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宜顿了顿,郑重的问道:“池二,咱们今日不妨把话讲清楚。你对太子的宏图,真的有清醒的认知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相宜已经试过许多次了,但她无论如何去讲,也无法让对方听信自己的言论。
在这些男人眼里,她就是个局外人。
但现在,她必须将这件事同池映寒讲清楚。
“就这么说吧,不论是李元风还是李元淳,倘若他们的政治宏图没有说服力,谁会死心塌地的追随他们?所以,不论是哪一方势力,都会有一个看似正确的政治理念,但你真的不觉得李元风的政治理念听上去很理想,实际上处处都是阻碍吗?单说那十三卫,就连我都能看出来那是官家罩着的,若是官家也像对待谏院一样对待十三卫,那么在沈潋闹事的时候,十三卫被判处的便不是整改,而是解散了!再说平定北魏、力讨洋人,凭大庆现在的国力,这些他真的能做到吗?”
顾相宜顿了顿,继续道:“或许你会认为,这些是大庆应走的路,但是在我看来,李元风过于好高骛远了,以至于他的设想脱离了大庆当前的国情,他不是不可能成功,但他成功的几率太小了,他若是贸然行动,把自己作死的可能倒是很大!他本身就有些自负,现在身边再出现一个安瑾瑜那样的军师,整日如同画饼一般盲目吹鼓他们的士气,这就让我感觉他们所有人都脱离了实际情况,仿佛活在梦里一般。你知道这是多可怕的事吗?”
“我知道。”
顾相宜的忧虑,池映寒是明白的。
只闻池映寒心平气和的回道:“其实在我知道安瑾瑜在太子身边做军师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这很不妥当,安瑾瑜的秉性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很容易活在自己的认知里,然后按着自己的想法胡乱指挥,他就在太子身边,就像一个毒瘤,随时会毁了整个大庆军队。”
顾相宜:“……”
“正因如此,我定要去太子身边。”池映寒坚定的道,“昨夜恍惚之中,我想到了一件事儿。我想到了曹大人同我说的一句话——倘若你现在脑子很乱,那就尝试让一切回到最初,最初我们为什么要踏上这条路。当初,你同我说过,安瑾瑜一旦进入朝堂,势必会毁了大庆。这个理儿,我是认的。但你说我能追上他并压制他的时候,我打实不敢相信我能做到那种程度。但现在,事实证明你当初说的话没有错。同样,时间也证明了能站到这个位置上的不止是他安瑾瑜一人,我也可以。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我可以追上他、阻止他。况且,我未必斗不赢他,如果真让我逮着机会,我想弄死他。”
顾相宜就这么听着池映寒的话,头脑顿时有几分混乱。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但是,相宜……当机会真正来临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打退堂鼓的会是你?”
顾相宜当即被她问住了。
池映寒说得不错,他若是能成为李元风麾下的重臣,那么他势必会将安瑾瑜压下去,甚至还有可能将他逐出大庆朝堂。
虽然当时有这个设想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挺荒谬的,甚至他们自己也不确定究竟能不能实现这个梦想。
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初衷究竟是什么?她把他带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她一个女眷无法涉政,她希望他可以去试试,试着拦住这个反贼,给大庆带来希望,亦是给她带来希望。
现在,机会来了。
安瑾瑜能得李元风重用,池映寒也可以!
那么——
她为什么要在此刻打退堂鼓呢?
原因只有一个——
她怕了。
这个赌,她不敢打。
她也输不起。
一旦她赌输了,赔的不止是池映寒的前程,还有他的命!
“我怕……”
顾相宜几乎是下意识的吐出这两个字。
开口的那一刻,她有一丝哽咽。
“我不敢再赌了……我更不敢拿你的命去赌……”
她的意思,池映寒大抵是明白了。
但这个缘由,无法动摇他想到太子身边的信念。
池映寒只得耐心同她道:“其实,我有想过你之前说的那句话。没人知道什么是信仰,我们只是想去做一件事,很执着的想去完成它。但是,即便是再执着,也没人想过要为它付出生命……但我保证,我不会不知不觉就为它牺牲,我在最后关头一定会想到你们,我一定会回来的。”
顾相宜咬着唇,低声驳道:“你们是不是真以为妇人都不懂朝政?你们是不是真的都是这么想的?”
事到如今,是真话还是哄她的话,他当顾相宜听不出来吗?
“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认为自己还有得选吗?敌人会给你留条命让你回来吗?你就算中途返回当了逃兵想要回家,军队会让你回来吗?你去了李元风身边后,要么跟李元风一起打胜仗,凯旋而归;要么就一起死在边疆,根本回不来。你真以为我不懂这些吗?”
池映寒默然。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读的书远没有她多,边疆打仗究竟是怎样的,她不可能不清楚。
池映寒只得换了个说辞道:“那你就没想过,万一我能说服太子,止了这场战事呢?”
池映寒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假,这场战争,怕是已成定局。
他只是去阻止安瑾瑜把军队带歪了而已。
下一刻,便听顾相宜回道:“你走吧。”
池映寒闻言,以为她终于听信了。
谁料,顾相宜的下一句便是——
“我知道你去意已决,我是拦不住你的。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不用在这里绞尽脑汁编瞎话哄我了。”
池映寒原以为自己可以说服她,但顾相宜现在的态度,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儿。
“相宜,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跟你闹僵。我就是觉得,倘若有什么分歧,我们可以谈开……”
“不需要谈了,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