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三月,迎春花开,这是君若被送到明国为质的第八年。
“罢了罢了,几日不和你对弈,你这厮棋艺竟又精进不少,不玩了,不玩了。”
君若扬起笑,扔了棋子,转手倒了杯茶,务自品了起来,也没理她的话。
在窗前走了几步,萧眠又坐了回去,手指在棋篓中搅动:
“你说的那事,三日后便可动手,只是,一旦行动我们就有暴露的风险,真的要这么快吗?”
“准备好了自然要做。”
君若笑了一声,她在明国忍辱负重多年,这只会是个开端。
东宫主殿歌舞起,小侍吆喝一声开宴,二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向殿中。
明国京师的春日宴,君若作为桑苏的质女尚在受邀之列,作为越王的萧眠自然也要前来。
君若独自坐在席间,端着酒杯把玩。
桑苏是明国东南面的一个小国,近百年来,大陆三分,以中部明国为尊,东南与西北两国皆是年年朝贡,纳质求和。
像如今这般的春日宴,君若的存在感向来都是低的,一但有事找上她了,那便必定不是好事。
“本王记得桑苏五皇女琴艺精妙,难得今日我们大家有机会一聚,不如就请君若皇女弹上一曲?”
明华月朝上座的太女举了举杯,又斜睨了君若一眼,是惯常嚣张的语调,笑容颇为恶劣。
太女:“既是春日宴,各位开心便可。”
明雾然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得体笑容,一副好相处的样子。
可是君若知道,女子抚琴供人享乐,在明国,即被视为低贱。在座之人无一不知道这点,却都笑着观望,皆是看好戏的姿态。
明国崇武,明国女人也大多身强体壮,而君若却身姿瘦长,面容又像男子一般娇艳,面色又常年透着苍白,这般羸弱的模样常被明国贵女们耻笑。
“众位不弃,在下弹奏便是。”
君若面上温润,瞧不出一丝不满与屈辱,刚迈出一步,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三皇姐想听曲,殿外便候着琴妓,直接传入殿弹奏便可,又何必要劳动桑苏五皇女?”
感受着腕上的力道,君若皱眉,不动声色的甩开她的手,站在原地不动了。
“桑苏国的琴技冠绝天下,本王更是怀念前些年质女的琴音,本王并无强迫之意,桑苏质女都没有反对,老四你又何必阻拦?”
明淳礼收回方才握君若手腕的手,藏在袖子里搓了搓,指尖似乎还留有那光滑细腻的触,开口便是掷地有声:
“入乡便要随俗,在我明国,除了姑馆青楼那些极少数的女子,断没有哪个女子要在大殿之中抚琴的道理!”
“她不过一个江南地域送来求和的质女,怎能和我明国——”
“好了好了,老三既要听琴,传琴技上殿。”
明雾然大喊一声,打断了明华月的话,伸手揉了揉头,也觉得有些扫兴。
羞辱外国质女是最平常也是最让她们感到爽快的事,谁不喜欢看君若那个明明屈辱的要死还装作云淡风轻低眉顺目的样子。
这个老四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第一次见到她就护上了,属实无趣。
明华月冷哼一声,甩袖坐下了,君若也重新坐回座位。
琴妓上殿,奏的是一曲晚来风,君若兴致平平,只觉得昏昏欲睡。
“钦安,你最爱喝这梅酿,我去年寻了上好的梅子,方酿好还新鲜着,你快尝尝。”
明淳礼递来一个玉碗,里面紫红色半透明的液体看着就好喝的样子,君若抬眸,接过,脸上却没有时常挂着的笑容,只有冷然的复杂,轻声开口:
“谢过四殿下。”
“不必和我这么客气,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就都和我说,我都想办法给你找来。”
明淳礼摆手,定定注视着君若。
君若努力避开她那双闪着光亮的漂亮眸子,声音却是少了底气:
“我没什么想要的,殿下不必关忧我。”
“京师里新开了家酒楼,五皇弟说味道甚好,等会宴席散了,你陪我去尝尝可好?”
君若持续躲避她热烈的目光,脸上挣扎着,想着拒绝的托词。
见她默然不答,明淳礼又急急地加了一句:
“带上越王,我们一同去,可好?”
君若放心了些,开口:“好。”
——
三人走进听风楼,掌柜亲自来迎接。
“寻常雅间即可。”明淳礼吩咐道。
君若打量着这酒楼的陈设,也算是华贵典雅,只是和她的沐风楼相比,略显俗气了些。
“今日宴上怎么没见到钰翎,楼里又出事了吗?”
明淳礼给君若到了碗梅酿,随口问道。
萧眠:“昨天夜里李小姐和赵小姐因为一个小倌在楼里打了起来,之后楼里的那些个男人不知道怎么又闹了起来,钰翎那边忙的很。”
“提起李小姐,倒是忘了她还算是你的表妹呢。”萧眠没等她回答,笑着继续开口。
明淳礼脸色难看了:“我恨不得和她们李家毫无关系,说出来就倒我胃口。”
萧眠笑着摇了摇头,明淳礼的事,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的生父是当今皇夫,李景续,是当今左相的表弟,他当年靠着当今太女的降生父凭女贵才从一个侧君坐上了皇夫这个位置。
那年她俩十岁,在除夕夜的花园里,亲眼看见了当今皇夫与左相耳鬓厮磨,情意绵绵。
“好了唯落,将死之人,没必要老提起来惹四殿下烦心。”
君若吃着菜,说了一句。
“李俞升从小就欺负钦安没够,现在竟还敢把主意打到钰翎的头上,简直色胆包天!”
明淳礼愤愤道,手里还握着已经喝了小半壶的酒。
“你怎么还是叫我四殿下,这般生分。”明淳礼抬手抚上君若的脸,又转为有些神伤的样子。
君若低头,避开了那温热的手,想了想,又与她对了视:
“淳礼,好么?”
“诶。”明淳礼弯起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