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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斯为帝国奉献近一百年人生, 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虽然在外形象刻薄冷漠,和阴鸷古怪的帝王如出一辙,被誉为“帝国史上最阴阳怪气二人组”,不过劳伦斯一直认为自己优雅沉稳, 哪怕泰山崩于前也能云淡风轻, 不以为意。
这种自我认知, 彻底在这一天被打破了。
有生之年——
劳伦斯眼含热泪。
有生之年,居然能让他见到皇太子!!!
先陛下显灵, 先皇后显灵!
劳伦斯不负所托!
走廊尽头暗无天光。
高大笔挺的男人垂着眸, 常服挺括修身,勾勒出悍利有力的双腿, 此时他的腿上挂着一个小团子,小团子乌溜溜的凤眸转了两圈, 往锃亮的军靴上一坐,非常可爱的开始卖乖。
“帕帕……”
墩墩其实已经会说话了,但是用嗓音说话, 是需要慢慢学习的过程。他空有一肚子墨水,却发挥不出口舌伶俐的才能, 只能憋屈的绷着小脸,吭吭哧哧的叫‘爸爸’。
帝国至高无上的君主俯视他,伸出一只手, 那手修长宽大、骨节分明,是雍容的、养尊处优的手。
路易打量了两下这光.溜溜、露着小鸟的小胖墩, 手掌顿在空中,无处着落, 最后, 在一众提心吊胆的注视下, 墩墩忽然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猝不及防和大爸爸面对面,墩墩睁圆了眼睛。托着他小屁股的大手宽厚温暖,他僵硬的像个小木雕,坐在爸爸结实的胳膊上,一动不敢动,小蛋壳还顽强的抱在怀里,像抱着珍宝。
“叫医生过来,”冷淡低沉的男声自头顶响起,墩墩听见大爸爸说:“再准备些婴幼儿用的东西。”
那刚刚还晕过去的老爷爷腾的站了起来。
在侍者的搀扶下,优雅的说:“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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墩墩一路表现得像个小木墩,心里却咕叽咕叽想着很多事情。
他看不出来大爸爸对他的态度如何。
但能感觉得到四面八方充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目光。这些目光他不太喜欢,像要把他刮层肉下来,长长的走廊不知通往何处,空气是森严而静谧的。
大爸爸忽然停下脚步,脱掉外衣,罩在墩墩身上。
他眉眼很淡,掖好领口,将墩墩的小身板抱的稳了些,遮住他乌溜溜的小凤眸,对身后的亲军说:“叫他们滚。”
亲军顿时打了个激灵。
走廊两侧自以为目光隐晦的侍者们也“咯噔”一声,甚至连求饶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神出鬼没的帝王亲军捂住嘴巴,压了下去。
皇宫里耳线众多,背后势力也错综复杂。
路易并不在意这些,整个皇宫都牢牢在他的掌控下,只有他想‘被’别人得知的消息才能传出去。这些耳目的存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棋子。
按理来说,这些棋子还有别的用处。路易怀抱着怀里柔软脆弱的小生命,大掌轻抚着墩墩的后背,无声中透出些温柔。
“让劳伦斯去处理。”他侧过眸,阴影没过他压抑着戾气的眉骨——这细微的情绪起伏,彰显着帝王目前不太稳定的状态。
亲军这才想起来,路易的精神海还在暴.动。
他神情一肃:“是!”
看来皇宫要迎来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番清洗了。
……
回到起居室,宫廷医生们带着最先进的机械设备,已经在等着了。
“陛下。”他们没敢多看,视线恭敬地低垂着。
听到陌生人的声音,墩墩扭着小身板,从大爸爸怀里探出头,好奇的看着这些白大褂,还有莫名其妙的‘银色怪物’。
他对白大褂的了解很多。
就是因为白大褂,他才能从人鱼星飞来帝国,现在又看到熟悉的衣服,墩墩瞬间兴奋起来,他压抑着激动,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回家了!
他要想办法跟着这些叔叔,但不是现在。
蛋龄三十七天的小墩墩行事非常有章法,他要先降低这些人的警惕,然后跟着白大褂们回家,潜入飞船,回人鱼星,见爸爸!
小凤眸眨了眨,墩墩没发现有一道目光自始至终落在自己身上。
路易看着攥紧小拳头、满脸写着‘我心思贼多’的墩墩,微不可见的挑了下眉,把墩墩放到床畔,用柔软的真丝被子包住他,再对几个医生说:“检查下他的身体。”
医生们来之前就得知这次的‘病患’除了君主,还有一个一岁左右的幼崽。
但没人知道这个崽跟陛下长得那么像。
连右鼻翼处那清清淡淡的小痣都一模一样!
这要不是亲生的,医生们会怀疑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
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他们训练有素的启动机器,专门给儿童用的最新机器亮起红光,人工智能彬彬有礼道:“请输入启动密码。”
墩墩惊呆了,眼睛瞬间黏过去。
他正裹着被子,小小一团,奶乎乎的,婴儿肥雪白绵软,眼瞳乌黑,怎么看怎么可爱,露出惊呆了的表情,自带萌感,让一众医生忍不住多瞧两眼。
大怪物居然会说话!
墩墩持续性惊呆。
‘银色怪物’长相方正,是个长方形,下面骨碌碌滚着小圆轮,方体上画着弯弯的眼睛、嘴巴,涂成幼崽喜欢的黄色,可可爱爱,规矩又不失童趣。
似乎发现墩墩在看着自己。
机器人显示屏上的笑脸愈发可爱,“你好,我叫托比。”
墩墩:“!”
墩墩下意识往路易怀里缩。
坐在床边,面容沉敛,竭力克制着精神海里风暴的男人一顿,他垂下眸,把墩墩抱到腿上,右掌罩着墩墩的小肚子,完美托住墩墩不稳当的身形。
乡下崽·墩墩其实对周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他没见过那么多新东西,之所以一直显得乖巧懂事,难免没有害怕的原因。
他害怕这些新东西,不论是富丽堂皇、威严庄重的皇宫,还是这间布置了许多挂饰,看起来异常华丽的起居室。
就连突然出现在眼前,会说话的大机器,他都又陌生,又害怕。
这种害怕使他下意识粘着唯一算得上亲近的对象。
——也就是他的大爸爸,路易。
包在棉被里的小团子十分可爱,看得出来是在努力,蹬着小脚半天,挤出来一句:“哇……”
几个医生忍不住笑了,托比则按照运行程序,熟稔的与墩墩交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墩墩警惕的闭上嘴,爸爸说了,不能把墩墩的名字随便告诉其他人。
路易垂眸打量着他,眼底也有些笑意。
托比:“哦,真是一个帅气的名字,希望我们能成为关系很棒的朋友。”
墩墩继续沉默。
那边的医生团队已经规划好接下来的体检顺序,他们把单子递给路易,路易接过单子,扫了眼,说:“抽血这项划掉。”
首席医疗官一顿,抽血是体检里不可或缺的一项。
按照计划,抽血除了用于体检,还要鉴定墩墩与路易的亲子关系。
这点非常重要。
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哪怕墩墩与路易长得再像,也不能妄下断论。
“陛下,皇室血脉特殊……”
血液里蕴藏精神力。
若是不抽血,没别的办法验证墩墩与路易的关系。
路易:“我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
把单子递回给首席医疗官,君主面色倦乏,苍白修长的五指捏了捏眉心,沉声吩咐:“按我说的做。”
“是。”
宫廷医生们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器材。
包括身高体重骨龄头围胸围等等,小墩墩那么大一点,做的都是最常规、对身体不会有任何影响的检查。
首席医疗官准备抱起墩墩,将他放到检验平台上,量体重。
墩墩很警惕,哪怕‘托比’笑眼弯弯,不停的唱儿歌、说俏皮话吸引他,他还是紧紧埋在路易怀里,攥着路易胸前的衬衫,坚决不挪窝。
“papa!”眼看医疗官他们又朝自己走近了,墩墩着急的叫:“……papa!”
他小身板很灵活,硬生生从坐改为站,眼瞳瞪得溜圆,踩着路易大腿,一个劲的往上蹬,路易面色古怪一瞬,他托住墩墩的身体,对头疼的首席医疗官说:“算了。”
首席医疗官看过来。
当着他们的面,路易平静的颠了颠墩墩,感受着腿下的力度,沉吟道:“超重了。”
首席医疗官:“……”
一直守在门口听墙根的劳伦斯:“……”
明天就建议陛下去进修《说话的艺术》!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他们亲爱的皇太子殿下明明叫健康,怎么就超重了,陛下小时候还是小胖墩呢!
路易自然不知道门口还有个腹诽自己的‘隔代亲’,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墩墩已经连着打了三个哈欠,小凤眼洇着水,湿漉漉的,又困又倦的垂着眼皮,往路易怀里埋。
这副作态让路易眉眼温和下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人,将墩墩抱的稳当些,一只手轻抚着墩墩后背,另一只手则比了个手势,首席医疗官了然,无声无息的推着仪器离开。
离开前,他担忧的看了眼君主。
这趟来只顾着给墩墩检查了,正值精神力暴.动期的陛下,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关上门。
门缝渐渐合拢。
最后的视线里,君主眉宇中的阴鸷冷漠似曾淡化,又似乎根本没有改变。
他的手温柔的笼着怀里的幼崽,姿势带着生疏和僵硬,却不允许任何外人踏入这片领地。
不知为何,首席医疗官竟有些敬佩。
……究竟是哪位神人,能让陛下这么心甘情愿的认儿子、照顾儿子?
*
……
此时此刻。
遥远的人鱼星。
正在虎鲸群里腥风血雨的林言:“还有谁!还有谁?!”
“前几天不是挺狂的吗?”追上一头仓皇逃窜的虎鲸,林言阴恻恻微笑:“就是你小子吧?往我身上弄气味?”
惊恐脸·虎鲸:“……对、对不起!”
“不敢了!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嗷——救命啊!!!”
躲在暗处,不知道该不该出手的抹香鲸、大白鲨、大王乌贼:“……”
墩墩啊。
你爸爸是有点子功夫在身上的。
姨姨们看着都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