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一鸣只要一想起父亲就忍不住想要发笑。
他已经憋的太久了。
从前不论是在母亲面前还是在其他任何人面前,他总是需要不断的告诉所有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君子,是一个好人,他的死光荣而伟大,憋屈但是心甘情愿。
可是现在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那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罢了!
他坐在恭桶上面笑的放浪形骸,门外的小厮忍冬忍着恶臭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众人皆说自家公子是君子世无双,毕竟出身寒门可是不为半斗米折腰,再加上面如冠玉,待人如沐春风,他从前也这么觉得。
只是自从进了这沧城之后,他却慢慢发觉自家公子变了。
他会在无人的时候面上浮现出各种或是复杂阴狠,或是着迷痴狂的表情,配合着嘴里一些听不懂的怨毒的咒骂,他会将自己视作心腹一般让自己在门外为他望风,或者是接收一些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信息。
忍冬从前看见自己公子只觉得这样一个翩翩少年郎不应该遭受这时世间如此多的磨难,这对他何其不公!
可是,现在莫说是见到,只要是想到自家公子,他
都会有一种隐隐想要逃离的冲动。
此刻公子又在内里发癫,忍冬小心的左右张望,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靠近这里听见阮一鸣的动静。
这时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厮身着青灰色长衫,提着一个食盒直直的冲着阮一鸣的书房走去。
忍冬一面要继续给阮一鸣看着外面,一面又担心有人偷偷进入自家公子的书房乱翻,只能强忍着心头的那一股惧意小心翼翼的在外面扣响木门。
“公子,奴才看见有人往您的书房去了。”
忍冬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焦急,他是知道的,自家公子这些日子稍有空闲便在书房中写写画画,虽说他看不懂,但也知道那一定是顶顶重要的东西,不然阮一鸣看着那些书画的时候怎么会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来一股阴狠的劲儿。
阮一鸣内里的声音陡然一顿。
然后他霎时便恢复了从前任何时刻都能够保持住的沉静:“我这里没有什么大碍,你过去看看吧,切莫叫人发现。”
忍冬应了一句便匆匆的跟了过去。
等他赶到书房外面,却没看到人影。
他有些惊讶,然后想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一直都紧闭着的书房
门。
这里除了自己和公子之外,公子从不让任何人进去的。
只是他刚将门推开一半,面上苍白如纸的阮一鸣已经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的赶了过来。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就在外面候着吧。”
阮一鸣没有必要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厮解释太多,即便这是从小便陪伴着自己一同长大的小厮。
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这还是一个他从来都没有看在眼里过得蠢人。
他将支撑着自己打扮身体重量的拐杖靠在了墙边,然后推开门一步一步很是缓慢的走进了书房,很是熟练地关门上锁。
门内站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他看见阮一鸣进来了,连忙上前一步搀扶住阮一鸣,将他扶到了桌案旁边软榻上,然后才小声的一字一句说起了自己这段时间查探到的消息。
阮一鸣越听眉头皱的越近,等到那个小厮彻底说完了却又倏忽松开了眉头。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他!
他一掌拍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面,力气不大但是很是沉稳。
他的面上依旧温润如玉,口中呢喃的声音更是雅致动听。
小厮在阮一鸣挥手之后便再次提起自己放在一
旁的食盒,恭恭敬敬的给阮一鸣摆上了饭,便退出了院子。
忍冬候在外面的时候听到进来扫撒的婆子嘴碎的说道,太太坐着一定小轿子自己回来了,而且走路一瘸一拐的好像伤着了。
忍冬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但是公子说了,只要发现任何与往常不一样的都要及时向他通报,所以他半分不敢耽误,就冲着木门再次敲打。
阮一鸣咬紧了牙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面沉如水:果然自己这一行虽说已经小心再小心了,却还是引起了那人的注意,是因为自己手中的力量还是太小太弱了么。
他听到忍冬和他说到李青青的异常,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便立刻起身,叫忍冬扶着自己去看一眼李青青。
他比谁都清楚李青青这样不停地作死,早晚要踩到明家人的底线,尤其是他认识的那个明九歌,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忍气吞声好欺负的人。
但是既然这枚棋子还有用,那么自己这个下棋的人要做的就是物尽其用,不浪费任何一颗废棋。
他走得很是艰难,不过是短短一刻钟的路程却叫他走了整整走了一个时辰,中
间更是数次被架着跑到就近的恭桶处。
等到他好不容易赶到了李青青的屋外,却被李青青恼羞成怒扔过来的杯盖直接砸到了肩膀,然后弱不禁风的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阮一鸣拒绝了下人的帮助,自己很是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表情很是隐忍的冲着李青青一个拱手,方才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忍冬看着自家少爷这艰难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是因为自己太笨了么,所以才会完全看不懂自家少爷想要做什么,才会一次一次的被阮一鸣当做自己计划外面的那个人?
忍冬不知道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阮一鸣这样不顾忌自己的身体,一定要跑到李青青这么一个不知何为礼义廉耻,什么叫进退有度的人跟前讨好献媚。
从前老爷在的时候,公子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了,从来都不需要像一个奴才一样看人眼色行事,更不需要卑躬屈膝的讨好一个妇人!
忍冬只觉得自己扶着少爷的手都在颤抖,眼里憋屈的泪水更是止不住的流淌下自己的面颊。
“少爷,你为什么要这样一次一次践踏自己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