要有任何其他的举动。”
曳影端起酒杯,疑惑地喝了一口。
这时,桌上的烛火熄了。
看见烛火熄灭,曳影准备起身添火。
“别动!”
江离将她制止,再次强调:“曳影姑娘,喝酒就行。”
随后,两人通过目光的余角,眼睁睁地看着屋内的烛火一盏接着一盏熄灭了。
见此怪事,曳影逐渐有些紧张,举起酒杯的动作都僵硬起来。
桌子另一边的江离则神色淡然,还若无其事地举起了杯子。
“来,曳影姑娘,我们干杯。”
江离话音刚落,最后一盏烛火熄灭。
两人被淹没在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十秒后,曳影的眼睛适应了这黑暗。
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声音微弱且颤抖。
“少......少爷,你的身后......好像有个人......”
“曳影姑娘,今天的酒不错。”
突然,江离的身后,刀剑冲撞之声霹雳而起,震耳欲聋,并擦出阵阵火光,如闪电般,急促而短暂地照透了这个房间。
借着这忽闪忽闪的火光,曳影看清了状况。
只见江离坐于桌边,分寸未动,而他的身后,有两个黑影正短兵相接,殊死搏杀!
打斗激烈,曳影端着酒杯冻在那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而刀光剑影之下,江离还稳坐在对面,慢悠悠地喝酒。
这搏斗大概持续了半刻,紧接着,两人同时破窗而出,飞离了房间。
这时,江离借着月光走到了窗边,观望着夜幕中二人的身影交缠渐远。
下一秒,屋内的烛火复燃,照出了曳影那张惊恐的脸。
月光下,江离回头一笑,“曳影姑娘,这酒是哪里买的,真挺好喝的。”
曳影:“......”
半个时辰后,江离轻步回了府,一进竹园,顿感陌生,往四周一看,从北原随身而来的侍卫皆已不见。
抬头一看,只见竹阁上有一黑衣少年,双手抱臂,左右腰间各插一把短刃。
那少年立于阁顶,看见江离便腾步飞了下来,看那身法,可谓行云流水,身轻如燕。
他落于江离跟前,单膝下跪,双手抱拳。
“属下木成舟,受老爷之命,自今日起,担任少爷的贴身侍卫,原来的侍卫已被老爷遣回北原。”
江离抱起双手,打量着这黑衣少年。
“刚刚我在凤尾楼遇刺的时候,你来得很及时。”
“少爷怎知是属下?”
“我猜的,你且平身吧”
那少年站了起来,江离一瞧,这人看样子和他差不多年纪,瘦瘦高高一个小伙,脸上棱角分明,额头两边各一条垂发,脑后绑有一个马尾,总体说来,挺正常的侠客装扮,只不过他眼神呆滞,面无表情,一副木头模样。
“方才在凤尾楼,本少爷看你与那刺客交手,身手很是不凡,你武功几境?”
“回少爷,属下武功六境,还在刻苦修行。”
六境?
江离心中发笑:六境的武功,怎么可能和八境的灯鬼打得有来有回?
这木成舟还真和人设一样,对他的武功有所隐瞒。
江离淡然一笑,开眼一查。
一个大大的【捌】出现在木成舟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