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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以情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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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情和刘瑞平走进燃着四个火炉的客房,立刻感到一股暖意,随便打量了一下房内的环境,布置倒极为典雅。

悬于梁顶的桃木剑,更有书画及一柄张开的大折扇挂于墙上,增添了几分儒雅之气,案几上不仅有茶,更有围棋。

绝情并不在意这些,进入房中,掌柜就立刻退了出去,并顺便带上房门,在门外道:“公子有什么吩咐就喊一声,我就在楼下!”

绝情答应一声,将怀中的刘瑞平轻轻放到柔软的床上,禁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忖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为什么感情总会成为一种无法摆脱的负累?”在这一刻,他也深深明白自己对她并非无情,只是自己一直不敢去面对而已,一直不敢将自己的心扉完全敞开,难道这正是刘瑞平所说的“自己欺骗自己”?

“绝情,你真的爱我吗?”刘瑞平眯着醉眼,如梦中呓语般。

绝情禁不住一颤,刘瑞平搂住他的脖子,那双冰凉的手涌起无限的柔情,他伸出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那冰雕玉琢的俏脸,是那么轻柔、那么深沉,似乎怕惊碎了一个美丽得没有瑕疵的梦。

绝情看到了两行泪水,清澈晶莹,像两串梦幻珍珠一般挂在刘瑞平的腮边:“你不要离开我,不要送我回去,好吗?”

绝情有些惊讶刘瑞平的语意如此清楚,虽然舌头有些僵硬的感觉,可表达的意思却是那么深情、那么无助,他的心中一阵抽搐,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才缓缓低下头,轻吮那珍珠般晶莹的泪水。

一片火热的朱唇吻合了绝情厚重的双唇,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再一次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的鼻中,更夹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舒爽得让人感觉到似在云端飘浮。

熊熊烈火不是在火炉之中,而是流自绝情的丹田,直冲顶门,通达四肢百骸,他的口中有若一条香滑甜腻的灵蛇在扭动,扰乱了他所有的思维、所有的理念,也激活了他潜藏于体内的激情,生命的激情!

那种迷失的感觉,使两人完全抛开了一切的矜持,抛开一切的世俗理念、一切红尘的琐事、一切可能或不可能发生的后果。

天与地之间似乎不再真实,抑或是不再抽象,生命的激情在无限地扩张,吞噬了两人,吞噬了客栈,吞噬了天和地。没有天,没有地,只有意念,一直尚存的意念!

无天!无地!无我!忘情的一吻,忘我的一吻,美妙而奇特的感觉终于冲溃了他理智的防线。

奇怪的是刘瑞平竟在此刻露出了一丝笑意,在眸子深处一闪即失的笑意是展现在绝情视线的死角。

两人的束缚越来越少,刘瑞平的眼中印出了三颗排列得极有规律的黑痣,是那么清晰、那么显眼,而此刻的她,也不再注意这些,在酒精的催动之下,血液沸腾,激情澎湃!

客栈之后的一棵老松树之下,静静坐着一尊雕像般的人,深深的竹笠掩住了他的眼眉,高高的鼻梁皱成一种极有个性的韵律。

“我嗅到了‘花柳胭脂香’的味道!”声音传自松树之顶。

松树下那人微微颤了一下,声音有些激动地道:“刘姑娘果然没有令我们失望,毒人乃万毒之最,万毒不侵,但却无法抗拒‘花柳胭脂香’的催情作用,看来三公子很快就会复原了。”

“阿弥陀佛,想不到老衲参禅数十载,今日却要……唉!”一旁竟传来一名老和尚感叹的声音。

“大师何出此言?此乃除魔卫道之举,何惧佛祖相责?”松树之上又传来了那人的声音。

松树下的人突然道:“主人来了。”

众人的目光凝于不远之处,果见一人飘然而至,优雅无伦的步法若御风而行。

来人赫然是蔡伤,而蔡伤的身后却是刘承东和凌能丽。

松树下那人掀开了竹笠,竟是铁异游!

“老爷子,刘姑娘用了‘花柳胭脂香’!”自松树上跃下的却是三子。

凌能丽的脸色“刷”地变白,刘承东也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蔡伤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拍了拍凌能丽的肩头,温和地道:“孩子,你和三子立刻去找两辆马车来!”

凌能丽知道蔡伤的意思,更能感受到那份关切和爱护之情,心头微微一缓,但鼻头却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师叔,请奏梵音!”蔡伤向松树下那名老和尚低声而恭敬地道。

“老爷子,我似乎听到不远处有大群狗在叫!”三子突然竖起耳朵道。

“不要管那么多!”蔡伤叱道。

疯狂的绝情耳畔突然传入一种几乎让人血脉狂张的乐音。

乐音低缓而清逸,像春闺怨妇之思语,像雨洒巴蕉之清灵,但内在却似乎蕴涵着一种可催发所有生机的魔力。

不仅绝情,刘瑞平也同样如此,但却似乎被引入了一个似乎是脱离了现实,一个只有存在的纯净美妙世界中。

一种清晰的感悟在她的心头萌生,那似乎是对天、对地、对阴阳五行的一种感悟,抑或是对死的一种感悟,她无法解释那种感觉,但却已全情地去寻找探索那种感觉,将生机,将所有的情感完全地展放。

绝情却是另一种感受,他体内流涌的乃是魔血,一种与美好格格不入的魔血,在这纯美充满无限生机的乐音指引下,竟使他体内的魔血沸腾、奔涌,血脉似乎无休无止地扩张,但那只是一种感觉。

绝情的脑子中渐渐变得更为混乱,他只知道需要发泄、需要疯狂,那深锁在脑子深处的记忆和灵智,也随着魔血越流越快而渐渐冲破防线,涌入脑海。

而在绝情的狂性逐渐推向巅峰之时,刘瑞平突然睁开美目,以最坚强的意志自散乱的秀发之间拔出一根五寸多长的金针。

三寸、两寸、一寸……与绝情的神藏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刘瑞平的手开始颤抖,如果这一刺插错,那她只有陪着绝情一起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的确,当一个人的某个细小动作会决定她一生命运之时,都会考虑很多很多!

“哗——你不能杀他!”正在这要命的时刻,房门竟然被推了开来,一道身影迅速飞

掠而进。

刘瑞平一惊,金针脱手,坠落于地,眼角间窥见一张极美极美的面孔。

来人竟是元叶媚,只是此刻她满面驼红,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犹如喝醉了酒一般。

原来,那日元叶媚和元定芳商量之后,就毅然决定,一定要去查出绝情的真相,同时也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那样定会有人设法阻拦,也便只与元定芳两人偷偷溜了出来,带着一群狗。

由于有狗王之助,她们很轻易地便跟上了绝情,但却怕绝情有所发觉,只得远远地跟在他身后,她们深知绝情那灵异敏锐无比之觉察力的厉害,更且,绝情走到哪里,那只灰毛野狗王似乎总会在暗中跟随,这灰狗也成了她们头痛的障碍。

一路上,两人易容而行,又戴着斗篷,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而那些战狗也极听话,并不与她们一起宿店,倒减小了目标。

一连几天的跟踪,直到绝情救刘瑞平,与刘瑞平在一起有说有笑,只让她们的心头极不是滋味,但为了要证实绝情的身份,她们一直在寻找机会。

今日绝情前脚跨入客栈,元叶媚便自后门跟了进来,在老板娘的引领下早一步住进了客房,暗中观察绝情的动静,直到绝情将刘瑞平抱入客房,并将那一幕幕看在眼中,让元叶媚激动的却是绝情身上果然有那么三颗黑痣,这就证明绝情确实是蔡风无疑!

证实了绝情就是蔡风后,让她又惊、又怒、又气、又恨,她没想到在她心中一直深爱的蔡风竟不与她相认,更做出这种事,同时也妒火欲狂,但看到房内的情景却是心血激涌,面红耳赤,浑身酸软,更被那种莫名的乐音激起了心中的情欲火,几达无法自拔之境。

而刘瑞平却在这要命的时刻拔出了一枚长针,就要刺进蔡风的神藏穴。其实她在门外并不知道刘瑞平将金针刺进绝情的什么穴道,更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反正什么人要对蔡风不利,她就绝不容忍!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吓得刘瑞平金针坠地。

元叶媚这一声惊呼,贸然推门而入也惊动了疯狂中的绝情,只见他通红的双眸中似乎喷出火般地回望着元叶媚。

元叶媚一惊,正准备呼叫,突觉手腕一紧,身不由己地扑跌到床上。

绝情在完全失去了理性之下,放开刘瑞平,也不理元叶媚的惊呼,伸手一阵乱撕,片刻之间就将元叶媚的衣衫尽数撕裂。

房外的元定芳看到此情此景,再也呆不住了,冲进房中,大声呼道:“绝情,你要干什么?”

绝情根本不理,反手一指,却将元定芳戳晕在地。

刘瑞平看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花柳胭脂香”会如此可怕,元叶媚的尖叫和惨呼入耳惊心,思及刚才,禁不住也面红耳赤起来,想动手相救,奈何刚才创痛过重,在狂欢过后,连动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既然现在有人代替了她,她也便失去了支持意志的动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叶媚由尖叫。

果如刘瑞平所料,守在楼下的是铁异游,是以,虽然掌柜的发现楼上事情有些不妙,也无法上得楼来,而使楼上的一切极其顺利地进行着,没有人会打扰,可仔细一想,这一切的确也够荒唐、离谱了。

刘瑞平一脸慵懒之情,鬓叉稍整,却不能下楼,只是站在门外,因为所受之创的确太重。

铁异游心中落实了下来,他知道一切都已经顺利地成功进行了,只是这残局该如何收拾,却也有些伤脑筋。

蔡伤和刘承东也出现在楼下,出现得令掌柜也感到有些突然,两人上楼后,望着刘瑞平微显苍白的脸色,蔡伤心头涌起一丝愧意和无限的感激,为了蔡风却让她作出了如此大的牺牲,仔细一想,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可人生往往如此,任何事情都有残缺,也不可避免地有所牺牲。

蔡伤拍了拍刘瑞平的肩,眸子中竟隐含泪水,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望了刘瑞平一眼。

刘瑞平心头竟涌起异样的激动,是因为蔡伤眼中的泪花,这不可一世的绝世刀手竟然会流出泪水来?但她不感到奇怪,绝不感到奇怪!

蔡伤是性情中人,他所表示感激的方式也有着极为独特的魅力。

刘瑞平不仅读懂了蔡伤那发自肺腑的感激与愧疚之情,更读懂了他对蔡风那种深切的关爱,真正体味到父爱的伟大。她知道,在此刻,她要蔡伤以任何方式感激她都可以,哪怕是让他死!

“蔡伯伯,他们就在里面。”刘瑞平说着步履微微有些蹒跚地向房中行去。

刘承东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事情已经成了绝对的定局,蔡伤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走入房中,蔡伤呆住了,刘承东也目瞪口呆,唯有刘瑞平表现得最为平静。

房中一片凌乱,斑斑落红,犹若雪中红梅散落,触目惊心,满地都是撕碎的衣物。

蔡风面色苍白地横躺在榻上,紧闭着双眸,像是甜甜地睡过去了一般,在他的身边,紧依着两位面色苍白,但却犹如两朵美丽得不沾尘俗烟火如百合一般的女子,似也安睡过去,散漫的头发挡住了她们的双颊,三人的躯体同时被一床被子所掩,但任何人都知道,在一刻之前,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蔡伤禁不住涌起了一丝极为荒唐之感,他没有出言相询,只是将目光移向刘瑞平。

刘瑞平也无语,因为她实在也弄不清这两人的身份,但却知道她们与蔡风的关系一定不同寻常。

刘承东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长长地吸了口气,也涌起一种荒谬的感觉,苦涩地道:“这两位乃是长乐王府四处寻找的人物,一个是邯郸元府大当家元浩的独女;一个是大都督元志的女儿,却不知她们怎会出现在此地。”

蔡伤也为之色变,更是头大如斗,怎么又将这两个人物卷入其中呢?那邯郸元府的事他倒是知道,因为蔡风最初离开武安前去邯郸就是因为元浩的千金,此时一看,果然国色天香,与凌能丽、刘瑞平众女难分上下,而元定芳也是难得的绝色美女,这让

蔡伤心中有些啼笑皆非,事情怎会闹至如此地步?风儿阴错阳差竟与这么多美女结缘。

“现在该怎么办?”刘瑞平似乎有些虚弱地问道。

蔡伤吸了口气,扭头向刘瑞平认真地问道:“瑞平能接受她们吗?”

刘瑞平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如果你认为不行的话,我可以在这个时候杀了她们!”蔡伤说得极为认真,也极为无奈。

刘承东和刘瑞平禁不住呆了,蔡伤竟肯为刘瑞平一句话,而做出连江湖最下流的人都不想去做的事,这是多么让人吃惊啊,就连刘承东也禁不住深深地感动了,能得天下第一刀作出这样的承诺,任何人都应该感到骄傲。

刘瑞平的眼中滑下两行激动的泪花,有蔡伤这样一句承诺,她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不,我能够接受她们,若是蔡伯伯杀了她们,阿风会恨我和你一辈子的。”刘瑞平认真地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蔡伤奇问道。

“阿风在我将金针刺入他神藏穴中之时,突然完全清醒,更在刹那之间知道了发生的所有事情,但终还是昏睡了过去;而她们俩被我点了穴道,让她们好好地休息一阵子。”刘瑞平心有余悸地道。

“义父,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凌能丽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房中,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蔡伤心中又多了一份歉意,倒是刘瑞平极为温婉地靠过去,亲热地揽住凌能丽的肩头,有些虚弱地道:“凌妹妹,能带我出去走走吗?”

蔡伤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暗赞她的心思细密,只不过,后辈的事他也只能尽尽义务,实在是爱莫能助。他解下身上的披风为刘瑞平披上,关心地道:“小心着凉!”这才拍拍凌能丽的肩,肯定地道,“一切义父会做主的。”两人的心中都禁不住微微感动。

凌能丽感激地望了刘瑞平一眼,挽着她的手臂行了出去。

房中唯留下蔡伤和刘承东相视愕然。

了愿大师一直都在合掌念佛,他从来都未想过有一天会用梵音来激发别人的情欲,虽然事出无奈,但他依然无法释怀。

“佛曰清静心,事如云烟,过也罢,善也罢,他日风云终失色调,我心无愧,无愧世人,无愧天心,皆因两悦,道法无相,无贫富之分,无贵贱之别,无雅俗之嫌,师叔无法参悟我佛,皆因身中世俗之毒太深,着相太重,难道师叔仍不能悟透吗?”蔡伤那清越悠扬的声音响起,将合上眸子的了愿大师自沉思中惊醒。

了愿大师似乎在刹那间领悟,禁不住感叹道:“师侄之慧根胜我千百倍,难怪我始终无法悟透圣舍利之玄奥,多亏师侄指点。”

“师叔客气了,师叔这些年来精研天竺婆罗门之学,而与无相之禅有了出入,禅机在于领悟,而非精研,非著书立说,所以师侄体味更深一些。”蔡伤慨然道。

“或许师侄所说有理。”了愿大师诚恳地道。

“我想让师叔去一个地方。”蔡伤认真地道。

“哪里?”了愿大师平静地问道。

“北台顶!”蔡伤肃然道。

“烦难师兄飞升之处?”了愿大师之语意显得微有些激动地问道。

“不错,此地事了,我想借助师汉对婆罗门的所学去办一些事情,不知师叔可否愿意?”蔡伤认真地道。

“如师叔能再用残躯为世人做一些有意义的事,绝不推辞!”了愿大师微感欣喜地道。

“这件事十分重要!”蔡伤微微压低嗓音道,同时也将身子靠近了许多。

了愿大师显得更为严肃:“师侄但讲无妨!”

“在师父和天痴师叔及佛陀三人联袂飞升之前,师父和天痴师叔留下了一些东西,但却由佛陀以天竺的文字所记载,更将之以婆罗门的图案相掩,我根本无法破解那究竟是怎样一份秘密,但我想师父二人所藏秘密定然极大,所以我需要借助师叔对天竺梵文及婆罗门的了解去破译其中所藏的天机。”蔡伤的声音极低,也只有了愿大师才能清楚地听到。

了愿大师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微微点点头道:“我一定会做到!”

“在北台顶会有人来迎接师叔的,并会为师叔打点一切,这人乃是师父身边最为忠实的书童,师叔对他可不必作任何隐瞒,只管放心破译天机即可。”蔡伤沉重地道。

“好,我明日就起程北上!”

刘瑞平和凌能丽联袂而回,脸上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更显娇人!

“我们将他们搬上马车,异游,通知中天等人,我们立刻南下!”蔡伤吩咐道。

刘瑞平向刘承东望了望,对着蔡伤道:“蔡伯伯,我和总管打算明日返回广灵!”

蔡伤一愣,想了想也的确应该回去了,便道:“只要风儿康复后,我们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前去广灵!”

众人哪还不明白蔡伤的意思,刘瑞平禁不住俏脸更红,偷偷看了凌能丽一眼,见她并没有不欢之色,便有些羞涩地轻声道:“瑞平盼望蔡伯伯早日来到我刘府。”

“一定会!”蔡伤肯定地道。

内丘。

大行山边沿,乃通向北方的要道所在,但此刻中部葛荣起义的实力大增,几有飞速膨胀之势,合杜洛周义军为一体,葛荣也自立元真王,通北要道几乎被他拦腰切断。

内丘,却并非葛荣势力范围之内,但却并不代表不是他的活动范围。

这几日,内丘城中似乎有些不大寻常,不寻常的不仅仅是因为明天就是除夕,就因为除夕,才会更表现出这些反常的现象。

往年到了除夕前一阵子,街头流浪的人一定会减少,但今年却不同,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

大量涌入的难民,就像是饥饿的蝗虫一般,成群结队地四处流窜。

凛冽的寒风四处乱吹,大街或胡同的角落里,经常会发现僵死的尸体,但这却是谁也无法避免的。

责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战争!

战争是一切罪孽酿成的祸首,但却没有谁可以改变战乱纷繁的世界,绝对没有!

畏缩于一角的穷人很多,瑟瑟发抖的身子靠着彼此那一点微

薄的温度维持着生命的机能,这的确是一种悲哀。

街上,畏缩着难民,与之相反的,酒肆客栈之中也有大撒金钱之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是江湖人!

江湖人始终是一个最有生命力的群体,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时代,他们都有骄傲辉煌之期,至少,他们绝不会饿死冻死,但江湖人却往往过得很艰辛、过得有些无聊,麻木了生与死的感觉。

最会享受生命的人,也是这些江湖人,能活着,已是一种幸运,一种让人羡慕的幸运,是以这些人很怜惜生命,但不怕死!

江湖人,就是不怕死的人,横下一条心,不怕死还怕谁?是以,这些人也往往是最危险、最可怕的人。

内丘,江湖人和难民一样多,酒肆客栈的火炉旁,那一个个高淡阔论、口沫横飞的是江湖人,当然也有些江湖人是不喜说什么话的,也不喜欢高谈阔论。

这样的江湖人更可怕,因为他们知道,一个真正的江湖人靠的不是嘴巴,他们不是讨饭的乞丐,也不是吹牛撒赖的痞子,而是用拳头兵刃主宰别人命运的强者!

这种江湖人,是高手,高手喜欢做的事是欣赏,欣赏自己的手,欣赏别人的手,无论是粗糙的还是白嫩的,细腻修长的,他们都很爱惜自己的手,甚至连指甲都会细心保养。

若某个人拥有一双细嫩修长的手,且喜欢保养,假如他是一个高手,那这人定是用剑,用剑的手与别的手,就是有些不同。

当然,用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有人会欣赏就行。

有个客栈叫“飘”,很优雅很有韵味的名字,就像是多添了一种梦幻的色调。

在客栈“飘”中,就有很多江湖人物,高谈阔论的不是王孙公子,那些人在这段日子都忙着过节,并没有闲情来高谈阔论,因此,这些高谈阔论的人多半是江湖人。

当然,在一处最不显眼的角落里,也有几个不喜欢说话的人。

他们只是静静地品尝着杯中的酒,酒杯端得很高,以手肘抵着桌面,举杯凝神,似是在欣赏杯上的纹理,也似乎在欣赏着那修长的手指,和骨肉均匀的手。

很普通的一群人,普通得你可以随手在集市中抓出一大把!

他们的衣着打扮也像是他们的面孔一样普通、朴素、无华。

静静地品酒,静静地享受着窗外寒风的呼叫,静静地听着那些自以为很了不起的人在高谈阔论,而他们只保持着应有的沉默。

他们在等人,在等应该来的人,当然,除了他们心中明白是谁外,没有多少人知道。

内丘虽然不是在战乱的尖锋地带,但仍然不太平,也绝对不太平!

当然,不太平也不是说很乱。

街上十分静,是因为街上的确很冷,那凛冽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可以自你的衣服中窜入肉内,凉至骨髓,正因为街上很冷,才更显得静,连走路的人都不敢大喘粗气。

偶尔也会有马蹄声响起,但那仿佛只是一只失群的孤雁低低地鸣叫了几声而已,很快就会消失。

长街上,终于还是响起了一串马蹄之声,这次很清晰地便映入众人的耳鼓,但没有多少人关心,高谈阔论的人自然不会关心,他们喝酒吃肉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可有人注意了!

注意的人正是那群沉默的普通人,最不起眼的人才会注意窗外的事!

当然,到底是否是闲事,就没人得知了,只是看他们那专注的神情,似乎窗外之事比喝酒吃肉更有趣。

元叶媚和元定芳悠悠醒来,颠簸的感觉清晰地告诉她们,自己此刻正身处马车之中,但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凌能丽与刘瑞平的俏脸。

两人神情惨淡。

“你们醒了?”凌能丽以最为温和的语气道。

元叶媚和元定芳不语,她们的心似乎早已麻木,谁也想不到她们各自倾心的男人竟是如此禽兽不如。

刘瑞平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很明白你们的心情。”

元叶媚和元定芳的目光极为空洞,隔着马车之顶,她们似乎看到了天空,感觉到天空的空洞。

“你们很恨我吗?”刘瑞平语气极为无奈地道。

元叶媚和元定芳都知道刘瑞平也受过同样的遭遇,不由得有种同病相怜之感,只是仍然默不做声,她们也不知道该怪谁,但却显然对刘瑞平的话起了反应。

刘瑞平和凌能丽心头稍稍松了口气,刘瑞平又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们不应该怪蔡风和绝情,因为他是无辜的!”

听到蔡风和绝情这两个名字,两人的目中尽是鄙视和愤怒,但仍没做声,显然对刘瑞平的开导感到极为不屑。

“也许你们不相信,因为当时蔡风是中了天下最为烈性的催情药物‘花柳胭脂香’。那时的他根本没有理性,也不会认识任何人,而你们却在这个时候闯入,唉!”说着刘瑞平再一声轻叹。

元叶媚和元定芳眼中显出一丝迷茫,但瞬即同时冷冷地道:“你骗人!你们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看得十分清楚!”

“她没有骗你,因为‘花柳胭脂香’是她亲自下的,而且在几天之前便下了药引子,只是到今日才催发而已!”凌能丽证实道。

“你是什么人?”元叶媚的心情恶劣至极,语气很冷地问道。

“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就是广灵刘府的刘瑞平,没先向元小姐介绍,实是不该。”刘瑞平抢着答道。

“你……你就是下嫁南朝的刘瑞平?”元叶媚和元定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齐问道。

“不错,这之中的细节容我慢慢叙说,不过你们的确是错怪蔡风了。”刘瑞平诚恳地道。

“我不会错怪他的,那他拒称自己是蔡风,一口咬定自己是绝情又作何解释?”元叶媚有些固执地道,绝情的粗暴的确是伤了她的自尊,她乃堂堂千斤之躯,何时受过此等污辱?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向他施下‘花柳胭脂香’的最根本原因。”刘瑞平涩然一笑道。

元叶媚和元定芳不由微微一愣。

凌能丽却将蔡风自两年前养伤猎村,直到后来如何为了她赴大柳塔一役,又如何变成了毒人,包括蔡风杀蔡伤的那一幕也毫不漏

过,只听得元叶媚与元定芳目瞪口呆。刘瑞平在先前与凌能丽散步之时已知道了这些经过,所以并不怎么惊讶,在凌能丽说完之时,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接道:“破解毒人之法,天下也只有一种!”

“难道就是让他身中‘花柳胭脂香’?”元叶媚仍微微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身为毒人,为万毒之最,百毒不侵,根本就不怕任何毒药,但唯有乱性之药却是不能抗拒,乱性之药与毒药本身就有所区别,我暗施‘花柳胭脂香’并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手段!”刘瑞平解释道。

“金蛊神魔所炼的毒人绝情有异于昔日江湖中所出的毒人,他并不是将毒人变成一个完全没有思想和主见的人,而是以一种极邪的药物将毒人的记忆全部封存,忘记过去所有记忆,包括他的亲人、朋友。破解毒人的方法,就只有解除他思想中的禁制,让他的记忆冲破禁制,这才能够使毒人真正地恢复!”凌能丽接着道。

“蔡风的父亲终在陶弘景老神仙那里求得破解这种禁制之法,就是当毒人的血脉扩张到极点,亢奋至巅峰之时,那么禁制所受到的冲击力也就最大,同时以处子真元接引毒人体内的暴桀之气,以一种附和之法调整毒人体内的药性,给毒人带去更大的刺激,配以金针刺穴之法,才能一举将他的记忆激发,冲破禁制。”刘瑞平无可奈何地道。

元叶媚和元定芳想到刘瑞平的确是准备以金针刺穴,只是自己不明就理地闯了进去,才会酿成这种结果,还险些坏了刘瑞平的大事,禁不住全都默然不语。同时更明白刘瑞平实是牺牲自己而救蔡风,这种高尚无私的情操的确让她们极为震撼,因此,她们刚才对刘瑞平的偏见霎时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敬佩。

“是我们错怪了你。”元叶媚和元定芳同时幽道。

“这不关你们的事,因为你们根本就不知情,只是我希望你们不要怪责蔡风。”刘瑞平淡然道。

元叶媚和元定芳的目光依然有些空落,事情弄到这种地步,的确是太过突然了,无论她们怎么爱蔡风,在心理上始终有些难以接受。

“如果两位姑娘不弃的话,我想代风儿向你们求婚,只要风儿一旦康复,立刻便为你们完婚!”蔡伤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凌能丽立刻拉开车厢前面的布帘,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的义父,也便是阿风的爹爹!”

“老夫蔡伤!”蔡伤一边挥动着马鞭,一边道。

“你……你就是天下第一刀蔡伤?!”元叶媚和元定芳做梦也没想到那曾经不可一世、威震朝野的蔡伤竟会为她们驾车,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啊!

“正是!”蔡伤回过头来,露出沧桑一笑。

绝对不可否认,蔡伤的笑容很有魅力,一种无法解释的魅力,或许是因为他那不可一世的气态,与静若深海的高手风范,才使他那张不是很英俊的脸容,别具一番风韵。

元叶媚和元定芳立刻百感交集,满腹的委屈似乎在这一刻完全渲泄而出,同时滑出两行泪水,是因为蔡伤的真诚,抑或是其他的原因?总之连她们自己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脆弱。

蔡伤轻轻地叹了口气,轻柔地道:“孩子,只要你们愿意,一切我都会为你们做主的,我保证绝对不会轻率而定!”

“事已至此,我们还能有何决定呢?一切都由伯父为我们做主好了,但我表姐却必须同家中人讲明白!”元定芳强压心头的酸楚,幽道。

蔡伤再次仔细地打量了元定芳一眼,感激地道:“姑娘深明大义,这一点我蔡伤岂会不知?今日我便派人前去长乐王府,告诉你们家人你们十分安全,明日就会有人去邯郸向贵府求亲,因为我需赶赴南朝为风儿逼去毒性,不能分身,但风儿复原后,我们定然一同亲去邯郸!”

元叶媚脸上显出一丝难色,显然有些担心。

“你放心,我会让山东王家仆射王英豪与东益州(今陕西略阳县)刺史魏子健亲自去求亲,如有可能更会让当今太后之兄胡孟走一趟。我想,你爹不会不同意的。”蔡伤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出言道。

元叶媚自然知道蔡伤绝对不会说谎,但当今皇太后之兄是何等身份?东益州刺史魏子健与仆射王英豪虽然不是鲜卑贵族,却也是官尊位重,在朝中的身份可以说极为崇高,就是鲜卑贵族王公都要给他们几分颜色。山东王家更是汉人大族,身份当然不同。有这三个人物中的任何一个便可促成自己与蔡风的婚事,何况三人同去?当然,蔡伤曾在北魏朝中红极一时,孝文帝极为宠信,就是宣帝元恪也对他畏敬三分,能与这些人成为至交并不奇怪。蔡伤若能亲去元府,那当然好说,他曾经也是北魏掌权的大将军,更数次挂帅,就是此刻军中的许多将军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后辈,在军中可以说是有极高的地位。

“有伯父这样一番话,我就放心了!”元叶媚微微松了口气,的确,她对蔡风爱得极深,饱受了两年的相思之苦后,她更明白,没有人能够像蔡风一样占据她的整个心灵。

元定芳却与元叶媚的感受不同,虽然她是贵族之后,都督之女,可她父母全都阵亡,眼下乃是寄人篱下的弱女子,仇未报,爱上的绝情却只是蔡风的化身,而此刻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的确让她心中无法接受。

蔡伤是一个极为细心和敏感之人,知道元定芳乃是元志之女,而元志已战死沙场,别人可以提亲,明媒正娶,而她却举目无亲,若是向邯郸元府说出她的事,也会成为笑话,不由得温和道:“令尊也曾与我共赴沙场,我们乃是并肩作战的朋友,有了这一层关系,咱们之间也不算是外人了,令尊之去实是令人遗憾。但定芳却要坚强一些,今后你的事便是风儿的事,也是我的事,你可以不用与叶媚返回邯郸,就留下来陪我义女如何?”

元定芳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心中的委屈突然爆发,连元叶媚也为之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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