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知府也不是不知顾相宜的秉性——她要么一开始便不应,但凡她应下的事,便会踏踏实实的去做,绝不会回头再出尔反尔,甚至耍什么花招。
但若让她蒙冤受屈,她是坚决不应的。
元知府对顾相宜态度也客气着,道:“顾娘子,本官知道这几天你确实劳心劳力,这些本官心里都是有数的,但你也体谅一下本官,本官今日找你谈这事儿,确实是有本官的苦衷。且咱们再静下心捋一捋这件事——能将这么准确的消息散播出去的,不是你的人,便是本官的人。当然了,肯定不是咱俩,毕竟散播出去对咱们谁都没好处!所以,本官这边也在彻查着,但你应该也知道,能在本官手底下办事的人,都是嘴紧的。所以本官的意思就是——你回头也问问你的伙计们,哪个嘴欠的往出传的?他知道这事儿传出去了,整个南阳城会面临怎样的混乱吗?会有多少病患躲在家里不肯求诊?这些后果咱们谁也担当不起!而且,他们口风不紧,害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主子你啊!哪个不长眼的,安的这是什么心?!”
不得不说,元知府的话确实戳到顾相宜的痛处了。
她老早以前便吃过手底下的人口风不紧的亏,且当年若不是宁儿无意间把事捅了出去,她恐是早就如青莲说的那般放下这乱局,一个人远走高飞了。
故而这些知道真相的下人,一来是她信得过的,二来她再三警告过。
若是回头让她发现是她这边的人走漏风声,她绝不会轻饶了那人!
故而,在顾相宜回堂之后,几乎是黑着脸,将池映海、王莽和宁儿叫来,且开门见山的同他们说了今日元知府来找她的事。
“此事事关重大,能将这件事说漏嘴的,我不会轻饶。到底跟你们有没有关系?现在主动招供还来得及,若是让我查出来……”
“少夫人!不是我干的!”
然,还没等顾相宜把话说完,宁儿便“嗷”一嗓子叫出声来。
除了这种事,想都不用想,定然会有人怀疑是她!
殊不知,她这一喊,倒是将顾相宜吓了一跳。
只见宁儿委屈巴巴的道:“少夫人,您可别怀疑是奴婢啊!真不是奴婢说的,自打上次惹祸之后,这种事奴婢也忌惮得很,况且这件事涉及官府,非同小可,胡乱走漏风声便是将少夫人害了呀!”
宁儿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这反应,当真将顾相宜惊得不轻。
但说实在的,顾相宜倒也不信会是他——毕竟这事牵扯太多了,宁儿平日里虽虎头虎脑的,但在这件事上,恐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往出说。
而池映海也是一脸懵,甚至都想不透往出传这种事到底图什么?传出去能得什么好不成?
倒是王莽,见事情刚发生,顾相宜便强压着一股怒火,生怕她再查下去会伤到自己,王莽遂主动交代道:“不用查了,嫂子,是我传的。”
顾相宜:“!!!!”
王莽说出这话的时候,着实将顾相宜震到了。
他是如此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真的是你干的?!”
王莽点头承认:“是我干的。”
谁料,纵是王莽主动承认了,顾相宜也难以相信,王莽见顾相宜一脸惊骇的模样,重复一遍道:“嫂子,你没听错,确实是我干的。”
“为什么?”
顾相宜无论如何都猜不透王莽的想法,王莽怎么都不像一个能起歹念的人,他为什么要故意走漏风声?
但王莽却是有他的判断,只听王莽道:“因为,我比嫂子更能看清那个元知府的本质,更能明白官府都是些什么东西!”
顾相宜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王莽答道:“嫂子,或许你没接触过朝廷上的东西,也或许你终究是女儿家,性子还是本分了一些,也豁不出去同官府作对。但我想说,元知府的谋划,你们听着是这么一回事,但事实上根本不是。这几日劳心劳力的是你们,元知府说得冠冕堂皇,但实际上他又做了什么?他整个人都在指着你一个自身难保的妇人给他撑到正月十五,而他本身又做过什么努力吗?如果你出了事呢?以你的体质这一胎若是保不住便会落个终生无子,他会对这个结果负责吗?会,事后他会用最高的名誉褒奖你、打发你,可纵是全城的人都因此敬你,又有什么意义?你终究是将自己这辈子折了,私下里痛苦的还是你自己,所以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官府什么都不做,让你去为他们拼杀!这不值得!”
这道理,顾相宜实则不是不清楚。
但她脑子却很清醒,回道:“这就是你为了我的安危而乱来的理由?但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也不是元知府逼我的,而是我若也跟着躲起来,整个南阳城都会万劫不复!”
“所以你终究还是太心善了啊,嫂子。”
王莽不知如何才能把他眼中的人世同顾相宜说明白,但他想说,他能看到的,远比顾相宜这个年芳十六的小丫头看到得多。
“嫂子,接下来便是我要同你说的——你不敢赌的,我敢!虽说赌注是全城百姓,但你要知道,如果你继续能给元知府当这个顶梁柱,那么元知府什么都不会去做!你只有将事情逆着做,把事闹大了,把刀逼在他的脖子上,他才会自己去想办法,去救这座城的百姓!嫂子,这道理你能明白吗?”
顾相宜听罢,也知晓王莽的用意了。
只是……
这办法过于危险,过于可怕,甚至带着元知府因为胆小怕事而抛弃全城百姓跑路的后果。
是她的话,万万不会拿全城百姓去冒险。
但她做不到的,王莽却替她做了。
王莽深深叹了口气,道:“嫂子,昨天晚上你直接趴在柜台上睡着了,我叫不醒你,便只得将你送回小屋。你知道吗?”
王莽实在见不得她将自己累晕的模样,他眼中看到的,只有官府在毫无怜悯的糟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