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剃完头,光秃秃的,猛一瞧上去,就仿佛商店橱窗里脱掉帽子的石膏模特。
娜塔莎用手来回在头顶上抚摸着,显得还挺得意,或许是她觉得,今天终于为她的吴姗姐奉献了自己的一份心意,一伤珍贵的礼物。
吴姗和张明春微笑着,围着娜塔莎。张明春每日见到的是长发飘逸的漂亮的女孩,看到现在的娜塔莎这个样子,就有点不太习惯,眼神里就有一点异样。
娜塔莎是多么聪明的姑娘,或许是从张明春的眼神中觉察出了什么,就朝他板起脸,嘟噜起嘴,说:“怎么,是不是蛮丑?”
张明春连连摆手,笑着说:”没有,没有。有点像刚出生的小宝宝。”
张明春也是一时恍惚,有这种感觉也不奇怪。
娜塔莎家里有一张她出生满月的照片,胖嘟嘟,头上稀疏几根黄头发,不仔细瞧着根本就以为没有长出头发。她心想,自己现在变成那个模样了,真的羞煞死人啦。
吴姗也是实在忍不住,笑了,说:“娜塔莎,女孩子的美,在不同时期,意义是不一样的。小时候的美,是可爱;学生时代的美,是天真;那现在你长大了,成熟了,恋爱了,呈现出来的又是一种美。即便是你换了一件衣服,或是换了个发式,也无法改变那种从心底流淌出来的美。"
“姐,你说,我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美?”
吴姗觉得娜塔莎西瓜皮似的头,扑哧笑出了声。
张明春也跟着乐了,说:“什么美?我知道。”
“你说,你说说看。”
“就是个小电灯泡,亮闪闪的美。”
于是,娜塔莎像个机灵的小松鼠,钻进了被窝里,连头都蒙住了。
吴姗对张明春说:“明春,你去帮娜塔莎买一顶帽子。买好看一点的哦,要配我们小仙女的啰。”
吴姗昨晚一夜未合眼,今早又为娜塔莎剃头,忙碌了快一上午,现在她整个人疲惫不堪,躺在娜塔莎旁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娜塔莎蒙在被窝里,侧耳细听,外面没有了说话的声音,没有了任何的动静,她这才像个小松鼠似的,战战兢兢地把头伸出了被窝。
病房里只有她和吴姗睡在床上,吴姗熟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她想吴姗姐陪着她,昨夜长途奔波,没准是太辛苦了。
娜塔莎小心翼翼坐了起来,把被单给吴姗轻轻地盖在身上。她瞧见了她的头发,就放在吴姗的枕边。她拆开纱巾,把她的金黄色长发放在胸前,心里就难受极了。
吴姗真的喜欢她的头发,倒也没什么,可吴姗要她的头发有什么用呢?就算吴姗需要她的头发有什么用,从她的头上剪一绺,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需要跟她把头发剃得光溜溜的?
吴姗和张明春一定合伙在骗她,骗她什么呢,娜塔莎也说不上来。
娜塔莎溜下床,悄悄地走出病房,穿过走廊,走进卫生间。
她愣住了,墙上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怪模作样,丑陋不堪,霎时间娜塔莎惶恐不安,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她扶着墙,茫然地向走廊一头走去,路过一扇侧门,她拐了进去,到了楼梯口,她把手搭在楼梯扶手上,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张明春买了帽子回来,心情愉悦,兴致盎然。
他走进病房,娜塔莎不在床上,只有吴姗睡在上面。他转身到走廊,环顾四周,看不到娜塔莎的人影。
他有些着急,回到病房,摇醒了吴姗。
“姐,姐,娜塔莎人呢?”
“啊?”
吴姗下意识摸了摸她旁边的被单,薄薄的,瘪的,没人。她才从迷糊糊中清醒过来。
“娜塔莎呢?”
“我刚回来,就没见她人。”
“你快去外面看看。”
张明春疾步到走廊,四处寻找,他也顾及不了医院的禁止喧哗的规定,大声喊叫:“娜塔莎!娜塔莎!……”
吴姗下床,头微微发沉,她来到走廊上,从来来往往的人群里睃巡娜塔莎,还有张明春。
被找的人没有找到,找人的人又不见了。
吴姗想娜塔莎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或许是觉得病房里憋闷,下楼四处逛去了。
娜塔莎的病房在三楼,四楼是顶楼。她也或许上顶楼吹风,呼吸清新空气去了。
吴姗倒不是太着急,她挑了些张明春遗漏的地方去瞧一瞧。她走进穿裙子的wc,没有。她来到三楼的护士工作台,一问,没人注意到。
一个大活人,还会凭空消失不成。
吴姗坐电梯到了四楼,她不知道顶楼该往左,还是往右走。有人从她身边过去,她也没有开口问一下,就一句话的事。她先往左,走到头,又回头过来,往右。
她挺着个大肚子,往右,似乎四楼的走廊好长,好长,到了尽头,终于找到了进顶楼的口。她朝上瞟了一眼,两扇油漆脱落的门虚掩着,还需上六、七级台阶,而且这里的台阶比一般楼梯的陡峭一些。她小心翼翼一级一级上去,最上面还有差不多四指并拢高的门槛。
她来到顶楼,空无一人,只有几件晾晒在上面的衣服。她信步走到楼顶边缘的栏杆处,从这里俯视,可一览医院的全貌。
倘若娜塔莎在下面,这上面是最容易寻找的,况且她一个光头,顶着一个小灯泡,目标醒目。
吴姗从左至右,从摩肩接踵的小不点的人影中一个一个排除,目光缓缓移动,很快就发现了娜塔莎和张明春在花坛边上,张明春正在给娜塔莎戴上带檐的小帽子,俩人恩爱有加。
吴姗一阵欣喜,是说呢,怎么就一个大活人还会不见了。她就有一点急不可耐,转身下楼顶。她抬起腿,意外发生了。她忽视了这里的楼梯不是普通的楼梯,下去的第一级台阶有一个小小的门槛,这一步迈下去,相当于悬空下了两级。
啊!
吴姗大声惊呼了一声,摔了下来,浑身撕裂般地疼痛,鲜血就汩汩地从两腿之间流了出来。
“有人摔倒了!快来人啦!”
有人大声呼喊,来了一些人,噔噔的急促的脚步声。他们把吴姗抬到移动病床上,推走了。
她昏迷了,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