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初感剑意
这坡虽非极陡,但却无大树相阻,这些大石头滚下去,气势极为骇人。
尔朱听聪几人的神色禁不住全都微变,他们虽然武功极高,可面对这数百斤重的大石头自高处飞滚而下,也禁不住为之色变。闪跃之时,凌通手持的弩机一松,细小的箭矢标射而出。
天色本来就极为昏沉,在大石滚动的巨响掩盖之下,箭矢竟然没有让对方发觉。
“呀——”一人惨叫着跌倒,这箭矢并未淬毒,但却极为厉害。
“啊——”中箭之人时运不佳,刚刚倒地,一块巨石就已砸在他的身上,立时毙命。
几人谁也没想到这小鬼如此狡猾,也如此狠毒,禁不住杀机大盛。几人很轻巧地避开大石,凌通也心下骇然,应付这些人,以猎村那种对付野兽的机关自然是无效的,回头一望,萧灵已经牵马快走上了坡顶,心头微感放心。但尔朱听聪也准备放箭,不由心下大急,抓起那轿板,猛甩而下,这大板子重量不轻,面积也大,竟使他们视线被扰,无法找到准头。
凌通一不做二不休,木棍一挑,地面之上的火堆飞扬而下,满天的火星,迎头向尔朱听聪几人罩到。尔朱听聪四人立刻乱了阵脚,更别说放箭了。
凌通气恼这些人坏了他今晚休息之所,趁乱射出两矢,尔朱听聪本就已受重伤,此刻竟被射中要害而死。
萧灵此刻已经到了坡顶,凌通再不犹豫,向坡顶跃去。动作利落如猿猴,尔朱家族只剩下三人,几乎是想将凌通的皮给扒了。但是却追赶不及,他们本就怕万俟丑奴未走远,不敢骑马至这里,担心马蹄声惊动了万俟丑奴。万俟丑奴乃是尔朱家族的宿敌,武功之高,自然不用别人说,是以他们将马匹放在不远处,五人就悄悄赶来。却没想到遇到凌通这不知轻重的小猎人。更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倔犟得很,自己认定了,根本就不想作任何解释,说打就打,一打就是玩命,使得尔朱家族的两人竟然在事发突然之中,不明不白地死去,剩下三人的一惊一怒就可想而知。
凌通却是有自己的打算,并不在乎这些人是如何想的,当然他知道这个仇是结定了,但到底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却是他所没有考虑的。他也来不及思虑,这或许是由于他的确没有什么江湖经验的原因吧。若是稍有些江湖经验,也不会立此强敌了。
凌通不再多想,旋身跃上坡顶,萧灵见五人已去其二,只剩三人,心头禁不住大喜,忍不住对凌通加上两句赞赏之言,却哪里知道这是惹下了大祸。
两个不知轻重的小孩子加在一起,哪里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要是让乔三和凌跃知道,只怕会气得吐血三升。假如是蔡风行事,绝对不会出现这番情况。
凌通虽然聪明机智,也读过不少书,却并不像蔡风一样与太守之子田福、田禄两人鬼混于各处,与那些达官贵族的家属亲朋一起玩,见过大场面,对任何事情更会冷静地对待和分析。再加上蔡伤与黄海两大高手的调教,自小便深明大义,极为大气。那种胸襟和气度深受蔡伤与黄海的熏陶,两人的性格兼而有之,才会使得蔡风有异于蔡伤的超霸,也有别于黄海的偏激、倔犟,使得蔡风一开始就极为大气而有一种让人向往的魅力。
凌通却不同,他虽然受过凌伯的调教,但始终受杨鸿之与吉龙等人的影响颇大,缺少蔡风那种大气,更不会像蔡风一般自小胸怀天下。若将二人的思想分个级别,那么蔡风可以用宗师来称,而凌通却只能算是剑客,这就是二人的不同之处。
凌通跃上马背,低喝道:“走吧!”
待尔朱家族三大高手跃上坡顶,凌通与萧灵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远处的树林之中。
当杨擎天诸人赶到葛家庄已是第十日,一路上他们行藏极为隐秘,马车全都换成了健马。途中有许多流窜的小贼流匪,但这对于颜礼敬诸人来说,却丝毫不在话下,可是这却让他们看到了许多让人心酸且心寒的事。
葛荣起兵了,谁也想象不出,他兵力扩展的速度,几乎是刚一起兵,四面八方投奔之人,便犹如潮水一般涌进。其声势之壮,几乎盖过了当初的破六韩拔陵。
葛荣对这次起事,几乎花了几十年的准备,自然和破六韩拔陵不一样,无论是财力、物力,抑或人力、天时、地利、人和,葛荣几乎尽备。其起义军的势头比之居上谷的杜洛周,几乎是不可同日而语。
葛荣一开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冀州府台,率众攻入府内,等守城军发现之时,葛荣已经控制了全局,而守城的领军早被葛荣买通,冀州几乎是极为轻松地就被控制于葛荣掌中。
葛荣早已密令太行群盗、各寨各洞的高手潜至冀州附近,以备一举成功。
此刻葛荣一直潜于暗处的实力尽数出动,近几年来,他一直招兵买马,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发挥了作用。只用数日之间,就连攻下辛集、新河、武邑、赵县四郡,各地的六镇降军、难民蜂拥地投入葛荣军中,而曾受过其恩惠的人,也纷纷入军。数日之内,葛荣的起义军,竟超过十万之众。
太行各寨的高手到处刺杀郡中的重要人物,使得各郡大乱,那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也全都骚乱起来,各郡根本就无法控制这个局面,因此使得河北境内难民纷起,流寇骚乱,十室九空之象随处可见。
葛家庄依然是起义军的中心,在战乱纷起之地,冀州竟显得极为安宁,或许,正如风暴的中心,反而会出现一片比外域任何地方都平静的天地。
冀州的老百姓依然相安无事,那是因为起义军夺取冀州之时,根本就未曾费什么力气,葛家庄本来就已是冀州城中的主宰。
颜礼敬策马未到葛府就已经被人截住,葛府此刻的守卫比皇宫更严,想靠近葛府,都需经过细细的盘问。
“劳烦通告葛庄主一声,就说是华阴双虎远道来求见庄主。”颜礼敬极为客气地道。
“华阴双虎?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可有拜帖?”那几名守卫盘查得极为细心。
“我们自宁武赶来,因事出仓促,
并没有拜帖。”杨擎天温言道,他知道这些人并没有听说过华阴双虎的名字,也的确,二十多年未曾踏足江湖,当然很容易让人淡忘。
“对不起,我们庄主不在,战务繁忙,你们还是到前线去求见他吧,记住写好拜帖。”那几个守卫其中一人神情倨傲地道。
“那葛家庄中是什么人坐镇?什么人负责?就让他来说话!”呆子有些微恼,出言毫不客气。
“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说话!”那守卫脸色一变,不屑地道。
“你还不够资格问,快去通报!”呆子冷言道,神情竟比那守卫更傲,语气更凶。
这一下子倒还真把那几名守卫给镇住了,的确,在葛家庄中,他们的身份极为卑微,要是得罪了贵客,他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而眼下几人的气势不凡,确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底。
几名守卫相视望了一眼,口气也软了许多,道:“那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会儿,我先去通报一声,见不见还得由我们四爷决定。”
“快去快回,若是我们等得不耐烦了,调转马头就走,到时候你们庄主追究起来,别说我们没给他留面子。”呆子这招更神,煞有其事的样子,倒使人觉得他真和葛荣有很亲密的关系,而且身份地位极高一般。
那些守卫哪知虚实?神态立刻变得恭敬,忙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几位请先到小轩去喝杯茶,一会儿定会有人来见!”
颜贵琴和杨擎天诸人不由得暗自偷笑,想不到呆子还有这样一手,不过却不敢笑出声来。更绝的是,即使葛荣在庄中,单凭呆子这模棱两可的话也不能说他讲错了,自不能怪呆子失礼之处了。
呆子老实不客气地将马缰递给那几名守卫,径直向庄外的一处小轩走去。这里是葛家庄专为入庄的贵宾们准备的休歇之所,所以特备有各类点心和茶水。
那些守卫此刻的确是变得恭敬了许多,乖乖地牵过众人的马缰,拴于雅轩之外。
众人毫不客气地坐入雅轩,迅速有人端来茶水和点心,这连日来旅途的劳累,此刻才能够得到舒缓。
片刻,庄内立即行出几名汉子,疾步走向雅轩,向呆子及颜礼敬诸人行了一礼,恭敬地道:“几位请随我来!”
颜贵琴向呆子望了一眼,起身跟在颜礼敬的身后,随着那几位大汉向庄内行去。
葛家庄的确好大,自大门走入内院竟用了一盏茶的工夫,然后众人被带到了一间极大的客厅。
那几名汉子这才恭敬地道:“我们四爷正在客房会见贵宾,诸位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们管家立刻就来!”
颜礼敬和杨擎天眉头一皱,心想:“这四爷又是什么人?竟比葛家庄管家的身份还要高,这么大的架子而这贵宾又是什么人呢?”不过闷想也是白想。
“嗒嗒……”厅外响起了一串沉稳而刚健的脚步声,显示出来者不同寻常的功力。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齐聚于大门口。
很快,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踏入大厅,那泛着红光的脸上绽出一丝温文尔雅的笑意,细长的眼中,如刀锋般的目光极为自然地在众人脸上扫过。
“这就是我们的大管家!”一名汉子恭敬地介绍道。
“华阴双虎见过大管家!”杨擎天和颜礼敬出于一种客人的礼节,双双起身,向老者行了一礼。
谁料那老管家竟似乎毫不理睬,只是目光有些发呆。
杨擎天和颜礼敬心中暗怒,你一个小小的管家却摆出如此大的架子,想我华阴双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恼归恼,却不好发作,只得顺着管家的目光望去。
那管家的目光竟直愣愣地盯着呆子,使得呆子极为不自然。
“三子,你是三子,这些日子你都到哪里去了?”老管家神情竟变得激动起来,大步跨向呆子。
“你……你……”呆子却不知道对方说些什么,声音不由得有些结巴。
“小子,你这阵子死到哪里去了,公子呢?老爷子到处找你,也寻不到半个人影!”老管家伸手向呆子拍去,欢喜地笑骂道。
“你要干什么?”颜礼敬和杨擎天都被弄得有些糊涂了,以为老管家要对呆子施毒手,急忙喝问道。
呆子轻轻一闪,避开这一拍,方知老管家这一拍根本没有用力,只是一种欢喜时的自然动作,不由得奇问道:“你叫我什么?难道你认识我吗?”
老管家一呆,笑容一僵,又缓和地向身后几名汉子道:“去叫四爷来,就说三子回来了!”
“是,我马上去!”其中一名汉子忙应道。
老管家这才认真地道:“你这小子,都快两年了,再不回来老爷子可就要走了。你知道当初有多少人在找你吗?满天下找你,还道你死了呢!今日回来还跟我装蒜,公子呢?你们不是抬公子去疗伤了吗?还有其他的兄弟呢?”
呆子和颜礼敬诸人皆有些摸不着头脑,颜礼敬道:“管家,你能否把事情说清楚一些,他究竟是谁?”
老管家奇怪地打量了两人一眼,这才想起面前两位乃是曾经显赫一时的厉害人物,不由得歉然一笑,道:“真不好意思,我一时太激动了,怠慢之处,还请二位不要介意。其实二位大名,我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有耳闻,却不想今日能在本庄出现,真是敝庄之幸,我代表庄主和全庄上下众人欢迎你们,请随我来!”说着极有礼貌地抱了抱拳。
颜礼敬和杨擎天心头一松,这老管家看来的确是极有修养之人,无论是说话还是举止,都显得那么平缓,正可以反衬出刚才那种激动有多么强烈。
“好说,好说,管家可是认识这位小兄弟?”颜礼敬惊奇地问道。
“咦,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难道你们还会不认识?不知道他叫什么?”老管家奇问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听管家呼他为三子,我感到有些奇怪。”颜礼敬毫不作伪地道。
“难道他不叫三子?这不可能!你们叫他什么?”老管家望了望呆子,惊异地问道。
“我们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叫什么,管家确定他就是三子?”颜贵琴插口问道。
“应该不会错,虽然事过近两年,但他的样子并没有多大的改变,难道世间真有如
此神似的人?”老管家也被颜礼敬诸人给弄糊涂了,竟不敢确认呆子是否就是三子!不由得有些怀疑地道。
“你以前见过我吗?”呆子也有些激动地问道。
说话间众人已行至大厅。
“若你是三子的话,就应该到庄中来过好几次,其中有两次是陪公子一起来的,有一次是陪老爷子来的,还有一次是与长生和马叔一起来的。而每一次我们都见过面,若你不是三子,自然是我认错了人,但相信阿四绝不会认错人的,待他来了,就会有个分晓!”老管家语气逐趋平静。
“管家或许并没有看错人,我们都叫他呆子,他已经忘记了过去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我也是在去年五月才发现他的,只是那时的他已身受重伤,当其伤势好了之后,他就失去了记忆,我们才叫他呆子。”颜礼敬诚恳地道。
“哦?竟会有这么一回事……”
“在哪里?葛叔,是不是三子回来了?公子呢?”游四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充满了惊喜和欢悦之情,打断了老管家的话。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游四急速地跨入大厅,神色间暴出无比欢悦,大步向呆子行去。
呆子愣愣地望着游四,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你小子,都死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公子他还好吗?”游四的双掌在呆子肩头重重地拍了一下,欢笑道。语意充满了一种战友的欢喜。
呆子没有躲闪,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公子出了什么事情?公子到底怎么了?”游四见呆子如此表情,骇然急切地问道。
“阿四,他已经失去了记忆,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了!”老管家神色黯然地道。
游四一呆,神色剧变,盯着呆子,急切地问道:“你认不认识我?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大柳塔发生的事情?”
呆子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显出痛苦的表情。
“你再想想,当时我让你带着兄弟护送公子疗伤,你们一起的都是阳邑的兄弟。难道这你也不记得了吗?”游四似乎急了,大声问道。
“我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呆子将手插入自己的发丝间,无奈地道。
游四的神情也有些木然,双手重重地搭在呆子的肩头,吸了口气,犹抱着一丝侥幸地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蔡风这个名字?你还记不记得老爷子和长生?”
“我……我究竟是谁?谁?谁?究竟是谁?我……”
杨擎天重重地点中呆子的志堂穴,呆子顿时晕了过去。
“你干什么?”游四怒目相向地问道。
“他的脑脉和心脉受损,若是不让他休息一会儿,只怕他会内息四窜,有走火入魔之危!”杨擎天解释道。
游四这才松了一口气,奇问道:“这是为什么?”
“他当初所中的应该是修罗火焰掌,更中了一种可以让人神经受损的药物,而我只能将其伤势稍稍化解,却不能完全逼出所中之毒,因此,只要他所受的心理压力太重,毒性便会复发,导致神经错乱,走火入魔!”颜礼敬郑重地道。
“修罗火焰掌?又是烈焰魔门!对了,还未曾请教二位大名。”游四像记起了什么似的道。
“鄙人颜礼敬,这位乃是杨擎天!”颜礼敬客气地道。
一旁的蔡念伤突然神色激动地问道:“不知道这位兄台所说的蔡风与各位是何关系?”
游四和那老管家一怔,惊讶地望着蔡念伤,神色间突然变得迷茫,他们一直都忽视了这坐于一角的年轻人,这一刻看起来,竟大吃一惊。因为蔡念伤的面貌竟有五成像蔡伤,更有三分像蔡风,这让人多么不可思议啊!游四不由得缓和了一下语气,诚恳地道:“蔡风乃是我们公子的名字,请问兄弟可是我们公子的旧交?”
蔡念伤一下子呆住了,他竟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千万的辛酸和感慨一齐涌上心头。
“请问,那你们所说的老爷子可是指蔡伤?”杨擎天神色间也显得无比激动地问道。
游四总觉得这几个人怪怪的,神情极为反常,不由得淡淡答道:“不错,你们……”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骇然问道,“你们是华阴双虎?”
“不错,正是我们!”杨擎天声音有些发颤地道。
“我曾听老爷子谈到过你们,你们还活着?”游四惊讶地问道。
“不错,我们还活着,老爷子他还好吗?”颜礼敬眼睛竟有些湿润地道。
“他就是大公子蔡念伤!”杨擎天此语一出,更是惊倒一大片人。
游四和老管家一听,本来就有些不可思议,此刻被杨擎天如此一说,不由得他们不信。
可是在他们的印象中,蔡伤只有一子,那就是蔡风,而此刻,怎地又冒出一个蔡念伤来了?这的确让他们一时难以接受。
大厅之内几乎可以闻到落针的声音,这些情节太出游四等人的意料了。
“哈哈哈,真是要好好地向你们老爷子道声恭喜了。”一道浑洪的声音自厅外传来,打破了这种死寂般的宁静。
众人的目光全被来者所吸引,游四最先出声,热情地道:“这位乃是威震西部的万俟丑奴将军!”
颜礼敬等人不由得一阵哗然,想不到那令朝中闻名丧胆的万俟丑奴竟会如此意外地立在众人面前。
游四不理会众人的惊讶,又指着杨擎天与颜礼敬介绍道:“这位是华阴……”
“游公子也不用介绍,我其实早就认识他们!”万俟丑奴一本正经地道。
“哦,原来你们是旧识?这就更好说了!”游四笑道。
“我们见过面吗?”杨擎天一脸疑惑地问道,却弄得游四一头雾水。
“我见过你们,你们却未曾见过我。”万俟丑奴微微一笑道。
颜礼敬和杨擎天大感意外,愕然相视。
“你们不用惊奇,我是在井径官道上见过各位,那时候诸位正在与尔朱追命及刘文才对峙,所以你们并没有发现我,不过,那位小兄弟却知道我的存在!”万俟丑奴指了指昏迷的呆子轻缓地道。
“你就是那个传音给呆子的神秘人物?”颜贵琴惊讶地问道。
“不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这位小兄弟我曾见过他,那是在鹤山附近,知道他与我师兄黄海有关,自然
不能看他受掳。”万俟丑奴淡淡一笑道。
“黄海是你师兄?”在场众人除了游四外,无不哗然。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偏偏如此奇怪,这些厉害人物全都有牵扯不断的关联,就像是葛荣乃是蔡伤的师弟一般,这些似乎大大地出乎众人的意料。
“不错,黄海是我师兄,而尔朱追命就是被我和师兄所伤,没想到两年的时间,他就能够恢复得这么快,不过仍是难逃一死!”万俟丑奴并不否认地道。
“你杀了他?”蔡念伤出言问道。
“不错,万俟将军这次送来的礼物中就有一颗是尔朱追命的脑袋!”游四代答道。
万俟丑奴望了望地上昏迷过去的呆子,淡淡地道:“我当时并不知这位小兄弟失去了记忆。不过也幸亏你们赶来的正是时候,天下间大概只有道家与佛家两派的正宗真气才能够修复他的心脉和脑脉,若没有两家真气合力,只怕得去求见我师叔才能够回天有术!”
“你能让他恢复神志?”游四欢喜地问道。
“我一个人的力量仍有些力不从心,但若是贵庄主与我合力,相信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万俟丑奴自信地道。
“庄主目前正在边镇进攻衡水,战事极紧,只怕要过些时日了!”游四担忧地道。
“报——”一名守卫飞奔入内,一脸欢喜地呼道。
“何事?”游四急切地问道。
“衡水告捷,衡水守将开城投降,一万敌军降服,城中百姓夹道迎庄主入城。”那守卫拿着捷报,其话语却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啊!太好了,太好了!”大厅中的众人个个喜形于色地拍掌呼道。
“看来真是天助我们,说到衡水,衡水便破,北魏将亡也!”万俟丑奴也极为兴奋地道。
“那我们立刻赶去衡水吧!”杨擎天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好,我陪你们去!”游四欢颜地道。
蔡伤缓步行入胡府,无人敢问津。胡府庄园虽大,但是此际却冷静异常,只有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仆妇仍在清理着院落,该辞退的,都辞退了,而胡孟更是连日极少上朝,辞官奏折已经献上,只待皇上批准。
蔡伤对胡府极为熟悉,在胡府中,最不用受禁忌的唯一外人就是他。
进入内府之时,老远就见到胡孟在陪着夫人下棋,一边品着香茗,倒也极尽优雅。
“见过胡兄,见过嫂子!”蔡伤行了一礼,恭敬道。
“哦,蔡兄弟,你来得正好,我被攻得毫无还手之力,还是你来帮我扭转乾坤吧。”胡夫人极为热情地呼道。
“秀玲没有来吗?”胡孟淡淡一笑,问道。
“秀玲此刻正在葛家庄内,我不想她跟着我一起担惊受怕。”蔡伤淡淡地道。
“官爷,请坐!”一旁的丫头迅速端出一张大椅,擦了擦道。
胡孟的脸色变了变,吸了口气道:“葛荣起事,接连攻下冀州、赵县、新河、辛集、武邑,前几日传来消息说,衡水也被攻破,此刻已列为朝廷的头号叛逆,你知道吗?”
“我知道,其实我早在二十年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前几日我听到赵县、辛集、武邑相继被破的消息,就知衡水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蔡伤不否认地道。
“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让秀玲待在葛家庄?”胡孟有些色变地问道。
“因为天下再也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蔡伤淡淡地一笑,伸手接过一杯香茗,神态自若地道。
“那你来京城干什么?”胡孟心头似乎有气地问道。
蔡伤知道让他辞去官职,对他来说,的确是有些想不开。蔡伤毫不恼怒,只是望了望天空,吸了口气道:“我想去看看这红尘之外的世界,去享受那只有蓝天白云,只有鸟语花香,只有互敬互爱,而无凶杀、仇恨的生活。”
“西方虽有净土可达极乐,却只是些虚幻之谈,这天地之间何处不是血腥?何处不是仇恨?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仇恨和凶杀,这是人的本性,这是潜藏于每个人心底卑劣的所在。谁也无法改变这种现实,你说的只是一句空洞之语,你想享受欢乐,就必须壮大你自己,就必须有人会痛苦,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胡孟冷冷地道。
“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将卑劣的一面发展得很全面,并不是每个人都泯灭了善良和爱心,仇恨和凶杀的产生,是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存在的不平等,若是打破了这个不平等,变成人人都一样,无贵贱、无贫富、无压迫,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仇恨,就不会有凶杀。”蔡伤认真地道。
“谁能够打破这个不平等的世界?谁能够让天下的人无贫富、无贵贱之别?若是每个人都一样贫困,这会是什么世界?那同样会有凶杀,谁能够完全满足每个人的愿望?这是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局面!那只是像当年靖节先生所述的桃花源,这是个乱世,每个人都得讲求实际,乱世之中,只有强者生存,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这只是一个适合猎人生存的年代!”胡孟不屑地道。
“不错,这的确是一个只有猎人才能够生活得快乐的年代,的确是没有谁有这个能力满足天下所有人的愿望,但我们又何必去满足所有人呢?”说到这里,蔡伤抬起头来,叹了口气又道,“你看,这天有多么广阔,这地有多么辽远,永远都没有人知道天与地的尽头在何处,永远都没有人可以探测出天与地究竟有多大,而我们所熟知的却是多么渺小的一块地方,北朝、南朝、塞外、域外,或是更远一点,天竺、新罗、扶桑、阿拉伯和高句丽。而他们生存的地方就是天与地的边界吗?在这浩渺的天地之中,人,是多么渺少,人的眼光是多么狭窄?甚至看不穿头上的一片天空!在这浩渺的天地中,人所站的地方是多么小,这个世界中不为人知的土地到处都有,只是没有谁认真去找过。或许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桃花源,可我们却可以去创造!”
胡孟和胡夫人不由得听呆了。胡孟终于幽幽一叹道:“或许你说得很对,可是天地浩渺,这种无人的世界又在何方呢?”
“我想远去海外,在我们脚下所踏的这片土地上,是很难找到无人
的世界的,只有到海外无人涉足的地方,才有可能找到这样一块地方。”蔡伤认真地道。
“你要出海?”胡孟和胡夫人同时一惊,问道。
“不错,我们有足够的人力和物力去开创我们大同的王国,那蓝蓝的天,那白白的云,那碧绿的水,花香、鸟语,渔耕同行,那岂不是世外桃源才会有的生活吗?”蔡伤无比向往地道。
“你来京城就是要告之我这件事?”胡孟问道。
“是的,但那并不是眼下便可以办到的,我们出海的船队正在海中寻找最合适的海岛,等他们回来了,我们就可以起航!”蔡伤平静地道。
“船队,你有船队?”胡孟极为惊讶地望着蔡伤惊奇地问道。
“这并不需要我有,只要能够知道哪处有岛就行,船队根本不是问题!”蔡伤淡淡地道。
“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出海?”胡孟吸了口气问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海外建立自己的王国,可以共同开创和平而自由的生活。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不过,我却要提醒胡兄,洛阳并不是长住之地,中原多事,天下都不太平,唯海外才可寻得乐土。”蔡伤淡淡地道。
“洛阳的确不是长居之地,我已提前几日,向朝中提出辞呈,再过数日我就会离京南下。家人仆妇全都已调至南方,足可应付任何急变。”胡孟叹了口气道。
“不如我们就将他们全都移到海外的岛上,在岛上渔耕自给,相信不会有问题,而且也是最安全之所。”蔡伤劝道。
“是呀,老爷,天下何处有乐土?若是我们移往海外,就可以不用担惊受怕,该有多么逍遥自在呀。”胡夫人附和道。
“到时候再说吧,你有没有去宫中呢?”胡孟淡然问道。
“没有必要去那么早,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蔡伤轻松地道。
“朝中很乱,最近莫折念生杀死了元志,攻破了歧州城,而杜洛周挥军南下,竟攻到了定州,若是与葛荣的义军相连,后果更不堪设想。所以朝中上下,没有一人能睡得安稳!”胡孟提醒道。
“可是,你却睡得很安稳,对吗?这就叫无官一身轻,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福气享受的。”蔡伤微微一笑道。
“的确,我的确睡得很安稳,一切事情都不用愁。也不必去考虑什么,少了那种钩心斗角的确让人轻松了不少。”胡孟并不否认地道。
“来,我们来下完这局残棋!”蔡伤突然伸了个懒腰笑道。
“好,我倒要看看谁输谁赢!”胡孟也别开情怀地道。
胡夫人却松了一口气。
洛阳,并不是一个能让蔡伤开心的地方,功名利禄始自洛阳,灭自洛阳,回首三十年的岁月,洛阳的确是给他留下了很多遗憾。
或许,生命生来就注定会有遗憾,生命本身就是一种遗憾。
自皇宫中行出来,漫步于小林幽径之上,天下的确是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就是深宫内院都不可能挡住他的脚步,进出皇宫对于他来说简直如同儿戏。
蔡伤似乎并不喜欢热闹,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热闹可找,此刻已是深夜!
深夜的洛阳其实与乡村之中也没有什么分别,除开皇城是灯火不灭外,其他地方也依然是死寂一片,只是深宫大院倒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相比的。
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中,人们喜欢做的就是醉生梦死,偶尔能在街道之旁,瞅见悬于青楼楼角的几盏大红灯笼,可是,只能为死寂的夜添上一丝诡秘。
蔡伤的步子极为悠闲,这个世上似乎再也没有能够让他心惊和慌张的事情了。
这静谧的世界似乎极能够让人心底变得平静,更让人能够仔细地去品味这个世界。
当蔡伤转过一个巷子之时,他的心跳了一下,眼角闪过一丝不敢相信的惊讶,那是一道转入另一个巷子的身影,是那么熟悉,那么清晰,似乎正是他内心深处热切渴求的某件宝物一般。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对于蔡伤来说,很少会出现这种反应,而此刻却如此清晰地映在心里。
蔡伤的脚步加快,快得有些不可思议,转过那个巷子的拐角,一道熟悉的背影正向远行。
蔡伤有若雷噬,先是一呆,然后竟欣喜若狂地呼道:“风儿!”
那背影一震,骤然停下脚步,缓缓地扭过身来。
黑暗中,蔡伤看得一清二楚,正是这张充满稚气和顽色的脸让他魂牵梦绕,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多了几许惊异、激动和冷静。可是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张脸仍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那让蔡伤震惊激动的神秘人,正是蔡风!失踪了两年的蔡风!此刻却出现在洛阳的巷子之中。
“风儿,真的是你吗?”蔡风以双手揉了揉眼睛,激动得有些不知从哪里说起,谁也想不到这不可一世的绝世人物,竟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蔡风的语气中似乎有几分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欣喜和激动。
不错,正是蔡风的声音,蔡伤怎么也不会记错蔡风那情真意切的呼唤。
蔡风有些沉重地移动着步子,蔡伤也是一样,似乎怕眼前只是一个虚幻的梦,而步子快了很容易使这个梦惊碎。
“风儿,你怎么也会在这里?”蔡伤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道。
蔡风并没有回答,只是怜惜而关切地道:“爹,你老了。”
蔡伤的心头一颤,这是一句极为普通的话语,可是此刻自蔡风口中说出来,却表现出一个儿子对父亲那深深的关切之情。
“这两年来,你还好吗?”蔡伤深切关爱地问道。
“我还好。”蔡风与蔡伤已只不过几步之遥!
“爹!”蔡风突然加快速度,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向蔡伤的怀里扑去。
“轰——”碎石飞溅,断砖横飞,一柄比毒蛇更毒更狠的剑穿破巷子的墙壁,向蔡风刺去。
“风儿,小心!”蔡伤和蔡风同时大惊。
“爹,他不是!”一声怒喝,竟是自出剑者的口中呼出。
没有人知道他在叫什么,蔡风显得无比惊怒。蔡伤更是有若愤怒的雄狮,好不容易终于盼得可以与儿子团圆,居然有人想杀死自己唯一的亲人,怎叫他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