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躺在床上,回想起在鸿运中餐馆张明春对她的这个吉尔吉斯人的细心的照护,还有与他分手时,他把头伸出窗外,依依不舍的神情,她心里多少起了些波澜。这个中国人,小老板,还蛮有趣的。
她今年二十一了,长这么大,没有谈过恋爱。虽说,她的后面不乏本地帅气的小伙子的追求,但因为她自视甚高,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所以也是爱搭不理。爸妈宠她爱她,是他们骄傲的公主,那别人也应该把她当成公主。倘若别人对她稍有怠慢,她会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以至于熟悉她的那些当地的小伙子,一个个望而却步。
现在居然嘣出来一个外国人,一个中国小伙子,却不知深浅,接近她,向她示好、示爱。她当然没那么容易就接受。她虽说不反感这个中国小伙子,很大程度上是这个中国的小老板给她开的工资不菲,起码是认可她高贵的价值的。
以前她上班起早起迟,随自已的意。现在不同了,她给自己下了死规定,切不可上班迟到,免得中国小老板看不起。
她匆匆向家俬城走着,听到背后有人用吉语叫她
“娜塔莎。”
娜塔莎回过头,是柯拉斯。
“嗨。”
柯拉斯紧赶几步,到娜塔莎身边。
他俩边走边用吉语交谈。
柯拉斯打听:“昨天,车,我老板,没问我吗?”
娜塔莎说:“你等着吧。”
柯拉斯问:“车,真的会扣我的工资?。”
娜塔莎说:“你昨天在外面干活收的钱,没有当天交给老板,车,都快气死。你进去,赶紧把钱给他。”
车旭明板着个脸,焦躁的在自己摊位来回踱步,
他瞅见柯拉斯,劈头盖脸骂道:“你个狗日的,昨天怎么没有回到这里?我的钱呢?”
柯拉斯只见车旭明嘴巴快速翕动,清楚老板在责怪他,赶紧把货款递上去。
车旭明细数着一沓吉币,把钱放入腰包,语气开始变得平缓,说:“你是我的员工,就得听老板的。吴昊没跟你讲过吗?你们吉尔吉斯人怎么回事。”
“行啦,你说这么多,他又听不懂。”娜塔莎过来解围,随后又郑重地警告,”车,你说柯拉斯就说柯拉斯,你不要指我们吉尔吉斯人。”
车旭明这才住嘴。
柯拉斯跟娜塔莎说了声“谢谢”。
娜塔莎向柯拉斯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搞定。
娜塔莎照例干起每天早上的活,拖地,整理商品。
张明春今天来时特意带了两份早点,汉堡、牛奶,
“娜塔莎,来,吃。”
娜塔莎停下手里的拖把,说:“我吃过了。”
张明春用上中国人的待客之道,劝道:“加点。”
娜塔莎摇摇头,又开始埋头拖地。
张明春一份好心没有得到好报,有点沮丧。他坐在沙发大口嚼着汉堡,像是把满腔的怨气都要发泄在汉堡上。
娜塔莎拖到他面前,张明春一抬腿,整个人就仰卧在沙发上,手里的牛奶泼在身上、脸上。
娜塔莎呵呵大笑,完全没了女孩的矜持、含蓄。娜塔莎伸手,张明春一把抓住,下意识抓得紧紧的,娜塔莎有一会儿没有反应。张明春坐了起来,娜塔莎转身找来一块毛巾,拭去他脸上的牛奶渍。张明春任凭她在脸上摩挲,他很享受。
“加一点嘛。”
娜塔莎摘了一小片,放入口中,抿着嘴,脸上洋溢着调皮、纯真的笑意。
张明春适时从皮包掏出他早上给她买的手机。
“打开,看喜不喜欢?”
“什么?”娜塔莎盯着看。
张明春撤开手机上的包装,开机。等待的瞬间,张明春把手机放在娜塔莎手上。
娜塔莎顿时傻眼了,手机屏显出她甜美的头像。
“这不是我吗?”
“对呀。”
“你怎么弄的?”
“我偷偷拍的,然后发到这部手机上的。”
娜塔莎惊讶,手机这么神奇。她原来想买的,一来太贵,二来周围人大都没有,担心意义不大才作罢。中国人能来吉尔吉斯做生意,看来中国人真的比他们吉尔吉斯人强多了。她对中国人也是越来越佩服。
娜塔莎玩了会,把手机递给张明春。
“送给你的。”
“送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愿意。”
“多少钱?”
“送你的,要什么钱。”
“我不能白收你的。我今天没带钱,等明天带钱了,你再给我。”
“拿着。”张明春生气了,“送给你的,我喜欢……”
张明春没敢说出“你”,他害怕拒绝。
“好啦,拿着,我跟员工配的,行了吧。”
娜塔莎没再说什么,抿嘴笑了下。
“娜塔莎,你坐下,我告诉你怎么使用。”
张明春细致讲解手机的用法,娜塔莎听得很认真,挨着他很近。张明春乐意这样,乐意这样相处的时候长一些。他几次想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都放下了,他怕娜塔莎以为他举止轻佻,或是借一部手机来占她便宜,那就真把人冤死了。
有顾客进摊,娜塔莎忙不迭站起来,迎上去,显示一个员工很好的素质。
娜塔莎一整天怡情悦性。顾客不在的时候,她就从兜里掏出手机,瞧着屏显上自己的头像傻笑。
娜塔莎?如此笑靥如花。
她回到姑妈家,在姑妈眼前摇晃着手机。
姑妈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凑近瞧见,用吉语问:“啥?”
“手机。打电话的。”
尼娃推门进来,娜塔莎赶紧亮着手机。
“姐,喏。”
尼娃用吉语问:“你买的?”
娜塔莎摇着头,说:“我小老板买的,给员工配的。”
尼娃不解,“小老板,还有钱跟你买这么贵的东西?”
“不是那个小老板,是蛮年轻的,是一个中国小伙子。”
“中国人?”
“是啊。”
“中国现在强大了,中国人是了不起。”
“我叫你,你不去啦。”
姑妈叫两姊妹吃饭,说:“去洗手。”
小圆桌上摆满馕饼、手抓饭,配有乳酩、黄油,还有奶油扒白菜、苹果盅、手抓羊肉。
吉尔吉斯原本是个游牧民族,饮食大多以奶,牛羊肉食为主,近年来,吉尔吉斯独立后,大量的欧洲人进入吉尔吉斯,多少改变原有的饮食习惯,现在五花八门都有,就像娜塔莎姑妈做的一桌子菜。
娜塔莎说:“姑妈,这么丰盛的晚餐,辛苦啦。”
姑妈说:“就你嘴甜,像蜜糖。”
本来娜塔莎和姐尼娃一直和爸妈生活在吉尔吉斯的奥什市。待娜塔莎高中一毕业,她爸妈就把她俩送到布什凯克她们姑妈家。她爸说,你们姑妈年纪大了,孤零零一个人,你们去陪陪老人,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在布什凯克找份工作,养活自已。
娜塔莎姑妈早年丧夫,没有孩子,独自一人生活在布什凯克。她在马路边支了个摊,摆上两个矮凳子,靠着给别人缝缝补补衣裳,勉强维持着生活。娜塔莎两姊妹的到来,家里有了人气,也有生机。
尼娃比娜塔莎大二岁,俩人看上去,压根就不像两姊妹。尼娃矮墩墩的,脸色暗黑,而娜塔莎白皙、修长。两人性格也大相径庭,尼娃寡言,沉稳,而娜塔莎活泼、开朗。两人着装也是两种风格,尼娃穿的地道的吉尔吉斯服饰,连出门,都要用纱巾裹着头,而娜塔莎却是穿着时尚、花哨。尼娃在当地人开的超市工作,一个月几千索姆,相当于人民币几百块,而娜塔莎专找外国人开的酒店、商铺工作,拿的是美金。
两姐妹在布什凯克相依为命,做姐姐的尼娃,对她这个妹妹,常常担惊受怕,生怕她在外受到欺负,因为妹妹长得漂亮,难免招蜂惹蝶。她一听说,有老板送娜塔莎手机,她的心就悬了起来,这里面有件事她一直没有跟娜塔莎说过。她们两姐妹来布什凯克之前,她爸曾嘱托她,照顾好妹妹,说妹妹是有病的人。她问爸,妹妹到底得了啥病,爸摇摇头,啥也没说。尼娃晚饭也吃得无滋无味,刀叉一放,她就把娜塔莎拉进房里,语重心长地开导她。
“娜塔莎,明天一上班,就把手机还给老板,听姐的。”
“小老板人很好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心里有数的。”
“你可得注意点。”
娜塔莎心里头畅快,压根就没有把她姐的话当回事。
“姐,我们跟爸妈打个电话吧。”娜塔莎说着,就跑进房,拿出来一个小小的黑皮笔记本,翻出记录的电话号码,然后照号码拨了过去。
尼娃问:“你打到哪?”
“我们家门口前面那个铺子里的电话座机。”
电话通了,只有嘟一嘟一的声音,娜塔莎细眉蹙起,不耐烦了。
“可能没人。”
“铺子里怎会没人?我再打。”
电话那头喘着粗气,“喂,哪一个?”
娜塔莎着急地说:“我,我,娜塔莎。爷爷,找我爸。”
“我现在忙,有什么事?我跟你爸说。”
娜塔莎只想跟爸妈随便问候几句,顺便炫耀一下她有手机啦。到底有什么具体的事,倒是没有。
“爷爷,您忙。”娜塔莎便挂掉了电话。
娜塔莎洗漱后,躺在床上,玩弄着手机。她盼望着张明春给她打电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哪怕是说今天天气不错之类毫无营养的话。可是没有,可能他现在还忙着,或是吃着饭呢。其实张明春这个时候,也躺在床上,正琢磨要不要给她打一个。万一打了,她会不会以为他又想挑佻她,甚或是骚扰她。还是得沉住气,保持不亢不卑,免得她起疑心。
钉铃铃……电话来了,张明春抓起手机。
“娜塔莎。”
“你是不是想娜塔莎,想疯啦。我,吴姗。”
“吴姐,不好意思,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过来一趟,你刘哥找你。”
“哦。”
张明春走进刘鑫房间。
“刘哥。”
刘鑫正在看一本卡耐基《人性的弱点》,从椅子转过身。
”明春,我包了一个车皮,你要不要进货,你的东西占地不大,放一起,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太好啦。我正考虑进一批窗帘、窗帘布。”
吴姗问:“你会做窗帘?”
“在国内做过。关键是现在蛮多人来问,我也想扩展下经营品种。”
吴姗笑着说:“是不是因为娜塔莎?迷上人家啦。”
张明春羞怯地低下头。
吴姗说:“娜塔莎是个好姑娘,干净得像张白纸。你可不能亏待人家。”
“吴姐,哪跟哪,八字还没一撇呢。”
吴姗再次嘱咐他:“你认真点。”
刘鑫也帮腔:“听你吴姐的,没错。吴姗,你赶明日撮合撮合。”
“谢谢,哥、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