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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气势汹汹地走来, 密密麻麻的一片人影堵死了整座出租楼,月光洒下,惨白的光线勾勒出人群正前方几个面色极为刻薄严肃的老太太。
他们身后, 站满了老城区人高马大的叔叔、老伯们。
人头攒动,气势斐然。
几个叔叔抽着烟, 眼睛眯起,上前跟陈国文三人低低说话。
刘阿婆和张阿婆却没他们那么好的耐心, 瞥见纪妄和林言后, 张阿婆怒气爆棚的一挥手, 苍老的声音充满火气,一嗓子吼得身后的大孙子一阵发抖:“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富民街道惹事,当我们是软柿子吗!”
“言言, 小妄。”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向林言和纪妄, 刘阿婆本就不好相处的面色在这一刻阴沉的快滴出水,她视面前一众保镖为无物,径直朝两人走去。
保镖队长迅速看向张衡三, 得到张衡三微不可见的示意后,眼里闪过一丝凶狠,猛地抬手去推刘阿婆。
死老太婆, 什么热闹都敢凑。
真是活腻歪了!
林言当即迈步上前,纪妄不遑多让, 拳头已经挥了起来——
下一秒,保镖队长被一只蒲扇大的拳头拎着领子抓了起来,那只手覆满厚厚的茧子, 手背上遍布刀疤。骨骼被扭曲的“咔嘣咔嘣”声清晰的响起, 保镖队长发出凄厉惨叫, 活生生被掰折了双手和胳膊, 如蠕虫一样顿时无力的跪倒在地。
“……啊——”他绝望的颤抖,看三叔的眼神像在看恶魔:“我的手……啊——!”
两声尖叫令本还有些吵闹的环境安静下来。
张衡三一阵恶寒。
三叔随手解决掉一个敢冲自己老妈放肆地垃圾,不耐烦道:“你们谁还想上?老子陪你们玩玩。”
几个围堵在林言、纪妄身边的保镖们脸色煞白,不约而同地想要后退。
他们只是张家的私人保镖,帮张衡三用这种手段抓过不少人。遇到真的能下狠手、敢下狠手的狠人,当然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这一次,刘阿婆平稳的走到林言纪妄身前,待林言背起李湖后,领着三人一步一步、稳健的离开。
李湖烧的满脸通红,颤抖不停。
纪妄的血渍滴在地面上,痕迹刺眼可怖。
“别怕,”回到陈国文身边,刘阿婆轻轻拍了拍林言紧握的拳头,轻声说:“阿婆阿公给你们讨公道。”
陈国文也摁灭了烟,冷冷的看向楼道尽头,急速想着对策的张衡三。
很明显,张衡三才是这一切的主谋。
一道道如针扎般的视线刺到身上,张衡三紧贴着墙壁,眼角余光朝楼下扫去,只看见一辆辆仍在快速驶来的白色面包车。
哪怕纪年现在在这,凭他们两人带来的保镖,也难以全身而退。
……纪年真是个废物!
居然连个beta都控制不住!
张衡三脸色极其难看,心思急转直下,陡然开口:“等一等!纪妄,林言,这是我们的私事,你们一定要把私事闹大吗?!到时候让纪氏知道,收不了场的可不是我!”
林言嗤笑一声,不等他开口,陈阿婆已经拉满战斗力,直接开骂:“你个为老不尊的孬货,带这么多人来欺负小孩还是私事!真够不要脸的!看你那鸡皮糙脸的模样,恶不恶心人!”
张口三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所接触的圈子从没如此市侩的女人,满嘴脏话不说,居然上来就是人身攻击。
忍了又忍,张衡三还是压抑着怒火道:“纪妄,我们可以谈谈,我可以帮你躲过纪家的搜查,让你安全无忧的度过下半辈子,你只要——”
“我可去你老母!”陈阿婆充耳不闻,撸起袖子继续骂,嗓音苍老而有力,一字一句吐得清晰:“你以为你谁,国家领导人啊?还安全无忧的度过下半辈子,笑死人,老娘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见过你这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
张衡三彻底怒了:“你个泼妇!我跟你没有话说!”
“我是泼妇?我陈阿芬活了五十八年,你这种人模狗样的男人我可见多了,年轻时要不吃绝户要不靠女人,腆着个老脸装模作样,老了老了还蹦出来惹人嫌,我要是你直接买副棺材躺进去死了算了,净出来丢人现眼!我呸!”
张衡三面皮充血,不知是惊是怒,耳膜嗡鸣一瞬,终于能听到声音后,他扯着嘶哑的嗓子怒吼:“泼妇!泼妇!!你这种泼妇才该死——”
嘶吼尚未结束,一个皮夹猛地划破风声砸了过来。
正正砸在张衡三嘴上,血流如注,本就松动的牙齿更是摇摇欲坠。
“……啊!”张衡三弯腰痛呼。
几个保镖心急如焚,同时问他:“老板!老板你没事吧?”
没有听到张衡三的回答,身后忽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方向一致,皆是向他们走来。
几个保镖心头一寒,瞬间直起身,往后看。
密密麻麻的人群开始走动,每一个男人都是虎背熊腰、魁梧精壮,身上有着不属于现在这个社会的匪气与戾气,嘴里叼着烟,乌泱泱的影子从他们身上落下,将所有光芒隔离在外。
这一方天地仿佛自成结界。
保镖们手心渗出冷汗,只听见最前面那个抽着烟,手臂上有纹身的男人说:“欺负我们家里的孩子,还敢对我们爸妈动手。”
他面无表情的挥起拳,砸向一个胆敢偷袭的保镖,一拳下去,保镖惨叫一声,吐出血,生死不知。
“啊……”
在张衡三惊恐的注视下,陈国文狠厉道:“云城这块地,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盘。”
“再敢欺负孩子,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
夜间的警察局灯火通明。
林言和纪妄刚做完笔录,坐在椅子上,捧着热水慢慢的喝。
担心纪妄的伤口出问题,林言紧张的检查了一遍,小陈姐姐包扎的牢固,怕绷带松开还特意系了两道。
纪妄背后的伤口很狰狞。
长长一条血痕,清洗干净后能看见皮肉翻开,好在不深,没有伤到骨头。
林言看的心疼,呼吸都急促几分。
他狐狸眼蔫蔫的耷拉着,眼眶微红,强忍着泪意,小声说:“……早知道我就不去倒垃圾了。”
这样纪妄起码不用一个人面对这些。
搭在腰上的胳膊一紧,林言跌进纪妄怀里,alpha柔和的搂着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抚着他因为生气而颤栗的后背,像在安抚家里炸毛的猫。
这是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怀抱。
林言悄悄在纪妄胸前蹭掉眼泪,缓了会儿情绪,爬起来,继续给纪妄检查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
“还有哪儿疼吗?”他引导着纪妄说话。
纪妄摇摇头,专注的看着他。
林言垂着眼睛,长长的睫羽自然垂落,他眼泪没擦干净,有细微的水汽濡湿在睫毛上,弯弯翘起的眼尾勾着水红,鼻头也红红的,眸光澄黑又可怜,让人心生软意。
纪妄搂住他,很安静的将下颌抵在他头顶,无声哄着他。
冷厉,淡漠,从容。
截然不同的纪妄。
——真正的纪妄。
在人来人往的警察局,门外是无边夜色,门内是陈国文几人散漫的交谈,林言听着纪妄胸膛里沉稳的、一下一下的心跳声,闭上眼睛。
他知道,以前那个温顺可怜的纪妄,不会再出现了。
或许那个纪妄,从来都是为了迎合他的心意而生的。
一切违和之处都有了解释,林言打起精神,看见纪妄苍白的脸色,拍拍他的胳膊,让他枕在自己肩膀上休息。
“陈叔说还得一会儿才能走,你先睡会儿,哥。”
纪妄点头,两条胳膊圈着他的腰,侧身靠了过来。
这样温驯乖巧的睡姿,是纪妄独有的。
林言又愣了愣,许久,才试探性地摸了摸纪妄的头发,埋在他脖颈处的alpha敏觉的抬起眼眸,眸色乌沉漠然,犹如夜色下静谧的海。
林言收回手,指尖捻了捻,纪妄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偏过头,鼻尖低到林言耳边,呼着温热而匀长的气息,淡淡的说:“言言,我还是我。”
“别怕我。”
林言一愣,乖乖点下头:“……哦。”
眼里含了些笑,纪妄压低声音,更轻的说:“还喜欢我吗?”
林言耳朵浮起红,后背也感到发麻,觉得这种时候说这个有点不合时宜,远方陈国文已经若有若无的看了他们好几眼了。
“回去再说,”他匆匆摁下纪妄的头,强迫他赶紧睡觉,“睡吧睡吧!”
纪妄喉中溢出一声笑,顺从道:“嗯,睡觉。”
……
这一觉最终也没有睡成。
警察局外风驰电掣的驶过来长长一串车队,足有七八辆黑色奔驰,最前面的保时捷上走下来一男一女,夜色使他们脸上多了些疲惫。
女人穿着优雅得体的白色长裙,外罩羊毛披肩,脖颈处戴着珍珠白项链,男人同样一身西装,气势沉稳,只是紧蹙的眉心让他看起来不好接近。
高跟鞋一步一步踏上警局的台阶。
纪母高傲的目光在触及到纪妄的瞬间,缓缓变沉。
“纪妄,”抚着披肩,她走到正在跟林言一起吃面包的纪妄面前,垂眸打量着这个自己从小便费尽心思养废的儿子,涂着红色蔻丹的指尖紧的发白,语气却如常:“跟我们回去。”
“纪家养了你十八年,没教过你狼心狗肺这个词。”
在纪妄面前,她永远居高临下,肆意打压着这个弱小的、从小小孩童长大的孩子。小时候的纪妄乖巧懂事,永远会安静的叫她‘妈妈’,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对纪妄的掌控力便一点点减弱。
那个预计会被她养的懦弱、无主见、优柔寡断的孩子,在离开京城期间,狠狠给了她一刀,捅得鲜血淋漓。
“关于稳定剂的研究,是你提供给小年的,”她说得肯定,将这些时日日夜不停打探出的消息尽数说出,丝毫不管周围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你费尽心思让他知道这种药剂的存在,就是为了毁了他——纪妄,我真是小瞧了你。”
每个字眼,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纪母再次冷漠的、高高在上的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们回去。”
“回去后辅佐小年重振纪氏,我会对你做过的事既往不咎。”
警局明亮的灯光洒在纪妄身上。
alpha眼皮也不抬,一身黑衣,冷淡而散漫,抓着面包的五指瘦削修长,手背青筋凸起,苍白有力。
他掰掉红豆面包中心的馅,递给小仓鼠般因为嘴里塞得太多暂时没法输出的林言,随意瞥了眼端着贵妇人姿态的纪母,淡淡道:“滚。”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语气像看见了两个神经病。
纪母眸色一厉:“纪妄!”
“喂,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林言挠挠耳朵,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接过纪妄递来的矿泉水喝了口,可算咽下面包,开始输出:“你们纪家充其量就是个镶金边的屎盆子,真以为谁都想来一口呢?”
火速赶来支援的陈阿婆停下脚步,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刘阿婆拉住她,跟她看热闹似的站在一旁,还从警局里掏了把瓜子。
纪母从未被人这般顶撞过,也没被人看过笑话,她脸色难看,冷冷斥责纪妄:“你都跟些什么人来往。”
林言闲闲开口:“比不上纪年,跟好兄弟们放飞自我,全程直播,让全国人民免费看好戏。”
纪母眼神一狠,纪年是她的逆鳞,她不允许任何人评价纪年的行为。
“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跟我说话?”
林言诧异:“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教出的儿子进局子了还挺骄傲,不会随了你俩吧?你俩也干过杀人犯法的事?”
瞳孔骤然一缩,纪母下意识冷笑:“无知小儿。”
不愿和林言交锋,纪母看向纪妄,从始至终,今天来这里她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护住纪年,二是带走纪妄。
纪妄顶级alpha的能力足以给纪家带来无穷的利益。
从五岁那年开始,她就力图将纪妄打造成纪年身边的一柄利刃,帮助他铲除一切威胁。
只可惜纪年对纪妄实在厌恶,一点也不愿意接受这个名义上的哥哥;纪妄对纪年也感官淡淡,或者说,纪妄对纪家的所有人都没有感情。
纪母实在没有办法,担心他翅膀硬了以后脱离纪家,于是默认纪年对他实施霸.凌,欺辱他,威胁他,让纪妄一辈子也爬不起来。
万万没想到,如此周密的计划却被这个林言撕开一条口子,直接将纪氏推下泥潭,陷入两难境地。
等带走了纪妄……
这个林言,她也绝不会放过。
纪母眼神阴狠。
纪妄没错过她眼中这一瞬间的情绪,他眸色愈发沉冷,轻轻捏了捏林言的指尖,望向纪父。
纪父年过四十,保养得当,比起盛气凌人的纪母,他更像个无奈的老好人,始终一副头疼的表情跟在纪母身后,安抚她:“阿媛,你不要这么颐指气使,小妄和小年都是我们的孩子。”
“你闭嘴!”纪母道。
纪父叹口气,如若一个好父亲,悄悄朝纪妄耸肩,语重心长的说:“小妄,你妈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跟我们回去吧,爸爸跟你道歉,好吗?”
纪妄神情很淡,漫不经心的,继续看他们演戏。
纪父纪母在外人面前如何表演,他已经看的厌烦了。
林言也笑出了声,“你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真好。难怪是一家人,果然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啊!”
感觉两个成语没有气势,林言捣捣纪妄,纪妄看他一眼,眼底划过一丝笑意,顺他的意,平静的替他补齐:“同流合污,臭味相同。”
“……这么说不太好吧,”林言学着纪父的模样,叹口气,无奈的耸起肩,“其实我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啦,哥,你知道的。”
纪妄静静看他表演,点下头,嗓音含着轻柔的笑:“嗯,我知道。”
纪母的脸色难看至极,纪父也直起身,探究的打量起这个曾经从不多说一句话的儿子。
他眯起眼睛,看向林言。
很确定,这样不好的改变,是这个beta少年带给纪妄的。
这个beta,当真是个灾星。
污了纪年的名声,也改变了纪妄。
如果有机会,纪父一定要抓住他,好好折磨泄愤。
男人眼底的恶意掩饰的很好,林言挑眉,一击必中:“叔叔,你这么看我干吗?也想杀了我?”
眼皮一跳,纪父顿时收拾好情绪,对一旁投来狐疑视线的警察们苦笑:“这小孩……说话真是没头没脑。”
林言还没开口,见不得林言被说的陈阿婆先冷嗤一声。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这种衣冠禽兽我看多了。我们言言可不是胡说八道的人,警察,我建议你们好好查查这一家,儿子都敢聚众扰乱公共治安了,这俩爹妈也不是什么好货!”
“你这个疯婆子胡说什么!”纪母厉喝。
她自认为高贵的、良好的上等人教养,在陈阿婆说出这番话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气急败坏的径直往警察局内部走,不耐烦道:“我儿子在哪?我要见我儿子!”
纪父快步跟上,脸色也不好看:“警官,你们警察局什么人都能进来吗?”
“当然不是,”被问的小姑娘笑眼弯弯,礼貌的说:“狗也能进来的。”
纪父眉心一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
在他阴沉易怒的视线下,余光里有一道人影忽然起了身。
新衣服由警局提供,纪妄穿着简单的常服,一身浓墨般的黑,因为失血过多而不得不微微弯下肩背,走到咨询台前,垂眸问道。
“警官,如果有一个十年前的案子,我想翻案,需要准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