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各路义军都闻知朝廷竟去请来外族柔然人来联击破六韩拔陵,皆大为愤然,更有不少英雄好汉赶去相助破六韩拔陵,各路义军战意也更盛。
莫折大提与破六韩拔陵曾有过命之交,他自然不能不派人相助,虽然他们与元志的军队相容不下,却并不怎么吃紧,所以仍能抽出人马相助。
歧州城此刻的战意达到了空前之境,城门全都关闭得很紧,因为没有人想给莫折大提任何机会,虽然歧州城外仍有几处关口没有被莫折大提的义军攻破,可元志也被莫折大提打怕了,只敢在白天打开两扇城门。
元志的都督府设在城中心一个位置还算高的地方,与四周的环境相比较,还极具战略位置,甚至可做一个小城。不过,若是连外面的大城都可以攻破,那这个小城又有什么作用?不过这样的环境或许对元志多少有一点安慰。
元志坐在大厅之中,静静地咬着茶末中的茶叶,一种苦涩而清凉的感觉漫遍了全身,但心头仍是那般烦乱。
立在一旁的侍女们全都不敢出声,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的元志定是在思索着什么问题,抑或是他的确需要这种静默。在这一段战局紧绷的日子里,元志每一天都会如此,泡上一杯苦苦的茶,放多些茶叶,然后就平静地嚼着泡湿的茶叶。
在这段时间之中,完完全全是属于他的,他甚至不想听到任何可以让人心烦的事。
但今日却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兵卫闯了进来,更拖着长长的声音呼喊道:“报——”
元志从沉思之中抬起头来,两道愤怒如火的目光定定地逼在来人的面门之上。
“报告都督……呀——”那兵卫话未说完便惨叫地捂着嘴巴,竟是元志口中刚才嚼着的茶叶末将他的两颗门牙击掉了。
“哼,你难道不知道本都督在休息吗?还胆敢来骚扰,简直想死!”元志气恼地骂道。
“报告都督,是尔朱荣大元帅有信来了!”那兵卫忍着剧痛,说出来的话却露风了。
元志精神一振,不由得急问道:“信在哪里?”想到尔朱荣,他自然有劲了,若是有尔朱荣相助,也许就可以安然地解开眼前之难关。谁不知道尔朱家族的厉害?胡契族人强马壮,更是骑射的好手,甚至比柔然人更可怕,所以元志自然一扫眼前的不快了。
那兵卫有些畏畏怯怯地将手中一叠书信捧了上去。
元志迫不及待地拆开一看,看完之后,神情充满喜色,大声喝道:“还不快将外面的人请进来!”
“是!”那兵卫似乎遭逢大赦一般,退了出去。
元志却握着手中的书信,不住地在厅中踱着步子,神色间显得无比欢悦,而又无比激动。似乎是在急盼着一种未知的命运。
不多久,从大门之外大步行入一名极为年轻、却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冷峻青年,那种沉稳的内涵与英俊构成一种特异的诱惑力,让人无法描述出那独具一格的气势。大厅内的所有侍女,目光全都聚集于此人的身上。
“绝情见过都督!”来者极为礼貌地道,没有一丝傲气,却有着无与伦比的沉稳和冷漠。
所有侍女的心神都在震颤,是多么冷酷的名字啊,“绝情……”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着,目光之中显出一种迷醉的神色。
“你便是绝情?”元志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正是绝情,今日前来,叨扰都督之处还请多多包涵!”绝情神色极为平和地道。
“你好!”元志欣然地伸出手来。
绝情大跨一步,竟轻飘飘地跨过两丈的距离,是那么自然而轻快,没有一丝牵强的痕迹。
元志和众侍女全都大骇,他们没有想到世上居然有如此古怪而高绝的功夫,但在元志仍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陡觉得手中多了一物,那正是绝情的手。
温和、修长而白皙的手,握在手中是那般舒服。没有人会想象得到这样的一双手可以杀人,因为这似乎只是一只绣花的手,甚至连握笔都怕伤了它。
元志的神色再变,不是因为绝情那自然的跨步,也不是因为绝情那利落得不沾烟火的动作,而是因为元志发现自己施于绝情手上的劲力全都如放入水中,没有丝毫的反应,那只手便若是虚无缥缈的浮云,根本不存在什么血脉之感,这是元志脸色变得很厉害之原因。
绝情淡然一笑,道:“都督客气了。”说着竟很自然地从元志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毫无阻滞,毫不费劲,自然得没有一丝烟尘。
元志只觉得绝情的手霎时化作了一缕烟雾,竟毫无感觉地自指间滑脱。这是什么功夫?元志想都没有想过,一呆之下,旋即大笑起来,道:“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请坐!你说需要我如何相助,只要我能做到的,定当全力以赴!”说着打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随即对身旁一名侍女呼道:“送茶来!”
绝情优雅地坐下,潇洒无比地淡然道:“茶稍淡些,兑一小半牛奶,再放一些干菊花。”
那侍女一呆,惊奇地打量了绝情一眼,却看到绝情向她微微一笑。
“还不快去!”元志叱道。
那侍女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
“眼下酋长已去对付破六韩拔陵那一帮反贼了,相信用不了两个月便可以大捷而回,到那时,都督便可以放下顾忌,大展神威了!”绝情淡然地笑道。
“不知酋长跟你是什么关系呢?”元志试探性地问道。
“酋长与我本没有很大的关系,但我的主人却与酋长以兄弟相称,所以酋长便等于是我的半个主人,如此而已!”绝情洒脱至极地道,声音却有着一种自然的冷漠和淡薄。
“哦,那你家主人又是谁呢?”元志疑惑地问道。心头却猜不出是什么人能够拥有这般可怕的年轻高手,自绝情的身上,他感觉到那种内在逼人的气势。无论谈吐和举止都是那般平和而优雅,在他所见过的人当中,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十八年前的蔡伤!只有蔡伤的那种自然洒脱才能与之相比,但眼下的绝情却似乎少了当年蔡伤的那种霸气和灵气。
“实在对不起,我家主人并不想我提起他的名字,这还要请都督原谅。”绝情的声音依然是那般平静和优雅。
“公子,你要的茶。”那侍女把声音放到最温柔的限度道。
绝情抬头,淡漠地一笑,那侍女便像是魂魄全被掏空了一般,呆愣愣地,手一软,茶杯竟向地上摔去,一旁的侍女不由得全都惊呼出声。
茶水洒下,如雨点一般向地上砸落,那茶杯也倾斜着倒翻而出。
元志大怒,旋又大惊。因为那茶杯并没有砸碎,而是落在绝情的手中,杯盖也被绝情的另一只手钳
住。
元志并不为这而惊,惊骇的是那散泼的茶水竟没有一滴洒落在地上,更没有溅在绝情的身上。
茶杯中仍是满满的一杯茶水,一切并没有很大的变化,稍有变化的只是那茶杯已经在绝情手中,而吓得要软倒的侍女也在绝情的怀中。
一切动作都是那般利落、潇洒,快得不可思议。绝情从接茶杯,再用已经快空的茶杯接住溅满在空中的茶水,而另一只手接住茶杯盖,并顺手揽住那歪倒的侍女,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停滞,这种同时运行的动作直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绝情若无其事地将茶水向口中一倒,淡然道:“茶是好茶,只是没有加糖,仍欠缺了一点味道。”
那侍女感激地望了绝情一眼,却不敢从他怀中挣扎而出,也不想挣扎而出,自绝情身上传来的热力直让她浑身乏力。
元志一惊之下,赞道:“好身手,真是惊世之手法!”又向一旁立着的侍女吩咐道,“再去为公子加些糖来。”语气之中对绝情的感观完全改变了,先只称绝情,这一刻竟改称为公子,可见绝情的这一手的确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绝情悠然一笑,道:“那就有劳了。”说着又向怀中的侍女温柔地道,“这位姐姐适才投怀之恩,我在此也就不表了。”同时也放开揽着侍女腰间的手。
这侍女差点没软下去,忙打起精神道:“谢谢公子。”说着便退了开去。
绝情潇洒地拍了拍衣服,道:“都督过奖了,绝情此来只有一个任务,那便是让莫折大提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玩玩,永远都不回来而已。”
元志会意地笑应道:“西天极乐世界。”
“都督所说正是,我只需要他的行踪,如此而已。”绝情淡然道。
“公子还需要多少兵马呢?”元志沉声问道。
“不了,只我一人便足矣,多了只会碍事。”绝情拒绝道。
“一人,那怎么行?”元志惊疑不定地问道。
“酋长都相信我了,都督却还有什么担心的吗?”绝情反问道。
元志见绝情说得如此镇定,也不再争持,虽然心中仍有疑虑,却也只得依他,淡淡地道:“那我过两天定给公子详细的情况,这两天,公子可随便在城中四处玩玩。若公子有什么需要,直说无妨!”
“那就先谢过都督了。”绝情淡然道。
歧州府这一刻倒的确有些纷乱,百姓都惶恐不安,那些门店的生意亦显得清淡,而米铺的生意却十分景气。这种饥荒、征战的年代,唯有粮食是人们不讨厌的,金银全都贬值,因为有钱并不一定就可以买得到粮食,毕竟,金银是不可以吃的。
附近更有大量的难民涌入,使得歧州城中遍地都是不堪的景象。
绝情并没有什么好的心情,虽然骑着高大的战马,却并没有那种应有的高高在上之感。前后共跟着四名侍卫,两名在前面开路的侍卫一路喝叱着分开那些狼狈不堪、面黄肌瘦的难民,为绝情分开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其实也根本不用他们喝叱,那些百姓见了他们自然便全都向道路两旁分开,谁还敢与这些平日凶得比老虎更狠的侍卫较劲呢?
绝情并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因为这里并不是什么美景,也根本没有美景可言。不由得淡漠道:“我不想骑马,大家都下马而行吧。”
那四名侍卫一呆,奇怪地望了望绝情,只见他那冰凉的眼神扫来,不由得忙道:“既然公子如此要求,那小的照办便是!”说着全都跃下马背。
“你们四人,分两个人把这几匹马送回府中,留下两人来陪我便行!”绝情淡漠地吩咐道。
那四人相视望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地由两人牵着马返府而去。
绝情这才淡淡地吁了一口气,向一家卖杂货的小店行去,那两名侍卫紧紧地跟在其身后。
店里的生意极为清淡,店老板正在打盹,看着那摆放得依然有条不紊的货物,绝情唤道:“老板,怎么了,不做生意了吗?”
那店老板一惊,醒了过来,见是一位俊逸而透着一股冰凉寒意的年轻人,不由得笑道:“公子爷说笑了,不知公子爷想买个什么呢?”
绝情并没过多计较,看了看,向摆在一旁的一柄折扇一指,道:“那个怎么卖?”
“公子爷可真是有眼力,这柄扇子可是江南的制工,无论是选竹、选料及做工都可谓是一流的,更难得的却是扇中暗含幽淡之兰香,可谓扇中极品!”那店老板立刻兴头十足,拿起那把扇,拉开话匣子,以绝对生意人的口吻热情无比地介绍道。
“多少钱呢?”绝情淡然问道。
“这扇子嘛!可以说在整个歧州府,也只有我店里面还剩如此绝无仅有的一把,所以呢,物以稀为贵,价格方面……”
“啰里啰嗦个什么?有屁快放,小心我砸烂你的破店!”绝情身后的两名侍卫怒叱着打断店老板的话道。
那店老板这才注意到绝情的身后还立着两名凶神恶煞的侍卫,更是一脸杀气,不由得一骇,语调有些结巴地道:“所……所以呢,这……这……这扇子……扇子不要钱……”
绝情不由得一呆,旋又大笑起来,良久才止住笑声道:“那就不客气了!”说着从店老板的手中接过折扇,“哗——”地一声,扇子极为优雅地张了开来,果然有一股淡淡的兰香飘了出来。
那店老板忙赔笑着道:“公子得此扇一衬,走路可更要小心了。”
“什么?”那两个侍卫怒叱道,便要抽刀斩人。那店老板慌忙摇手道:“两位官爷且慢动手,小的还没说完呢!”说着忙解释道,“小人的意思是公子的外貌和打扮,是太俊又太有风度和气质,走在路上,那些女人们肯定都要挤来看公子一眼,那样子,二位官爷还不是要小心被那些女人们给挤坏了吗?”
两个侍卫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拍着那店老板的肩头笑骂道:“你这家伙还挺有意思的,幸亏本爷不是急性人,否则你的脑袋就会不在颈上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扔在柜台上,道,“这是给你打酒喝的!”
“谢谢公子爷,谢谢官爷!”那店老板点头哈腰道。
绝情不由得大感好笑,这店老板那滑稽的表现的确是让人发笑,心情也不由得大好,从怀中也掏出一锭文银,却有五两之多,塞在店老板的手中笑道:“扇子虽然不要钱,但这银子是买你那句好话的!”
那店老板一呆,没想到这年轻人出手如此阔气,心头暗喜,口中却道出了一百二十个感恩的词,但赶上的却是绝情的背影。
绝情缓步行到街头,也的确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俊逸潇洒,也
是因为他那常人无法可比的气势和恬静的内涵!
突然,绝情感觉到有几双异样的目光自一旁的楼上传来,这几道目光绝不同于那些好奇的目光。他已经完全可以捕捉到那些目光之中的惊讶和激动。而且更知道这几道目光只有高手才具备的。所以他不由得也扭头向那楼上望去,却是几张极为陌生的面孔。但他却发现那几张陌生面孔上露出的惊喜与欢快。心头不由得一阵迷惑,从对方的神情中可以看出,那是一个老朋友异地重逢的喜悦,可是他却对这几张面孔没有丝毫印象。
“蔡兄弟,你怎么也来了歧州?”其中一人高兴地欢呼着从那个窗口处投射而出,身法极为利落,惹得街上的行人全都驻足而望。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邯郸一别,蔡风你可真是名动天下,本以为再无相见之日,却没有想到在这异地他乡却又遇上了,走!咱们楼上去喝两杯!”一个老头也从楼上飞跃而下,来到绝情的面前,欢快地伸手去拉绝情的衣袖。
绝情神色不变,衣袖微微一震,竟避开那老者一抓,淡然笑道:“两位以前见过在下吗?”
“蔡兄弟,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楼上已在大摆酒宴,到时我们再叙个痛快吧!”一中年人从那楼下的大门疾行而出,身后还跟着五六名侍卫。
那老者和最先下来的那瘦高个汉子不由得一呆,吃惊地问道:“蔡风,难道你记不起我们了吗?我是元权呀!”
“对呀,我是楼风月呀!”那瘦高汉子说完,又指着正大步行来的中年人道,“他是长孙敬武呀!”
“怎么,怎么,你们还在大街上站着干吗,咱们上楼喝酒岂不比在这喝西北风强多了?走!蔡兄弟,我们今日是他乡巧相逢,不醉不休!”长孙敬武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伸手搭在绝情的肩上,欢快地道。
绝情虽然被弄得莫名其妙,但却只当这些人认错了人,其热情不能怪。于是伸手轻轻地拨开长孙敬武的手,淡然笑道:“我想你们定是认错了人,我不是你们所要找的蔡风,在下名叫绝情。”
“蔡兄弟,你别跟哥哥我开玩笑好不好?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我们怎会认错人呢?”长孙敬武只当对方是在开玩笑,不由得笑道。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但我的确不叫蔡风,而是叫绝情。”绝情重复地道。
“哦,我知道了,你还在怪小姐是吗?你可知道,自从你走之后,小姐一直都没出过府门,人整个都瘦了一圈,后来得知你名扬天下之后,才高兴得又哭又笑,只害得夫人和主人急得不得了。这次你跟我们一起回府,小姐肯定会高兴无比了!”长孙敬武自作聪明地道。
“哈哈,我想几位可能真的认错人了,在下根本就不知道你家小姐是谁,又怎么会怪她呢?在下的确不是你们要找的人。”绝情再次否认道。
“长孙教头、元管家,我看你们可能真的是认错人了,绝情公子是昨天才到都督府的。”绝情身后的两名侍卫解释道。
“哦,你们认识吗?”绝情扭头向身后的两名侍卫问道。
“回公子话,这几位乃是都督的远亲,都是自己人。”那两名侍卫恭敬地道。
“哦,是自己人那便好说。”绝情淡然笑道。
长孙敬武不由得将目光移向元权和楼风月,三个人同时愕然不解地道:“不可能呀,这怎么可能呢?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呢?”
长孙敬武叨念了几句,又神秘兮兮地向绝情问道:“蔡兄弟,是不是你故意要与我们几人开个玩笑?”
绝情将手中的折扇缓缓一合,洒脱至极地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开玩笑?都是自己人,又有什么玩笑好开呢?我是绝情就是绝情,又何必隐瞒呢?”
楼风月与元权三人全都一呆,元权忽然道:“哦,我明白了。”旋又放低声音道,“蔡兄弟,你要去完成一件秘密任务,所以才不愿意暴露真实姓名对吗?”
绝情不由得一呆,见这三人始终坚信不移地认定自己是蔡风,心头立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这三人都不是敌人,自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便禁不住问道:“难道蔡风真的与我长得很相像吗?”
这一问却把楼风月和长孙敬武等三人给问傻了,不由得好笑道:“你们两人完全就是一个人,你说有多像?”
“世上真有这么像我的人吗?那蔡风在哪里,我倒要去见识见识。”绝情喃喃道。
长孙敬武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对自己的眼睛也有些不敢相信了,不禁都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绝情一眼,疑惑地问道:“你真的不是蔡风?”
绝情严肃地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们?”
长孙敬武三人不由得有些丧气地叹了一口气,同声道:“看来真是我们认错人了,你们长得也未免太像太像了!”
“认错了人倒没有关系,我们都是自己人,不如我们上楼去一起喝上几杯,你们为我讲讲蔡风的故事也挺好的,我倒想见识见识这与我长得一模一样那名动天下之人是怎样一个人物。”绝情兴致盎然地笑道。
元权和长孙敬武对望了一眼,爽快地道:“既然是自己人,走!上去喝几杯也无所谓了。”
蒙面人缓缓地抬剑,以一道最为优雅、最为玄奇的轨迹前指,剑尖与眉平齐,剑柄稍稍下沉,呈上扬之姿。
简简单单的一个起手式,却生出了狂野无比的气势。凌通竟感到一阵窒息的压力自那蒙面人的身上传来,心下不由得骇然,暗忖道:“原来这见不得人的老鬼刚才真的是手下留情,老子还以为他不过如此而已。”
凌通虽然自身的武功并不甚高,但所学为佛门正宗心法,对别人武功的强弱,自内心便有了一个定数,是以那蒙面人这简简单单的一个起手式,凌通也可以看出其武功的可怕。更让凌通兴奋的,却是蒙面人那缓和、轻巧的动作之中,竟似蕴藏着一种莫可言传的玄机。这使凌通若有所悟地联想到自己所学的剑法之上。
凌通在习练剑法时,虽然偶被剑痴指点,也无意中在蔡风的抄字本中找到感觉,但真正看别人演练却是从来都没有。因此,这蒙面人出剑的洒脱,正成了凌通一个鲜明的对照,怎会叫他不为之激动呢?
“好,这二十年看来你是没有白费工夫。”剑痴随着蒙面人所发的气势,一扫那郁郁的音调,变得狂热起来。
凌通像是看着一对怪物般盯着两人,剑痴的身上竟似乎升起了一层无形的魔焰,散发出炙热而郁闷的压力,倒像是成了一具自地狱烈火中行出的魔神。
“难怪你的心性变得如此,原来,你竟
练成了‘烈焰修罗’神功,真要向师兄道贺了。”蒙面人神情肃穆地道。
“世上武功本无正邪之分,只在修行之人,可惜当初师父不能接受这绝世功夫,才闹至今日这步田地,一切都不用多提了,出剑吧!”剑痴微微有些感慨地道。
“师兄的剑为何不出?”蒙面人冷冷地问道。
“我已经出剑了,剑在我的心中。”剑痴淡淡地道。
说话之间,蒙面人果然感到一股浓浓的剑意紧逼而至,果然如剑痴所说,他已经出剑了。
“哧……”蒙面人再也不想等,也不能等,手中的剑,破开数丈的空间疯狂地向剑痴逼到。
剑痴眼中露出一丝涩然之意,这才看似有意,实是随心所动地扬起一只素白而修长的手。
凌通如痴如醉地望着那只扬起的手,虽然已感到劲气四溢,一股股无法摆脱的压力使他似乎难以喘过气来,但却情不自禁陷入了那两种绝然不同的剑意之中。
剑痴的剑,好短好短,竟比凌通的剑更短。正规来说,那已经不能算是剑,而是匕首,一柄大概八寸来长的匕首,夹于掌心却像是长在手上的一截怪异指甲,但却的确是生出了凌厉无匹的剑气。无疑,使人绝不能不把它当做是剑。
“哧——”短匕在蒙面人的长剑上划过,激起一溜微弱的火花。
这种难以置信的准确使得凌通心下骇然。
长剑掠过一道极为玄奇的弧线,像是流星的殒落,凄厉的剑芒暴绽,在剑痴的短匕刚刚划过剑身之时,挑向剑痴的咽喉。
绝对没有半点情面可讲,那澎湃在林间的杀机,使得这整个春天都充满了死气。
蒙面人的剑招固然狠辣无匹,但剑痴的身法却也是快得让人难以置信,竟趁短匕在长剑上一滑之机,身形若游鱼般滑至蒙面人的身后。
长剑自然落空,刺中的只是剑痴的幻影。
蒙面人绝对不是弱手,只在剑痴的身形滑开之时,气机的牵动之下,长剑斜斜后挑,自腋窝下穿出,同时以重腿出击。
剑痴的短匕虽然用之极为灵活,但始终短了一些,若是要取蒙面人的性命,他也绝对难逃蒙面人快剑的攻击。
“好!”剑痴似乎对这一招极为满意,身子竟不攻而直升,有若翱翔之鹰,张开双臂,曲腿的动作极为怪异。
蒙面人心头骇然,他想不到的是,剑痴的动作竟快得如此不可思议。
收剑、收腿,蒙面人竟双手抱剑于怀,眼睛眯成一道刀锋般的细缝,仰视着剑痴那仍在上升的躯体,神色肃穆至极。
“呀——”剑痴一声暴喝,声震四野,整个身子在空中奇迹般倒转而下,头下脚上,手中的短匕飞射向蒙面人。身子也拖起一阵风雷之势,以无可匹敌的压迫之势暴射向地上严阵以待的蒙面人。
蒙面人大惊,长剑微颤,那如闪电般射至的短匕,斜飞而去,但剑痴却不知是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化成千万点星雨洒落而下。
剑气犹如噬血的水蛭,使地面上草木,在瞬间中尽数枯萎。
蒙面人的面上黑巾受不住剑气的摧逼,裂成碎片,像干枯的蝴蝶,飘然撒下,露出一张清奇、阴冷却又微有些苍白的脸庞。
地面上的蒙面人,突然抱剑旋转起来,犹如想要钻入地下的陀螺。在他的身体周围,立时旋起一团强烈无匹又充满了毁灭气息的飓风,向天上那满天洒下的剑雨迎去。
“轰——”一声震得凌通耳鼓发麻的爆响,跟着就是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得两丈开外的凌通倒跌而出。
凌通骇然爬起,却已经分辨不出,谁是剑痴,谁是先前那个蒙面人了。眼前只有晃动的光影,掠过的剑气,与浓烈无比的杀机。剑痴与他师弟只有淡淡的影子在忽隐忽现中晃动,快得使凌通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一道轻风拂过,凌通的眼角淡淡地显出一道修长的身影。微黄的披风在气劲和春风中,像波浪一般振动,但让人触目惊心的,却是那紧扣在面上的鬼脸。
凌通的目光禁不住移向那神秘行来的怪客,不知道为什么,那怪客的每一步都透着无与伦比的潇洒、优雅和自然。没有丝毫做作之下,自然流露出一种超然的霸气。虽然装束有些怪异,却并不损那深含自然天意的内涵。
那两人的剑意和剑招虽然很精彩,可是却似乎仍难及神秘怪客的那种魅力。
凌通有些心神俱醉地望着那怪客一步一步行来,倒有着自他心头踩过的震撼。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可这种感觉实实在在,的的确确存在着。
茫然间,那神秘怪客已经行至凌通的跟前,竟极为友善地望了凌通一眼,那自恐怖鬼脸中透射而出的目光,竟使凌通若触了电般一阵颤栗,不知是激动抑或是恐惧,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
神秘怪客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也没有过多地理会凌通的反应,只是平静地向剑痴与其师弟决斗的战圈中走去。依然是那么潇洒自然,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两人之间充盈着可以将人绞成碎片的剑气,那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杀机。
“同门相残,何其残忍,有力而不除魔卫道,徒争义气之勇,真让人心寒,二位停手吧。”神秘怪客的声音极为沙哑,但却自有一种非常的气势,似乎充盈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剑痴一声轻啸,有若蜂鸟一般倒飞而出,显然是挥剑后撤,听从了神秘怪客的话。
“消耗了二十几年,难道就这样算了吗?”剑痴的师弟不舍地抢攻而上,沉声道。
“天下剑手何其之多,高手数不胜数,为何必须要找他呢?化干戈为玉帛,只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客夜星,放手吧!”神秘怪客吸了口气,再次劝道。
剑痴的师弟一愣,想不到这神秘怪客一出口就呼出了他的名字,但他苦忍了二十几年,怎肯就此罢手?冷哼道:“朋友别多管闲事,这乃是本门之中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说着又仗剑攻出。
“师弟,我们就此罢手吧!你我的修为各自心中有数,再战只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对谁都不会有好处。”剑痴也呼道。
“不行!”客夜星不依不饶地道,说话间,剑光大盛,有若一团彩球向剑痴罩去,剑气四溢,风卷云涌,使得泥土和花木四溅而出。
剑痴望了神秘怪客一眼,却没有做任何还击的架势。眼看他就要被那团彩球所吞没,也不作任何表示。
凌通虽然被剑痴骂多了,也打得多了,却没有什么恨意,更因为对方教了他许多武功的基本功,点拨了他许多要诀,才使他的武功在一年之内大进。平时,虽然剑痴骂骂咧咧,但关心他也是有的,此刻见客夜星如此强霸的剑式,而剑痴一点还
手的意识也没有,岂不是自寻死路?不由得担心地大叫道:“小心呀!”
凌通的话仍没喊完,那神秘怪客竟消失了,像鬼影子一般消失了。
当凌通再次看清所有人时,已是风定尘散,剑痴没有死,让凌通难以置信的是客夜星的剑。
客夜星的剑依然是剑,却定定地停在半空,没有刺入剑痴的胸膛,甚至连剑痴的衣衫都没有割破。
剑仍在客夜星的手中,但却刺入了那个神秘怪客的手中,没有一点鲜血流出。具体来说,应该是插在那神秘怪客的两根手指之间。
客夜星的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数十年的苦修,他自以为可称绝妙的一剑,竟被对方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夹住了,甚至没有看出对方是怎么出招的,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若是对方执意要杀他,那岂不是易如反掌?
凌通有些迷茫,他弄不明白怎会是这个样子。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得连他的眼睛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但他从客夜星的眸子中可以看出来,这种结果绝对是出乎客夜星本人的意料之外。可是,他实在想不到这个世间,居然能有人可以用两指破去这可怕得让人心寒的剑式,这几乎是个神话。
“会主,就请你放过他吧。”剑痴向那神秘怪客深深地揖了一揖,求情道。
“会主?”客夜星一阵惊讶,就连凌通也有些意外。
这神秘怪客与剑痴居然是一伙的,以剑痴那可怕的武功仍只是这神秘怪客的属下,的确有些不可思议,那这神秘怪客究竟是什么人呢?
“剑痴已非当年的剑痴,苦苦相逼又有何用?本会主不忍见你们同门自相残杀,才会出手相制,还望勿怪。其实普天之下的高手多若恒河之沙,你就算击败了剑痴,结果又能证实什么呢?证实你武功天下第一吗?证实你很勇敢、很有智慧和魄力吗?剑痴已是我会中一员,他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便找我‘同心会’好了。”神秘怪客悠然而平和地道,然后松开了二指。
客夜星险些站不稳桩,对方突然松指,他想拉回长剑的力量未消,竟向后一仰,虽然迅速恢复正常,可心却若死。对方的功力之高,根本无法想象,可是他又哪里听过“同心会”这个名词?这些年来,虽然他身份极为隐秘,但是对江湖中的门派和一些厉害人物都有所了解,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同心会”,更没有听过有这样一个怪人。最可怕的却是连剑痴居然也成了“同心会”的一员。要知道,铁剑门在六十年前曾一度红极,直至三十年前依然是名声雀跃,只是现在已经人才凋零,更因天下战乱不休。乱世之中,高手自是纷出,趁乱崛起于江湖中的高手,多为融合各家所长。如此一来,人才凋零的铁剑门,更是暗淡无光。但铁剑门的两位传人,武功却极高,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厉害人物。
大弟子爱剑成痴,对各门各派的剑法都兴致盎然,是以,仗剑行走江湖,四处找剑道高手比试、切磋,使自身的剑道修为一日千里,江湖中人就送他一个剑痴的外号。如此一来,剑痴的师父,得知他将铁剑门的剑法与别派切磋,气得只差点没有吐血,竟因此要追回剑痴的武功,且声明要把剑痴逐出门第。剑痴虽然不想得罪师父,但更不想变为一个废人。乱世之中,若变成一个废人,那只会是死路一条。更且,他打内心就反对这种闭门自守的规定,所以就与师父理论,结果其师一怒,向剑痴出手。可惜,剑痴此时的武功竟比其师更高,反出师门,从此浪迹江湖。仍不断地找人比剑,遍历南北两朝,剑道极精。也是红极一时的剑客,却想不到,二十多年后,竟会加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同心会”,怎不叫客夜星吃惊莫名?
客夜星深深感到一种自心底生出的压力,正是来自神秘怪客。他是一个高手,自然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与众不同,却又莫测高深的气势。
“你是什么人?”客夜星似乎有些笨拙地问道,立在神秘怪客之前,一向的沉稳和洒脱,竟全都不知道去了哪儿。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不安。
“我就是我,也就是‘同心会’会主!”神秘怪客意态悠闲地道。
客夜星一呆,神秘怪客的这番回答还不是等于白说?谁又知道“同心会”是个什么玩意儿?其会主又叫做什么?不过,他却绝对不敢轻视这个“同心会”的力量,因为他深切地体会到眼前这个神秘怪客的可怕。
“好像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世上还有‘同心会’这个组织……”
“任何事情都有个开始,不错,在江湖中并没有‘同心会’的传说,也并不是你孤陋寡闻,而是因为‘同心会’的成立还不到一年的时间!”神秘怪客毫不隐讳地道。
“不到一年的时间?”客夜星有些不敢相信地向剑痴望了望,反问道。
剑痴缓缓地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出声。
“若非‘同心会’的成立,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剑痴!”神秘怪客毫不掩饰地道。
客夜星似乎有些不太服气,冷哼了一声,并不吱声。
“也许你不服气,但这一切并不要紧,今次,我之所以出面制止你们同门相残,只是因为爱惜人才,客夜星在江湖之中还是个人物。因此,我不想让人才如此浪费。”神秘怪客直截了当地道。
客夜星脸色微微一变,他哪里还听不出对方的话意,不由冷冷地反问道:“你想我加入你的‘同心会’?”
“不错!我确是此意!”神秘怪客淡然道。
“哈哈哈……”客夜星大笑道,“这不是显得很荒谬吗?”
“世上荒谬的事情并非是不可行之事,细心追究起来没有一件事不是荒谬的,你为了寻找剑痴,花费了二十几年的时间,难道就不觉得荒谬吗?”神秘怪客悠然反问道。
客夜星不由得一呆,是不是的确很荒谬呢?事实说明也的确是这样,二十几年的光阴就只是为了找一个师门叛徒比剑,而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这二十几年的光阴虚度而过,碌碌无为之中的确尽显荒谬的阴影。
“人生短短几十个春秋,若白驹过隙一般逝去。当发现自己岁月虚度之时,却已后悔莫及。这个世上本没有一件事不是荒谬的,这天、这地、这人、这生老病死,有什么不是荒谬的,又有什么是实实在在而又抽象难测呢?‘同心会’旨在立世卫道,绝不会与邪魔同生。也只是想为虚度过人生的人及碌碌无为者制造一片祥和而正义的天空。客夜星,是该梦醒的时候了。”神秘怪客双手后握,背向客夜星,缓缓踱着步子,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