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铮第二日本打算在家陪着方蒋氏,却被方蒋氏拒绝。
“相公,我在家照顾娘就成,要是有事,我会去找相公的。”冯轻也劝说。
娘跟媳妇都催着他去县学,方铮不再坚持。
冯轻将他送到门口,方铮揉着她眼下的黑青,柔声说“娘子,既然二嫂来了,就让二嫂帮着你一起做,别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娘子若是累病了,为夫就不去县学了。”
“我知道了。”冯轻抓着他的手,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闻着独属于方铮身上的书香气,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会照顾好自己跟娘的。”
方铮不舍地凝视着自家娘子这段时日瘦了许多的脸,“苦了娘子了。”
飞过去一眼,冯轻哼道“这有什么,跟你在一起,我早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冯轻这般说,方铮心底的阴翳反倒是一扫而空,他轻笑道“娘子这般,为夫很是感动,为夫决定拿一辈子来报答娘子的不嫌弃之恩。”
“那就这么说定了。”冯轻不客气地收下方铮的保证。
在冯轻的目送下,方铮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转头之际,方铮吸了口气,随即重重吐出,而后脚步比往常要更沉稳些。
跟往常差不多时候到县学门口。
方铮到时,邓昊然正焦急地在门口踱步,来回走动。
远远见着方铮,邓昊然定住身形,原本焦躁急切的心缓缓平静,他站在原地,等方铮走近,这才往前一步,唤道“方兄总算是来了。”
“见过邓公子。”方铮抱拳,态度竟比之前都要恭敬温和。
邓昊然心里非但没松口气,反倒越发紧张,他仔细打量了方铮,试探着问“方兄,你这是怎么了?”
在他还是那个傲气自矜的邓公子时,方铮都不曾对他这般恭敬过。
莫非这方铮是想到法子惩治他娘跟妹妹了?
“邓公子多虑了。”方铮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反问“不知邓公子特意等在这里,所谓何事?”
邓昊然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想到自己找方铮的目的,邓昊然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方铮,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邓公子有话但说无妨。”眼看着快到了上课时间,方铮开口。
方铮此人双目能洞察人心,跟他绕圈子反倒是多此一举,邓昊然放下手,有些不自在地说“方公子可还记得祝宏一事?”
方铮眉眼一颤,点头,“自然记得,方某还欠邓公子一个人情。”
当日之事确是亏了邓昊然,如今祝宏已经是个废人了。
“那方公子可否答应我一件事?”这就是讨要人情了。
“邓公子请讲。”
“我母亲跟妹妹不过一介妇孺,眼界甚浅,得罪了方公子跟方夫人,方公子能不能看在我曾帮过你的份上,放过她们这一回?”说到这里,邓昊然脸有些红,同时心里更加气恼邓夫人跟邓佳凝,他本打算待方铮功成名就那一日,再跟方铮讨这份人情。
事已至此,邓昊然只盼着能保住母亲跟妹妹了。
他忐忑地看着方铮,生怕方铮拒绝。
方铮沉吟,并没立即应承下来。
“我知晓方公子待方夫人的心,此事我实在是没脸来要求方公子,可她们毕竟是我母亲跟妹妹,她们一时鬼迷心窍,我这个做儿子的,做哥哥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方铮如此看中冯轻,邓昊然毫不怀疑方铮会对他母亲跟妹妹下死手。
“邓公子不忍心看着邓夫人跟邓小姐吃亏,那我娘子呢?这无妄之灾就白白受了?”方铮沉声反问。
邓昊然脸色陡然转白,他朝方铮作揖,而后直起身,苦笑道“还望方公子大人大量。”
方铮凝眉看了邓昊然半晌,这才说“我答应邓公子也成。”
“只是邓公子可能保证邓夫人跟邓小姐再不对我娘子心生恶意?”方铮黑漆漆地眸子盯着邓昊然,显然是极看重邓昊然这一声保证。
“我跟方公子保证。”邓昊然竖起几根手指起誓,“以后我母亲跟妹妹再不会针对方夫人,若是她们再伤了方夫人,我再不会多为她们说一个字。”
邓昊然来之前已经得了邓夫人跟邓佳凝的保证,且邓夫人已经答应尽早送邓佳凝去京都,邓夫人亲自将人送去,为了安心,她也会在京都住一段时日,如此,她们再不会有机会伤到冯轻。
“方某欠邓公子一个人情,自然不能出尔反尔,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只盼邓公子真的能阻止邓夫人跟邓小姐。”方铮冷下声音,说道。
“多谢方公子。”邓昊然再次躬身道谢,将姿态放的极低。
方铮避开一步,说“如此,邓公子请便。”
语毕,他越过邓昊然,进了门。
等转过一个弯,离开邓昊然的视线范围,方铮才慢下脚步,他抓着书袋的手用力,随即勾着嘴角。
邓昊然显然还是不了解他。
伤了娘子,他怎会因着区区人情就答应不追究?
至于欠邓昊然的人情,他自然会用别的方式偿还。
尚不知方铮打算的邓昊然已经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没了后顾之忧,邓家的麻烦会更容易解决。
邓昊然心情如何,暂且不表。
此刻方家气氛要比昨日轻松许多。
有了方铮的保证,冯轻心情自然不如昨日那般沉重,心情一好,干活都轻松很多,不过她也记着方铮的话,没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等方铮离开后,冯轻便叫醒秦淑芬,等人去了灶房,便教秦淑芬煮粥。
秦淑芬做饭不好吃,冯轻就从最简单的教起。
灶房被冯轻收拾的很干净,秦淑芬再厚的脸皮,也不好随意糊弄,再有方蒋氏在一旁看着。
方蒋氏觉得睡了一觉后,身子轻松很多,虽然还是有些疼,却不是难以忍受,她躺的浑身难受,一早方铮又替她把了脉,说是能起来慢慢走走。
家里的活冯轻不让她插手,方蒋氏一空下来,就有时间好好督促秦淑芬了。
先是嫌弃秦淑芬没把米洗干净,后又嫌弃她烧火太费柴,等粥总算煮的差不多,秦素芬已经是满身的汗,她脸上更是黑一道白一道。
“娘,我咋觉得今天你比我刚嫁来咱家还要凶?”秦淑芬这个直肠子,说话自然是不懂修饰。
方蒋氏手中的烧火棍直接就扔了过去,“就因为我前几年没好好教你,你才成现在这样,你看看你自己,身上的衣裳都能洗下两斤泥来,还有文砚,要不是我天天帮他洗脸,这孩子还不知被你照看成啥样。”
秦素芬也不敢真的将方蒋氏惹怒,被骂,也嘻嘻笑,“这些年多亏娘了,以后我改,肯定会好好照顾二郎跟文砚的。”
这话秦淑芬说过无数回了,方蒋氏也不会当真,她又指挥秦淑芬煎药。
昨天冯轻煎药的时候秦淑芬在一旁看着了,她知晓火候,本来还想着躲懒,可方蒋氏虽然能下床走动了,脸色仍旧是灰暗无神,秦淑芬难得乖巧地应承。
冯轻本打算再炒个菜,方蒋氏却不让她动手。
“早上不用吃菜,粥就行,三郎媳妇,你要是吃不饱,就出去买个包子。”方蒋氏说,“你就买自己吃,你二嫂跟文砚不用,今天粥做的不少,够她吃饱的。”
冯轻做不来吃独食的事,再说,包子有些油腻,方蒋氏还不能吃,她摇头,说“娘,我早上吃粥就行。”
秦素芬煮粥的时候,她就在小炉子上煮了几个鸡蛋,家里还有咸菜,也能吃饱。
“你这身子骨可不能饿着,三郎媳妇,你听话,去买个包子吃,娘这里还有银子。”说着,方蒋氏从怀里掏出一个旧帕子,帕子把碎银子跟铜板包的紧实。
“等家里的猪卖了,娘还有,你放心吃。”方蒋氏也没给冯轻多,就给她五个铜板。
在县城,五个铜板够买一个大肉包子跟一个素包子了。
“娘,我有银子。”冯轻摇头,笑着将铜板推了回去。
“你这孩子,这钱是娘自己挣的,娘就愿意给你花。”方蒋氏昨天本想着要把这些钱都给冯轻的,又怕冯轻拒绝,便没提,但是这买包子的钱她可不会让冯轻自己拿。
秦淑芬知晓这银子是方蒋氏上山挖药材卖得的,当时方蒋氏让她一起去,也能赚些碎银子,她懒,又嫌冷,就借口照顾文砚,死活不去。
秦淑芬并不知道方蒋氏到底卖了多少银子,不过看那鼓鼓囊囊的帕子,肯定是不少的,她看着银子,恍惚都闻到了包子香味。
要说住在这县城就是好,啥都能买,而且走两步就能到。
“娘,三弟妹不去,我帮三弟妹买吧。”秦素芬眼睛直勾勾看着被冯轻推回去的铜板。
五个铜板,她多转几家,说不定能买三个包子。
三弟妹胃口小,一个就够了,她就能吃两个。
只要是论吃的,秦淑芬脑子里的小算盘就打的精,当然,也仅限几个包子罢了。
方蒋氏拍开秦淑芬伸过来的手,“药煎好了?”
“快了,娘,让三弟妹看一下火,我跑着去买。”秦淑芬手被拍的通红,她也不嫌疼,只眼巴巴地看着方蒋氏。
对这二儿媳,方蒋氏已经放弃纠正,她想了想,又拿回两个铜板,将剩下的三个递到秦淑芬眼前,“你要是有能耐,就拿着三个铜板去买两个肉包,三郎媳妇一个,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