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风默然无语,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什么话都显得很多余。
“蔡风为何不说话?”元叶媚有些伤感地问道。
蔡风吸了口气,有些淡然地道:“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何说起。”
“蔡风从来都不会如此的,至少在我的印象之中,而今天却又是为了什么呢?”元叶媚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不由得疑问道。
“世事难料,福祸无常,蔡风毕竟是人,或许是以前的我太过天真,近日来有所思,才会是这样。不过蔡风心中同样痛苦,这也绝对不是假的,当我想到我喜欢的女人与我无缘的时候,心中的感觉叶媚可能不能够体味到,因为你还有东西更比感情更重要。当然,这不是你的错,全是这个世界的错,谁叫我们所生的环境不同,我没有什么恨意,但却不想一直承受着这种酸涩。因此,我必须离开邯郸。”蔡风漫不经心地道。
元叶媚也不由得默然,可是不仅又问道:“可是我爹需要你去为他找到狗王,这岂不会让他落空的?”
蔡风毫不在意地道:“这些东西都很好说,只要我再留下一些话和诀窍,相信你爹同样也可以培养出狗王的材料。至于驯狗的方法相信他不会不精,虽然不能驯出狗王,但第一流的战狗应该是可以驯出来的。”
“蔡风真的去意已决?”元叶媚突然转过身来,有些失望地看着蔡风黯然道。
蔡风避开元叶媚的目光,坚决地道:“叶媚对我多一份温情,我便会多一份痛苦,我必须要离开邯郸。不过我会永远记得你这个朋友,无论将来怎样,只要我蔡风一天不死,便不会不记得你,我不希望听到叶媚太多挽留的话语,叶媚若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应该理解我、支持我。我会偷偷地走,我不想你爹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驯练狗王的机会,那样只会闹得更僵。叶媚应该知道我是说到做到的人,没有谁可以改变我的主意,也没有谁可以阻止我,除非我死了。明日叶媚派人去我房间里找我留下来的信,那上面会记下配种之法。”说完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似乎完成了一桩心愿似的。
元叶媚黯然地叹了口气,苦涩地笑了笑,有说不出的凄美和动人,蔡风的心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如果有来生,叶媚真的想去体味一下蔡风的心境,如果有来生,叶媚更愿意去做一个我行我素、自由自在的浪子……”
蔡风苦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道:“我很感谢叶媚对我的支持,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依然愿意有叶媚这个朋友,无论是怎么样!”说着耸耸肩,伸出洁白而修长的手,以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笑容淡淡地道,“叶媚不祝福一下和祈祷一下我们来生定可以如今世之愿吗?”
元叶媚俏目之中闪过一丝奇光,有些激动地道:“对,我们是应该祈祷来生能如今世之愿。”说完伸出温润的玉手搭在蔡风那修长而有力的手掌之中,露出一丝温柔而有些苦涩的笑容。
蔡风的心情很平静,在这一刻他似乎很成功地从男女感情之中解脱出来,并没有因为元叶媚的手而有任何波动,只是沉稳而真诚地握着元叶媚的手,恬静而温柔地望着元叶媚的眼睛。
元叶媚禁不住俏脸微微一红,蔡风手心似有一股奔涌的热力使她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那是一种很曼妙的感受。
“叶媚今后多保重!”蔡风诚恳地道。
“你也一样!”元叶媚低低地道,轻轻地从蔡风的手中抽回玉手,再从脖子上解下一块鸡心玉佩,轻柔地放在蔡风的手中,再将蔡风的五指捏拢,温柔地道,“这块鸡心血玉是我从小佩戴大的。今天,我将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够好好地保存它,看到它就当想起了我,好吗?”
蔡风心头一阵感动,感受着手中那仍带体温的玉石,禁不住有些激动地道:“谢谢,我会好好地保存的,只是当我看到它或许就会有些心伤。”
元叶媚淡淡地一笑,道:“那不能全怪我。”
蔡风也不由得哑然失笑道:“我当然有责任。”
两人不由得相视而笑,但却免不了有些许伤感的情绪夹杂在里面。
元府外灯火通明,几乎已调集了半个城的官兵,穆立武正忙得焦头烂额,这些官兵封锁了元府的每一条出入地道口,任何人都全在扣留范围之内,由大名府和邺城请来的高手,有一半已各回其处,但仍有一半夹在官兵的行列之中,当然元府内也有一些各府的高手。
元浩却是气得暴跳如雷,元费的命是险死还生,几乎是捡回来的,若非仲吹烟及时赶到,只怕已经丧命在贼人的刀下,只是那些神出鬼没的蒙面人几乎全体撤退了,只有少数几人被抓,被杀的蒙面人也有二十几人。估计这一次进入元府的高手有四五十人之多,如此多可怕的高手,怎不叫人心寒,他们是怎样进入元府的,都没有人弄清楚。这岂不叫元府之人困惑,也将元浩气得快要吐血了,可是却无可奈何。
元府之内多处火头也渐渐扑灭,死去的庄丁和护院好手几达五十人之多,光从大名府和邺城请来的好手都有几个被杀,损失极为惨重。
庄外每人都几乎箭搭弦上,只待有人冲出,便叫他们变成一只刺猬,可是让人奇怪的却是并没有人从围墙之上冲出来,似乎那些神秘的蒙面人只是凭空消失一般,根本就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元费背上和腿上的伤势不是很重,比起蔡风当初来,还要重上一点点。不过他却是一个很硬的汉子,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善后的事,不过,他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得像是一池凝固的冰水,他的脸色也是那般,他善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一个人。
那个人竟是叔孙长虹,元费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叔孙长虹。他很平静,可是他只平静了一会儿,等到他赶到叔孙长虹的住处时,他立刻变得不再平静,而且一掌拍碎了一张红木桌子。因为叔孙长虹不见了,凭他的感觉,他知道叔孙长虹走了,而不会是留在元府之内,立在他身边的是仲吹烟和楼风月及一干元府精锐子弟,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因为在敌人的尸体中,他们亲眼见到了那五个驯狗师的尸体,还有叔孙长虹的家将。而到此刻自然不会没人不明白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人是谁了,可是叔孙长虹居然走了,至于怎么走的,竟然没有人知道。
“看看这里是否有通往庄外的地道。”仲吹烟似想起了什么似的沉声道。
元费望了望仲吹烟,又仔细地打量了这屋子一眼,这里的一切,对于他这个元府大总管来说,自然是极为熟
悉,不由得有些疑惑地道:“你们想要从这里挖一条通往庄外的地道,并不是很容易的事,而这七八天时间,他如何可能在此挖地道呢?”
仲吹烟淡然一笑道:“叔孙家族之中的奇人异士极多,其中会挖地道的也大有人在,而在城隍庙之前,他们不是挖了数条短地道以寻逃脱吗?他们挖地道的速度的确是让常人所难以想象的。”
“禀报大总管,这里有个洞穴。”一名亲兵高声道。
仲吹烟不由向元费望了一眼,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看来被我猜中了。”
元费心中也为之一沉,急忙赶到那洞穴之旁,这里正是坑边,洞穴口设计极为精巧,若不是有心之人且细心查找,绝难发现这里会有如此一个洞。
元费不由得愕然,他真的想不到居然会在无声无息中被人耍了这样一招。
“下去看看,是否有地道通向庄外。”仲吹烟很平静地道,那老脸上的皱纹,像是扭动的蚯蚓一般挤得像是一种愤怒的代号,目光之中闪过凌厉无比的杀机。
元费深深地吸了口气,淡淡地向仲吹烟问道:“仲老有什么看法?”
仲吹烟咬了咬牙,叹了口气道:“我怀疑这些人之中有萧衍派来的人。”
“萧衍派来的奸细?”元费一声惊呼失声问道。
“不错,我怀疑那些人当中有冉长江在其中,我对郑伯禽一系的刀法,曾细致地揣摹了一下,这一群人之中,有很多人的刀法似是郑伯禽的刀法。”仲吹烟神色凝重地道。
“冉长江,就是萧衍身边的十大金牌信使之一的冉长江?”元费抽了口凉气道。
“不错,我说的正是他,只是不敢确切的肯定,但这人绝不是彭连虎。”仲吹烟肯定地道,顿了一顿,又道,“我不明白萧衍派出冉长江来我们府上查什么。”
元费似有所悟,对身边的楼风月道:“你快通知穆立武放大搜索面积,对城隍庙一带加强人力,仲老跟我来一下。”
仲吹烟一愕,便听元费对身边抬着软床的人道:“去‘挂月楼’!”
仲吹烟这才知道问题可能真是出在‘挂月楼’之上,忙跟在软床之后向“挂月楼”而去。
“挂月楼”的守卫极为严密,长孙敬武的神情一片肃穆,因为他正立在一具五脏六腑全被震成粉碎的尸体旁,有些发呆,他真的有些难以置信的感觉,那死去的人似乎根本就来不及有丝毫的反抗,这几乎是有些骇人听闻,因为这人本身是府中的好手。更让他吃惊的是楼上那一层墙开了一个大洞,根据他的眼力,可以看出这是用脚踢穿的,一想到如此可怕的劲力,不由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个世上的高手的确多得可怕。
元浩亲自下了密室,很久才出来,但出来之后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一般,让长孙敬武看得大为骇然,而在这时,元费坐在软床上也疾奔了过来。
元浩纵身从楼上跃下,来到元费的身边,脸色铁青地道:“阿三他们全部死了。”
“什么?那了愿呢?”元费失声叫道。
“他还在,只是他并不说话,而且还有几具贼人的尸体在里面,他们有的是死在剑下,有的是死在刀下,凶手的武功高得骇人听闻。那贼子似乎是死在蔡伤的‘怒沧海’之下,不过还不敢肯定,但我想除了‘怒沧海’之外,没有什么刀法会有如此凌厉无比的气势,连石壁也被刮下两寸厚的石粉。”元浩有些虚弱地道。
“蔡伤的‘怒沧海’?”元费一惊从软床上跳起来骇然道。
“我只是在猜测而已,而阿三他们是死在剑下,这种厉害的剑气我也从来都未听闻过,阿三他们四人全都是眉心至鼻梁被割开,而且四柄刀都被切成碎铁牌,青石地面上都留下密密的剑痕,似乎只是一剑之功。可是这似乎根本不可能。”元浩脸色苍白得有些失血地道。
“剑痕居然刻在青石板上?”仲吹烟骇异地道。
元费也呆呆地像是被吓愣了的病乌龟,喃喃地道:“这是什么剑法,难道是尔朱荣亲自出手?除了他还会有谁有如此可怕的剑法呢?”
元浩的脸色霎时都变成了死灰之色,不由惊骇道:“我元家与尔朱家向来是相互敬重,尔朱荣何等身份,怎会亲自出手呢?”
元费苦笑道:“要是能劳动蔡伤和尔朱荣这两大绝顶高手,我们只有认栽了,只是想不到蔡伤隐居了十几年终于又再出山了,而尔朱荣更是十几年未出手,要是他们同时出现在元府,相信定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元浩一愣,旋也不由得苦涩一笑道:“想来也是,那使剑的高手便算不是尔朱荣,有如此功力和剑术,也足以与蔡伤的‘怒沧海’相抗了。只不知这两人是否为一路的,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不敢想象。”
元费脸色不禁变了一变,旋又肯定地道:“我想,他们绝对不会是一路的,若他们是一路的人,我的命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只要是蔡伤亲自出手,我自问挡不了他的五招。若是那剑手也拥有与蔡伤同样的功力和剑术的话,那他们联手,足以天下无敌,他们也不会如此偷偷摸摸地干,而今晚之人我想应该是两派或是三派之人,我见到他们之时,他们甚至在相互拼斗。”
“不错,我也相信他们是两部分人,一派人以烟花火箭作撤退信号,而另一队则以号角之声为撤退的信号,这个绝对没错,而当我赶到的时候,发现有两个蒙面人在相互攻击,两人的武功可怕得很。一个人的刀法沉稳,一个人的腿法无伦,我自问,恐怕不是这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的对手。”仲吹烟也插口道。
“但愿这两个可怕的高手不是一路的,否则恐怕真是老天与我元府作对。”元浩也有些脆弱地道。
元费淡淡地叹了口气,道:“大哥,这之中有一批是叔孙家族的人。”
“什么,叔孙家族的人?”元浩失声道。
“不错,蔡兄弟也这么说过,而且还去找过叔孙世子的麻烦,最后被小姐挡住了,他说这一群蒙面人之中有那五个驯狗师和尉扶桑在内,我便和他一起去保护小姐,却不想与叔孙世子撞上,便这样双方交起手来。结果蔡风打败了叔孙世子手下的四名家将,我想将那四位家将留下,小姐却不准,后来叔孙长虹便走了。”长孙敬武也走过来沉声道。
“尉扶桑,不错,正是尉扶桑,我总觉得有两个蒙面人的眼神极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经敬武这一提醒,我想起来了,他还被我刺了一剑。”元费恍然道。
“快去把蔡公子给找来!”元浩对身边的人说道,
眼中射出一缕异彩,有些惊慌和讶然地道,“他是怎么知道尉扶桑便是这些贼人呢?”
“蔡兄弟说他是猎人,对任何敌人见过一次,绝对不会忘记,那尉扶桑正是那日在街头伏击我们的人,而那几名驯狗师,当时似乎有几名是躲在暗处放冷箭的,蔡兄弟说他凭他的直觉是这个样子,才断定这些神秘的敌人与叔孙世子有关。他曾在今日上午对我讲了一些,可是他也不敢确定,因此便没敢对大人说,却不想贼子如此快便出手了。”长孙敬武有些悔意地道。
元浩一拍大腿,叹道:“难怪今日在潜虎阁之中他对尉扶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都怪我糊涂,以为他与叔孙长虹之间有什么成见,才会如此。”
“天意如此,这个蔡风的确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有多深邃,不过这人胆大、狂傲却机智异常,且很会说话,他伤仍未好之时,在‘竹心阁’他与叔孙长虹相见过,那日我便知道这个年轻人绝对是个不简单的人,脾气大得连我都不放在眼里,狂傲得叫人不得不欣赏。我一直想用他守我们‘挂月楼’,若是以他的身手,相信今日贼人绝对没有如此便宜可捡。”元费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元浩不由得脸微微一红,有些自责道:“都是叔孙长虹在旁出言,算了,以后再用他,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那现在叔孙长虹还在不在?”
元费的脸也微显红润,苦笑道:“今日,我们全都被人耍了。那叔孙长虹所住的地方,竟被他们挖出了一条通远的地道,看来贼人应该是从地道之中潜走,否则墙外的官兵怎会未曾发现敌踪呢?”
元浩脸色变得很难看,很难看。
“怎么,蔡公子没有来吗?”长孙敬武抬头见那去呼叫蔡风的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不禁沉声问道。
“蔡公子,蔡公子他走了,这……这里有他留下来的一叠信。”那名弟子喘着粗气地报告道,同时将手中厚厚的一叠信交到元浩的手中。
“蔡公子他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呢?”元费失声问道。
“他应该是刚走不久,报春和兰香还说蔡公子刚回屋,便提着小包出去了,她们还以为蔡公子是出去有事呢!”那弟子缓过气来惶急道。
“还不快去把他请回来。”元浩暴跳如雷地道,似乎失了些分寸地吼道。
“不用追了,追他也不会回来,你们不必费心思,反而大家都不好。”一个清脆而又微带伤感的声音传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这些有些伤感的声音吸引了过去,不仅仅是因为那声音,更因为那句话,那句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诧的话。
“叶媚,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元浩奇问道。
“叶媚怎知追也没用呢?难道你知道他走的原因吗?”元费也奇怪地问道。
“蔡兄弟为什么要走呢?他在这里不是好好的吗?”长孙敬武也大为不解地问道,唯有仲吹烟若有所思地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元叶媚。
“我知道爹和三叔一定会在这里,而蔡风刚才到我那里去了,说他要走,我无法留住他。他也知道爹一定会留他,所以也便没有来向爹和三叔辞行,说他在房里留下了一封信和狗王配种法及驯练的诀窍,便是希望爹不要挽留他,并叫我向长孙教头和仲伯道声歉,他没能向你们辞行,我本想来向爹说的,却想不到他走得这么快。”元叶媚轻盈地走了过来,有些黯然地道。
所有的人不由得都有些呆愣愣的,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是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元浩吸了一口气,这才留意到手中厚厚的一叠纸和那苍雄而浑重而又若龙飞凤舞般的字体,一本薄册子上写着“狗王配种驯练法门”,而最后一小本却是写着“蔡风留言”。
“写些什么呢?”元费不由得问道。
元浩忙打开蔡风的留言,只见上面却是仿仲繇的《宣示帖》字体所写的:
大人初展此信,蔡风当已离府,望大人勿追勿留,蔡风意已早决,今日来明日当去,留也无益,不若好聚好散,此刻我谨向大人、管家、教头致歉,蔡风初入元府,实因慕小姐叶媚之绝美,而今知道绝无结果,留下唯使伤感更增,才择今日别过,而叶媚当蔡风是朋友,元府上下待蔡风礼敬有加,特留驯狗之技以示,望大人勿怪。
属名为“蔡风”。
元浩不由得愕然,抬头望了望元叶媚,冷冷地道:“你和蔡风早就认识?”
元叶媚不明所以,不过猜到定是信中说了些什么,不由得微微点头道:“女儿的确是和蔡风早就认识。那是在武安姨妈家,他是两位表哥的好朋友,初次他为表哥的狗儿治伤,便这样认识了他,姨妈当时也在场。”
听到这些元浩脸色稍缓,口气也温和了少许道:“你怎会知道他和你表哥是好朋友?”
“是表哥告诉姨妈的,当时蔡风的狗儿还把姨妈家看门狗的屁股咬了。”元叶媚认真地道,神色间却多了几缕向往之色。
元费和元浩听得不由得大感好笑,心中暗骂蔡风胆大妄为,而长孙敬武却禁不住笑了起来。
“那你可知道蔡风家里有什么人?”元费想了想问道。
“我不知道,表哥说蔡风从小便是在阳邑一个猎户家里,还说他师父是个很凶的人,他爹爹最喜欢喝酒,他们只告诉我蔡风不仅很会驯狗,而且武功很好,是最出色的猎人。”元叶媚想了想道。
元费不由得向元浩望了一眼,见他也只是一脸茫然之色,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如此人才,却让他白白地走了,真是太可惜了。”
元浩苦笑道:“只怕是天意如此。”
蔡风只觉得心头无比轻松,虽然心底的那怅然若失的感觉并没尽去,但他此时又恢复了那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的确感到极为惬意。
阳光似乎异常温和,今天的天气似乎还真的不赖,也的确不赖,至少蔡风刚一醒来便可以见到如此温和的太阳便应该算是很不错了。
他很少有昨夜那种疲惫的感觉,的确很累,杀人的感觉并不是很好,至少蔡风并没有感觉到快乐。那和杀死一只野兽的感觉绝对不一样,因此蔡风并没有在邯郸城中待很久,晚上他便自行离城而去。他有穆立武给他的通行令,并没有谁敢阻止他,也没有人愿意阻止他,守城的士兵们对蔡风本就极为熟悉,因此他很顺利地便出了城。他是一个绝不怕住野外的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比人更可怕的野兽,绝对没有。
山野之中,更多了一份城中怎么也找不到的宁静和安详,没有任何压抑的感觉。
陪伴蔡风的,唯有马儿和背上的行囊及弓
箭与剑,几件比较好的衣衫与一袋干粮而已,这一切,对于蔡风来说已经够了。
休息了一晚之后,蔡风只感到体力恢复了不少,便策马向武安赶去,离家十几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收获可能只有那什么劳什子“圣舍利”和稀奇古怪的蛇喉功。
邯郸是通入太行八大要道之一,除水道比较畅通之外,要到武安却只有一个隘口。
行至下午,蔡风终于赶到隘口之旁的一个小庙。记得入邯郸之时,他也在这里盘桓过一晚,因此,和这里的老板多少有一点点交情。
今日的生意似乎并不怎么好,门前的几张桌子只坐了一个客人而已。
天气热得有些不太近人情,早晨的太阳还是那般温和,可是中午一到,让人有些怀疑今日太阳是不是发了什么疯,太阳的光芒便像是烈火一般烧烤着大地。蔡风头上戴着自己用嫩树枝编织而成的怪异帽子,勉强挡一下这可怕的太阳,几个时辰行下来,叶子都烤得软搭在细枝上,马儿更跑不快,跑快了便直冒汗,喘息不停。
那无精打采的店小二老远便见到策马而来的蔡风才漫不经心地从凳子上爬起来,有气无力地打个招呼道:“客官,要不要下来喝口凉茶解解渴?”
蔡风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从马背上跃下来,长长地吁了口热气,骂道:“奶奶个儿子,差点没把老子给热死,真是该死一百遍的太阳。”
店小二不由得有些好笑,不过他却马上认出蔡风来,因为上次蔡风住在这里的时候极为大方,当然他并不知道那次蔡风用的并不是自己的钱,不过这次仍像对着一个大财神爷一般笑道:“原来是公子爷呀,今日个天真的是太热了,小的这便去为你切西瓜解解热。”
蔡风把马向一旁的木柱上一系,不耐烦道:“先给我来碗凉茶再说,我的喉咙都冒出烟来了。奶奶个儿子,今日这个天发什么疯,这样来坑我。”说着大步走入凉棚,把行囊向桌子上重重一放,一屁股坐了上去,摘下头上那原始人般的怪帽子。
“公子爷,您请用茶。”店小二极为乖巧地端上一杯凉茶恭敬地道。
蔡风端起凉茶,反不觉得怎么渴了,不过手却极脏,刚才编树叶帽子时,弄得手上脏兮兮的,不禁端起茶倒在手中。
但是蔡风的脸色变了,变得极为难看也很愤怒,便因为手中的这一杯茶。
茶无论怎么看都是凉的,握在手上的杯子也是冰凉的,但蔡风却感到手似被火烫了一般,迅速抽了回来,凉茶居然咬人。
凉茶居然会咬人,至少蔡风的感觉是如此,事实也是如此,不过蔡风的手动作极快,被咬的地方并不是很大一块,只像针灸了一般,只不过却使手上多了一点红斑,正在扩大的红斑,而那茶水所泼的地方却冒起一阵轻烟。
这是什么茶?蔡风骇然变色,但他已无暇想什么,他必须阻止那块红斑斑的蔓延,他居然选择了挖肉,挖掉那一块不是很大的红斑,他半刻犹豫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这是什么茶。
毒茶!而且还是很毒很毒的茶。
血,有乌色,也有红色,鲜红的血是蔡风伤口上的血,乌黑色却是那红斑伤口的血,两种完全不同颜色的血,本来是属于一个人身上的血。
店小二骇呆了,像一只极傻的木瓜,愣愣地立成了一个合不拢嘴的木偶。
蔡风本想愤怒地大骂,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只是冷冷地向店小二望去,目光像刀子一般锋利,像冰一般寒冷。
店小二感到自己已经被蔡风的目光刺穿了,他只感到一阵绝望的寒冷,所以他的身体禁不住在发抖,在战栗。
“这,这不关小人的事!”店小二有些近乎绝望地道。
蔡风没有答话,也似根本就没有听到店小二的话。
其实店小二的感觉并没错,一点都没有错,蔡风的目光已经看穿了他,所以蔡风便看到了店小二身后的那唯一一个顾客,至少在外面的凉棚之中只有那一个人。
戴着竹笠,低低的檐子,一不小心的人,只会以为这人是顶着个大磨盘,一个极大的磨盘,可以挡住他的脸,可以挡住他的眼,只能够看到一个尖尖的下巴和几根黑黑硬硬的胡碴,因为他正面对着蔡风。
“这毒是你下的?”蔡风的声音与天上的烈日形成了两个非常鲜明的极端。
“不,不,不关……”
“不错!”那声音也冷得可以,一下子把店小二那惶急的声音全部截断,他的声音也像是一柄刀,和那人藏在鞘中的刀一般,让蔡风感到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店小二似乎是失了魂一般,缓缓地机械地扭过头去望那说话的人。
但他并没有看到那人的脸,看到的只有一个尖尖的下巴和几根硬硬的黑黑的胡碴和一顶像磨盘一般的竹笠。
蔡风的瞳孔收缩了一些,但他的脸上却升起似乎感到很有趣的笑容,淡淡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我要杀人!”那人的声音依然很冷,冷得让蔡风都感到外面刮起了北风。他根本就想不到这人居然会有这种回答,可是对方已经这样回答了。
“你想杀死每一个人?”蔡风声音却有些恼意地问道。
“不,我要杀的人只有一个。”那人依然是那般冰冷的响应,可是店小二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但他能够说些什么?能够做些什么?
“难道这个人是我?”蔡风奇问道。
“是你!”那人依然只有两个字,他似乎很吝啬说话,似乎说话本身便是一个极累的事,可是蔡风却认为这个人并不是怕累的人,因为这人竟穿着两件衣服,不是很薄,黑黑的料子,与这个夏日极为不相称。
穿衣服绝对比说话要麻烦,而蔡风穿着一件很薄的衣服,依然感觉到热,所以这个人并不算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蔡风眼中闪出一些讶然和惊疑,不仅因为这个人的答话,更因为这个人并没有出汗,似乎天气的燥热,他根本就无法感到一般。店小二逃命似的从两人之间移开身子,于是蔡风便与那人面面相对,只可惜仍无法觉察出他的面容,仍然深沉地掩在那磨盘似的竹笠之中。
“我们有仇?”蔡风轻轻地将碗放在桌上平静地道,目光紧紧地盯着对方的手。
那是一双像是长满枯藤的老树一般的手,也很轻易地让人想到铁钳,那是一双比较有个性的手,像这个人一般有个性。
“没有!”那人依然不冷不热地答道。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蔡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地问道,若不是因为对方所答的话并不错乱,蔡风定会以为这个人是一个疯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但是,这个人不是,绝不是,疯子绝不会有这般冷静。
这神秘的人的确很冷静,一种与这个夏天极为不对称的冷静,使得这凉棚之中的空气也很阴沉,那是一种无形的杀气。
“因为你必须要死!”那人的话似乎全都是没头没尾,但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急。
蔡风还想问,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问什么好,对方既然这样说,他真的有些不知道如何问,如何问也似乎全是一番废话,但他还是禁不住要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蔡风!”这两个字似乎是从冰缝之中挤出来一般,让蔡风愕然,他实在记不起他的仇人之中怎会有这样一个人,而他更记不起自己印象之中有这道影子,他的仇人并不多,想要杀他的人并非没有,但却只有一个,那便是叔孙长虹,可是昨晚叔孙长虹仍在邯郸之中,怎么会又有一个人在这里等着他呢?
蔡风的确有种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感觉,心中只感到极为荒唐,极为好笑,无论是谁在蔡风这种处境之中都会有这个荒唐的感觉。当然蔡风免不了会有愤怒,无论是谁显些不明不白地死在别人设的陷阱之中,对这个设陷阱的人都会恨之入骨,都会愤怒,蔡风也是人,所以他也有些愤怒。
“你是不是认错了人?”蔡风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毕竟他仍然没有死去,杀人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感觉,虽然极为愤怒,却仍想这只是一个误会,因为他打心底便觉得这个仇人毫无来由,所以他不得不这么问。
“我的眼睛绝对不会错,除非你不叫蔡风。”那人很傲慢,也很自信地道。
“我是叫蔡风。”蔡风的眼睛中射出几缕愤怒的杀机。
“那我要杀的就是你。”那人似乎对杀蔡风极为自信,更似有着极大的兴趣。
“你是不是个疯子?”蔡风忍不住骂道。
“我是杀手!”那人悠悠地道,更似乎因为他是个杀手而骄傲。
蔡风呆住了,他无话可说,的确无话可说,一切的话说了也等于白说,因为对方只是个杀手,有人给钱,他便会帮人去杀人的人。
也的确,杀手杀人是不必找任何理由,也没有理由可讲,因为他们是杀手,在他们的眼中只有钱和杀人,除了杀人还是杀人。
“你以为你可以杀得了我?”蔡风冷冷地道,声音霎时变得比秋风更为萧瑟,因为他知道,这一切已经无可避免,绝对无法避免,他感受到对方那种杀人的决心。
“所以我下了毒!”那人淡漠得似乎不知生死为何物地道。
“可是我并没有喝下这杯茶,你的打算已经不再起作用了。”蔡风冷冷地道。
“那是很遗憾的一件事。”那杀手似有些惋惜地道,但骨子里仍透着难以解说的杀机。
“那你还要杀我?”蔡风问道。
“还要!”那杀手答得异常坚定,就像他立在地上的身形一般坚定,也像他那扶住刀柄的手。
“你有几成把握可以杀我?”蔡风也觉得这个问题极为好笑,他也不知为什么要说这种放在垃圾堆里都嫌废的话。
“一成!”那杀手漠然地答道。
“一成?”蔡风这一生之中大概只有对这一句话是感到最为惊讶、最为好笑的了,可是他实在想不出说这话的人是哪一根神经变得错乱了,只有一成把握,仍要坚持杀人,这实在是叫蔡风感到好笑。
“不错!只有一成把握。”那人缓缓地把刀从鞘中拉了出来道。
“难道你没有想到你会被我所杀?”蔡风眼睛依然紧紧地盯着对方的手冷冷地问道。
“我没想过,也不愿意想。”那人的刀并没有完全拔出来,只露出半截黝黑的刀身。
“为什么不想一想?”蔡风有点嘲弄的意味不屑地问道。
“因为我是杀手!”那人道。
“难道杀手便不是人?”蔡风道。
“杀手便是杀手,不是人。”那杀手道。
蔡风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个世上居然会有这种答话的方式,不由得好笑地问道:“杀手为什么不是人?”
“杀手便是杀手,只是一个工具,便不能算人,但杀完了人之后,便又是人了,所以杀手只是杀手,并不是人。”那人仍然冷冷地道。
蔡风不由得吸了口气,他的确无法反驳对方的话,只是淡淡地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等人!”那杀手的话的确很简洁。
“等谁?”蔡风目光快速地环视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人。
“杀手!”那人的话仍然很冷,却仍没有出手的意思,但蔡风却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的确有些不对,不对的感觉是来自这个小店的内部,此刻小店的门口突然露出一颗脑袋,顶着似磨盘一般的竹笠,再接着便是人,一连串的人,有九个,再加上那拔刀的一人,刚好十个,此刻蔡风真的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那杀手绝对不是个傻子,更不会是个疯子,十个人每个人一成的把握,加起来便是十成把握了,这一点不用杀手告诉他,他也明白了。谁都知道,蔡风若想凭自己的一双手对付这十个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蔡风对自己的武功很自负,很有信心,只是他始终不明白,怎会有人请来这么多杀手对付他呢?难道真的是叔孙长虹吗?他的仇人似乎只有叔孙长虹一人,至少在他的印象之中便只有这么一个仇人而已。
不过,无论是谁请来的,蔡风都不能想,也不敢想,想不仅仅费脑子,也费时间,并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至少在此刻,蔡风不认为想这个问题有趣,因为他最想做的事便是离开这里,他是一个猎人,猎人都会审时度势,能够猎到狐狸不仅仅是靠经验,还是因为猎人自身比狐狸聪明。蔡风便猎获过狐狸,而且还不止一只,所以蔡风绝对不比狐狸笨,也正因为他不笨,他才选择走,选择逃避。
君子不是猎人,也不适合当猎人,猎人也做不了君子,顶多只能算是条好汉,蔡风是猎人,所以他不是君子,他也不会计较别人是否当他是好汉,因此,他出剑了。
蔡风出剑的速度绝对不慢,至少要比那已拔出了半截的刀要快上一步。
一步,只是一步而已,对于高手来说,一步的时间足够做上很多事情。
那杀手似乎也被蔡风出手一剑给震慑了,因为他们没有想到蔡风的剑法会有如此快,快得他连本有的半点先机也给剥夺了,这或许是一种悲哀,但杀手是没有悲哀的。
杀手本身已是悲哀的极致,其他再有一点小小的悲哀也不足道哉。
蔡风并没有让这个悲哀延续下去,他也不能,除非他想死,除非他想让那九柄刀把他剁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