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轻确是喜欢这院子,可想到皇上无缘无故便赐下这院子,冯轻此刻想想,总觉得不踏实,思及此,她也就没心情再转悠了。
察觉到冯轻心情有些低落,方铮牵着她,拨开她额前的发丝,问:“娘子怎么了?”
冯轻将心里的不安跟方铮提了。
“等以后我们换大些院子。”方铮早已经想好了,等龚强从清丰县回来后,他便将接下来要做的事都交代给龚强。
方铮读的书很多,虽不曾亲自经营过铺子,不过如今这铺子赚的足够一家开销,却也不算是失败,等龚强回来后,他打算再一个胭脂水粉铺子。
这段日子方铮看了医书,为娘子制了不少膏脂,娘子肤色越发好了,若是这种膏脂可以卖,必然会有许多人愿意买。
许是因冯轻的影响,方铮并不觉得男子制这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便是自贬身份。
他只知晓,女子更愿意花钱在穿戴跟养护皮肤上。
“好,说不定用不了两年咱们就能换更大的院子。”冯轻并不怀疑方铮的话,大不了她以后再多做些绣品。
能想到可实现的美好未来,冯轻心情就很快好了。
“嗯。”方铮看不得冯轻愁眉苦脸地模样,他跟着扬起唇角,“娘子若是不愿意待,我们这便离开。”
心情好了,看院子自然也就顺眼了,她拉着方铮又来来回回转了一圈,这才满意地跟方铮一起离开。
已经快要午时,再走回去,冯轻的身子受不住,方铮索性带着人先去临街的饭馆。
按王嬷嬷的话,如今的冯轻最容易饿,却不能一次吃多,最好一日可以吃个四五顿,每顿少吃些。
这饭馆时二层,一层大堂人多,二层是雅间。
大堂内飘散着各种饭菜味,方铮怕冯轻闻着不舒服,直接要了雅间。
能有这规模的饭馆,饭菜自然是不便宜。
因省了买院子的钱,冯轻也大方一回,跟着方铮上楼。
两人点了三菜一汤,有冬笋炒肉,虾仁白菜,及一道水煮嫩豆腐,汤则是奶白的鲫鱼汤。
都是家常菜,冯轻心情好,胃口也不错。
方铮给她盛了一碗鲫鱼,让她先暖暖胃。
这鲫鱼汤熬成奶白色,不知道放的何种作料,喝起来几乎没有鱼腥味,她尝了一口,鲜香美味。
“相公也尝尝。”冯轻放下碗,给方铮也盛了一碗。
方铮正低头,准备喝汤时,雅间门被敲响。
而后掌柜的笑呵呵地进门。
“这是旁边雅间里公子送给两位的菜。”冯轻这才注意到掌柜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托盘的伙计,托盘上放了两盘饭馆里的招牌菜。
“在下并不认识旁边雅间的人。”方铮皱眉,这几日有不少人下帖子,要请他赴宴,其中不乏有京都官家公子,方铮一律全拒绝。
这几日方铮被迫风头盛,不少人都知晓他,旁边雅间想示好也不无可能。
只是吃人手短,方铮不打算接受。
“这——”掌柜的有些为难,“要不,公子亲自去旁边雅间瞧瞧?说不定公子认识那三位。”
方铮在京都并不认识几人,“不认识。”
掌柜的在门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正不知道怎么办时,旁边门打开,走出来一位白衣公子。
这位公子长相俊朗,跟方铮不是同一种,方铮是温文尔雅,这位则是爽朗英俊,他朝方铮笑:“方公子的大名如雷贯耳,在下一直想认识方公子,相请不如偶遇,不若方公子虽在下去雅间,与在下跟两位好友认识一番?”
方铮若是想快些融入京都,便不该拒绝。
那位公子也以为方铮会同意,岂料,他很自然地摇头,“今日方某还要陪娘子,没有空闲。”
方铮拒绝的利索,也并不在意这个理由会不会让他面上无光。
那位公子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该如此,是在下失礼了。”
随即又朝冯轻作揖。
这位公子也是有礼之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直视冯轻,哪怕跟冯轻告罪,也是低垂着眼睑,很有风度。
冯轻暗道,原来这才是世家公子的气度。
桌下,她脚轻轻碰了碰方铮的脚。
示意方铮不用顾忌自己。
正如对面公子所想的那般,冯轻也清楚,自家相公以后要在京都扎根的,交际自然避免不了,人不能没朋友,挚友一两个足以,但是泛泛之交却也不能少。
“若这位公子愿意,待来日方某定亲自上门拜会。”虽然软了态度,方铮仍旧不打算扔下冯轻,自己去交际。
“我等求之不得,钱某多有叨扰,还望方公子跟方夫人莫介意。”白衣公子笑道。
他并未直接离开,反倒将视线转向冯轻,这回略微抬高了视线,却也仅看得到冯轻精致的下巴,钱公子笑道:“内人也是个愿意结交朋友的,若是方夫人愿意,可虽方公子一道来钱府,钱某必扫榻相迎。”
方铮看向冯轻。
虽然他极想娘子的所有时间都只给自己,不过如今方铮已经能很好控制住极强的独占欲,交朋友这事,他愿意将主动权交给冯轻。
冯轻谨慎地回道:“若是有机会,必然要认识一番。”
“如此,钱某便恭候二位大驾。”钱公子这才离开。
至于那三道菜,还是留给了方铮跟冯轻。
等雅间的门重新关上,冯轻这才问:“相公可知晓这钱公子的身份?”
略思索一番,方铮点头,解释:“若为夫猜的不错,这位钱公子应当吏部右侍郎家公子。”
这个称呼有些熟悉。
“夏二小姐是左侍郎家小姐。”方铮提醒。
“对。”冯轻急忙点头,“这位公子身份也不简单哪。”
三品在京都是不小管制,且都在吏部官员是皇上亲赐官职,也算是皇上直系属官,较之其他官员,更得皇上信任。
大约是皇上的态度让钱公子想得多,这才愿意结交试探。
“长得还挺俊美。”冯轻又说了一句。
这话纯粹就是随口一说。
她来这里两年多,也算是见过好几位公子,这些人长得都挺俊美,也都各有特色。
说来也好理解,毕竟男子都好美色,这些官员也不例外,娶个能主事的主母,再纳几个美妾,一代代传下来,不说学识,相貌总会越来越好的。
“娘子——”方铮话音沉沉的,他夹了一筷子冬笋放在冯轻碗里,“他再俊美,已经娶了妻,说不定妾室都有好几个。”
这话倒不是哄骗冯轻。
这些公子一旦知事,家里会安排通房教导他们,待公子们娶妻后,这些通房有许多都会抬为妾室。
方铮知晓冯轻的底线,她家娘子是绝对接受不了男子除了妻外,还有妾的。
“他再俊美,也及不上相公的。”冯轻好笑地说:“在我心里,相公是天下第一帅气。”
在冯轻看来,男子可以顶天立地,可只要是人,便总有脆弱的时候,若两人要长久下去,她可以敬佩方铮,喜爱方铮,同时也要怜惜方铮。
毕竟撒娇不是女人独有的权利。
果然,不过两句话,方铮的脸色顿时阴转晴了。
他又给冯轻盛了小半碗的豆腐,“娘子尝尝,这豆腐不错,入口即化。”
至于钱公子送的菜,方铮并未动筷子。
“相公,这什锦鸡丝闻着味道不错。”冯轻视线落在其中一盘菜上,小巧的鼻子耸了耸,说道。
方铮手一顿,随即无奈地看了自家娘子一眼,给冯轻夹了一筷子,“娘子尝尝。”
冯轻满足地吃了一口,味道果真是不错。
这什锦鸡丝其实就是拌鸡丝,这鸡肉大约是用许多作料炖出来的,香味丝丝渗透,吃着口舌生香。
“娘子喜欢的话,为夫明日让小钱过来再给娘子买一份。”方铮又给冯轻夹了一筷子。
冯轻心满意足地吃下。
她看着方铮,眼中尽是笑。
这就是方铮,虽然从没跟她深谈过,可一日日的,总在变好,两人已经找到了最舒适的相处模式,如此,感情又怎会淡?
“相公也尝尝。”
方铮依言尝了一口。
不愧是招牌菜,味道果真是一绝。
多添了两盘菜,两人就吃不完了。
望着盘子里还剩的菜,冯轻有些可惜地说:“若是就这么扔了,是不是不好?”
她想着要不干脆带回去。
“不会。”方铮替冯轻擦掉嘴角油渍,解释,“外面有乞丐,掌柜的会将客人吃剩的饭菜送给乞丐。”
“相公怎么知晓?”
哪怕京都再繁盛,乞丐仍旧是不少的。
“方才进来时,为夫看了转角处,有乞丐端着碗在等着。”不是有一个,而是从后门一直拍到饭馆正门旁边的转角处。
“这掌柜的是个好人。”冯轻心底轻松又沉重。
提及乞丐,她想到了在齐州遇到的那三个孩子,“不知道柱子他们怎样了,有掌柜的照看他们,应当好多了吧?”
“嗯。”方铮没有多提。
冯轻了解方铮,虽然方铮从不说,可他还是惦记的。
“等我们以后回清丰县的时候,可以顺便去看看他们。”冯轻提到。
“好。”
又坐了盏茶功夫,方铮才牵着冯轻起来。
等下了楼,方铮打算付银子时,掌柜的告知方铮,他们的饭钱已经被钱公子付过了。
方铮没多言,跟冯轻一起出了饭馆。
看来这钱府是一定要去一趟了。
离开饭馆,两人并未直接回去,冯轻拉着方铮寻了一个包子铺,买了不少包子,朝那拐角处走去。
冯轻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看到十来个乞丐,她还是有些难受。
这些乞丐多是年长跟年幼的,他们各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露在外头的皮肤冻的青紫,这些年长年幼的都排在最后,他们抢不过其他人。
闻着包子香味,那些乞丐齐齐转头,见方铮跟冯轻长相时,想抬脚,却又不敢贸然过来。
拍在最前头的一个中年乞丐眼里有贪婪的光闪过,他朝方铮跟冯轻走来,直接扑通一下跪在两人面前,话对着方铮说,可偶尔看向冯轻的视线却黏腻恶心。
冯轻朝后退一步,方铮同时伸手,将冯轻揽在身后,他冷冷扫过对方,“滚。”
这中年乞丐四肢健全,看着也比其他人壮实,力气想必也是一大把,否则不会挤在最前头。
这样的人会成为乞丐,只因为懒惰罢了。
根本不值得同情。
虽然只有方铮跟冯轻两人,且方铮看着也文弱,可他冷下脸时,乞丐本能地闪躲,他想离开,不过包子的香味实在是好,他每日吃剩菜剩饭,已经记不得多少日子没吃新鲜包子了。
“夫人行行好,小的真的很饿,已经两日没这么吃东西了。”方铮表情是有些可怕,然,方才仅看了冯轻一眼,惊为天人,乞丐觉得妇人都心软,他求这位神仙似的妇人总没错的。
这人还装模作样地揉着腹部。
冯轻学着方铮的表情动作,冷声说:“你揉错位置了。”
胃可不是在右侧。
中年乞丐神情一僵,哪怕没脸没皮惯了,被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也有些臊得慌。
他不舍地再看了一眼方铮手上的包子,不甘不愿地起身,转头离开时,还想朝冯轻看。
方铮袖子一甩,袖中银光闪过。
中年乞丐腿都有些软了,为了一个包子没了性命还真不值得。
他们乞丐命贱,哪怕被杀也无人替他们伸冤。
中年乞丐终于死心,重新回到最前头,心气到底是不顺,还顺手推了一下他身后的一个年老乞丐。
那老乞丐没站稳,头抢地,直接倒在地上。
额头血流如注。
在老乞丐的旁边是一个年幼的小乞丐,那小乞丐惊慌地跪在老乞丐身旁,“爷,爷,你别死。”
方铮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冯轻,“娘子在这里等为夫。”
冯轻点头,“相公也要小心点。”
“嗯。”
等方铮朝老乞丐去时,冯轻却后退一步,好让街上的人都看得到她。
方铮替老乞丐把了脉,并无大碍,只是年纪大了,身子不稳,到底时头恰好磕在一块小石头上,这才流了不少血。
他将外袍下摆扯下一块,替老乞丐包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