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邢员外与寅夕乘着一顶小轿往怀宁侯府而来。
到了府邸大门前,门房进去通传,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绀青色直身的男子迎了出来,笑着作揖道:“呦,这不是邢员外嘛!”
邢员外忙作揖道:“邵大总管近日可好?上次要的东西我给您送过来了。”说着捧出了一个锦盒。
邵总管忙让一旁的小厮接了,笑道:“少爷大婚在即,我百事缠身忙得焦头烂额,倒把这事给忘了,劳烦跑这一趟,进来屋里坐坐!”
一行人进了角门,又左转拐进了一个院子,到了堂屋,小厮倒上茶来。
邵总管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个淡青色的瓷瓶。邢员外笑着说:“这是从一个龙泉商人那里收的,器形釉色都是上乘。”邵总管笑道:“员外有心了,银子我这几日就派人送过去。”他打量了眼寅夕,见她衣衫暗旧,不像常跟的仆佣,便问道:“这位是?”
邢员外皱眉道:“一个远房的外甥女儿,如今她家里人都不在了,投奔了我来,我看她可怜,虽有心收留,只是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成日在我店里抛头露面的。”
寅夕原本正悄悄地观望着四周,听了邢员外的话,忙垂下了眼帘,一脸悲戚。
邵总管道:“常言道厚德生财,员外心善,既带到我这里来,必是要安排妥当的。也是合该这丫头命好,前些日子苏姨娘屋子里撵了个丫鬟,一直没人补上来,那里虽不比在太太跟前,却也是多少人都眼红的差事。”二人就瓷瓶的事又说笑了一会儿,邢员外装模作样地向寅夕嘱托了一番后告辞而去。
邵总管叫来了一个小丫头,写了张字条交给她后又耳语了几句。那丫头带寅夕出了院子,向北进了一道垂花门,过了西面的穿堂,沿一条临水的长廊走了百余步,又向东拐进了一个小院落。
一个身穿绿色比甲的中年妇人看了字条,问小丫头:“回过太太没有?”小丫头道:“还没呢,邵大爷说太太现在哪有功夫管这些,要是问起来,您就说知道添了这么个人就行了。”
妇人道:“我先带她去那边看看,苏姨娘若不说什么便好。”说罢便交代了房里人几句,带着寅夕出了院门。
那妇人一路问了寅夕生辰父母家世等事,寅夕装傻充愣都一一答了。二人先向东走了一会儿,又折向南穿过一个夹道,从角门进了一处庭院。
一棵大梨树的树荫遮住了大半个院子,树下摆着几个碧绿色的珐华绣墩,正房的匾额上书“梨月轩”三个字,廊檐下描金鸟笼里的画眉叫声婉转,阶前花圃中开着大大小小火红娇艳的月季。
几个穿红着绿的女孩正在西屋门口煎药,其中一个见来了人,笑道:“宋大娘来啦?”
妇人问道:“和祺呢?”
那女孩道:“姨娘病了,和祺姐姐在里头服侍着呢!”说着便进去通传,不一会儿,掀开门帘向外面招了招手,妇人见了,便带寅夕进了堂屋。
一进门,隐隐能闻到阵阵幽香,迎面是一扇落地彩蝶花草绣屏,地上铺着云纹真丝方毯,红木圆光落地罩将西间与主厅隔断,穿过一道碧纱橱,架子床上挂着银红纱帐,一个衣饰精致的女子正站在床边。那女子见了妇人,微微欠了欠身,挪到了一边。
床上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正斜倚着引枕,蜜合色的罗衫下玉肌隐约可见,宛如夕雾笼雪,头上的扁髻偏于脑后,额上敷着冷水帕子,淡扫的娥眉下一双秀目低垂着,虽在病中却难掩柔情绰态。
待宋大娘说明来意,那女子微微抬起眼眸轻瞥了寅夕一眼,又眯起了眼睛,懒懒道:“和祺,带她下去吧。”
立在一旁的女子应了声:“是。”便和宋大娘从房中走了出来,寅夕忙跟在后面。
三人走到廊下,宋大娘拉过和褀悄声说:“听说就是砸碎了个碗,怎么就撵出去了,你平日里也教着点她们,多少也省你的心。”
和褀冷笑道:“成日里毛手毛脚惯了,说过多少次都当耳旁风,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活该她命背,正赶上姨娘心情不好,说什么都要撵了出去。”
二人又悄声聊了一会儿,宋大娘方才回去。
和褀带寅夕来到后院,推开了一间房门,只见屋当中摆着一张方桌和四个条凳,南窗下是一排长长的卧榻,靠北墙则放着衣架、箱柜等物。
和祺道:“不上夜时你们就一起睡在这里。”接着她又交代了些洒扫、浇花、喂鸟、烧茶等事,寅夕虽然听着头大,却也都一一应着。
和褀走后,一个女孩手中捧着一叠衣裳走了进来,正是刚才帮忙通传的那个。只听她笑着说:“换上吧,你身上的也忒素了些。”寅夕忙道了谢,二人闲聊了起来。
寅夕得知那女孩因在家里排行老四,所以小名唤作茆四儿,自苏姨娘搬进这院里以来便一直服侍。
寅夕笑道:“没想到苏姨娘竟如此年轻。”茆四儿听了笑了起来,嘴里似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憋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悄声道:“年轻得竟不像是老爷的姨娘是吧?”她话语中将“老爷的”三个字加了重,寅夕惊讶于她的直率,二人一时都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在那聊什么呢!”只见和褀没好气地从门外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