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飒飒的地下着,偶有几声雷声从天空中驶过,像是宣告暴风雨将要来临一般。
坑坑洼洼雨水集聚泥泞不堪,路面多为泥土,崎岖不平,下雨后更湿泞泞的;傍晚时分,天灰蒙蒙的,使本不好走的路,增加来了一些难度。一辆破旧的拖拉机全速飞驰在上面,轮胎压过水坑,溅起丈远浑浊泥水;如果有人站在路边上,肯定要坑爹骂娘!当然现在是下雨天,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站在路边。一路上也看不到一个行人。
立春已过,万物生的时节,可是天气依旧很冷,而且已经连续下了十来天的雨。冰冷的雨打在脸上犹如利剑一般,冰冷而刺骨。拖拉机驾驶位坐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消瘦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头戴由稻草编制而成的斗笠,身披蓑衣,紧抿嘴巴,神情紧张;这样的路段,雨天光线,很考验技巧,好像十分害怕害怕这年迈的老伙计熄火打滑。
雨下个不停,仿佛没有止境,亦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雨水打在松树林沙沙作响,林中偶有传出几声清脆的鸟声,但很快被淹没在雨声中。
“已经到松树林了,这一段路坑比较多,扶稳一点,咳、坚持一下,过了前面那个弯,咳、以后的路就平了!!”拖拉机驾驶员,专注看着前行的路,大声的对着车兜里的人大声喊道,因为喊话雨水顺势流进了嘴里,让他有点呛到,咳嗽。
天下着雨,所以在出发前就在车兜四周插了几根竹子,用塑料薄膜搭在上面,包裹住,形成了一个简易的小棚,用来车兜里的人遮风挡雨。车子破旧,有几处铁皮生锈穿孔,已经有少量雨水已经顺着车壁渗入车中。
车棚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妇人。
男人二二、二三,貌不惊人,土里土气的,没有一点特殊的地方;个子不高,极短的寸发,土黄色的脸此时有些发白,一双眼睛像刚睡醒似的布满血丝;衣服领子一边高一遍低,对襟小棉袄的罩子的钮子都扣错了。女人是个孕妇,二十出头,相貌平平,衣着朴素,瓜子型的脸儿红的有些不自然,一头乌黑的头发压在身下,神情疲惫到了几点。
男人蹲在妇女身边,神情严肃,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女人的一只手。有汗珠从妇女白皙的脸颊滑落,随后又被男人用毛巾轻轻地擦拭掉。妇女身下一床破旧的被褥,被褥下面是一堆干枯的稻草,稻草垫的很厚,防止车兜进水浸湿妇女身上的的衣物。
“让程大哥慢一点···下雨天路滑,安全第一,放心我没事的。”妇女虚弱的说道,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她要生了,只不过不是顺产,比预计的日子提前了十来天,打了个众人措手不及。
“程大哥,我们知道了,你注意安全,下雨天······”男人向棚子外面喊道,并没有得到回应,他知道程大哥在专心驾驶。
短暂的一小时,却又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在时间的缝隙里悄然流逝。雨哗哗的下着,风呼啸着,宣誓着自己是这世界的主宰一般。
破旧的拖拉机也如约的完成了他的使命,三十多里的路程终于爬完了,停在了乡里的卫生院门口,水箱冒着浓浓的蒸汽像是对风雨主宰世间的不服气,最大抗议!
“快来人!医生!我家人要生了!”拖拉机还未停稳,车棚里男人直接越下,对卫生院里的人大喊,他的嘴唇颤抖着,压抑着沙哑的声音,都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卫生院匆忙跑出来几个人,将车棚里的妇女合力抬了下来送进手术台。说是手术台,其实就是一间二十来平方米,装修好一点的白胚房里面放了一个两米长,上面铺了被褥防菌布一个简易的手术台。
“孕妇很虚弱,情况十分危险!她顺产已经没有力气了,这边建议进行剖腹,家属尽快决定,多拖一分钟就是多一分危险。”手术室出来一名护士,简短的对房门外的两个男人焦急说道。
蹲在门口的男人看见护士出来,赶紧站了起来,听到说的话,脸色有些发白,手上的青筋暴起,张开手掌,又握紧拳头,如此反复,就算是他这样的没文化的农民,也知道当时剖腹产的水平不是很高,也有可能落下病根,但是没有办法了,“我是病人家属,剖腹产!拜托了医生,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亲全力保住大人。”
“好的,明白了,你们安心等待!”护士听完头也不回的进入了手术室。
时间就是生命!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程老哥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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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十分钟让屋外的男人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哇、哇······”哭声充斥了整个手术室。
二十分钟后,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主刀医生走了出来,"手术很成功,大人和小孩都很好,!进去看看吧!"
男人连忙道谢,走进手术室,他悬着的一颗心彻底的落下,心里想到:“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太上老君保佑!阿爹保佑!······”
手术室里的女人,虚弱的躺在床上,婴儿就放在她床边的竹子编制的篮子里,身上裹着小被子,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女人看到男人进来,咧了干燥的嘴唇笑了笑,“我们的小宝贝出生了,是个小淘气鬼!”
“你没事就好!辛苦你了,娟!”男人轻柔的握住女人的手,用另一只手抚平她凌乱的秀发柔声说道。
女人脸色依旧发白,虚弱无力,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快看看我们的孩子!”
男人轻轻地将篮子里的孩子抱起,搂在怀里,轻轻地抖动着身体,“哦、哦、哦······小宝乖,这大眼睛和娟你一摸一样······程大哥,你也来抱抱。”
“我身上衣服湿的严重就不抱了,母子平安!外面雨小了,明天应该就停了,明早我就回组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程老哥说着嘴角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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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狂风渐止,微风徐来,暴雨过后,雨势渐小,空气中带着泥土清新的芬芳。乌云散去,一轮弯弯的月牙犹如镶在天上一样,夜宁静而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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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哥姓程,名建中,四十岁;
男人姓林,名志勇,二十四岁;
女人姓谢,单字娟,二十一岁。
三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靠种庄稼为生。
傍晚时分,林志勇和谢娟刚吃完晚饭,林志勇在土灶台前刷碗刷锅,谢娟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干活。“这雨真烦人,已经下了一个多礼拜了,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谢娟看着外面的天气抱怨着。
“哎,俗话说开春雨,瑞;希望今年庄稼能有个好收成,昨天我把田打了一个豁子,让水倘出去,我看大河水马上就到岸边齐平了,这雨再下下去就会把稻田淹了;娟,你的生产期要到了,算这日子,过两天就送你去乡里的卫生院呆着,到时候怕来不及。”林志勇刷着碗,听着谢娟的话让他有些担忧开年的庄稼收成,又担心谢娟的身体,组上离乡里可是有将近三十里远。
“嗯!你快点刷完,然后洗洗睡吧!”谢娟轻轻地抚摸着高高挺起的肚子柔声说道。
··········
“志勇,我肚子痛!”谢娟面容痛苦,有汗滴从额头处滑落下来。
林志勇脸色有些发白,脑海里立刻想到两个字:
流产!!!!
安抚了谢娟,打开房门,顾不得打伞,直接跑到屋后程建中的家中。陈建中夫妻两正在吃饭,见他慌忙没打伞跑来,急忙的问怎么了?林志勇说娟可能要提前生了;陈建中听闻,和妻子简单交代了几句,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跑去开那台破旧的拖拉机。拖拉机搭棚,把谢娟抬上车到出发只不过用了短短的四分钟,但谢娟已经虚弱的不行了,她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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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天边刚鱼肚白,程建中便开着那台组里共有财产破旧的拖拉机回去了,将口袋里仅有的八十九元三角七分钱留下来了,说是给谢娟买补品,住院开销;林志勇推脱不要,这可是程大哥种粮食一年的收入啊!双方你来我往,程建中只好说是借给他的,他才接过钱,接钱时嘴上说着以后我一定还你。
卫生院有一个简易的厨房,租金三毛一天,工具和柴火都可以随意使用;林志勇可以买一些食物自己做,全心全力的照顾着谢娟。
十几天转瞬即逝,谢娟的身体恢复的一天比一天好,脸色红润。程建中掐着日子如约而至,拉着木制架车载谢娟回去,回途林志勇和程建中轮换着当拉车伙夫;大多都是林志勇在拉车,脚步轻盈,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回到家中,安置好谢娟和娃儿,把剩下的钱还给了程建中:买吃食,和卫生院开销共花掉四十四元二角四分,还剩四十五元一角三分如数归还。
接下来几日里,林志勇忙着应酬四面八方来道喜的亲朋好友,忙得乐不知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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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只有清风拂过;三月里的春风,暖洋洋的,带点潮湿味儿,吹在脸上,却有点像棉花絮拂着脸上的味道······
林志勇找到了村上有名的半仙,想要为自己的娃儿讨个吉祥字。
“先生我想为我家娃讨一个有缘字。”林志勇坐在一个摊前的长凳上对摊后的一名老人说道。
“你今年多大啊?”
“二十四岁,先生。”
“你内人几年多大啊?”
“二十一岁。”
一个六十出头,个子又高又枯,活像个丝瓜;脸上又干又皱,像快苦瓜皮;小眼睛下挂了一副约莫是老花眼镜;手掌干枯修长,手掌翻转半握,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柄烟枪,一口一口的吸着,不时的从嘴边冒着烟雾;身穿黄色老旧道袍,挺直腰杆坐镇桌后。
半仙老头是本村人,平日里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平时就帮人摸骨看相,算卦抽签,若是逢年过节,纯粹为了讨个好彩头,村子里的人愿意花上一点香火钱讨要些吉祥话。这么多年老半仙生孩子起名、结婚时辰、死人······活都接的。
“你家娃娃几时出生的啊?速速将生辰八字报上来。”
“先生,我家小宝九零年二月四日晚戌时出生。”
“你有无欠别人钱财啊?”
“有的,当时在院里程大哥借给了我一些钱,还了一部分,还欠一些。”
“还欠多少啊?”
“四十四元二角四分。”林志勇一一如实答道。
“嗯,容我掐指一算。”半仙闭上了双眼,右手掐指,嘴里念念有词,过了半会,睁开双眼,左手大拇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道:“你家那娃儿与‘四’有缘,你回去再琢磨琢磨,还有接下来一年里,你无论是卖粮食,还是干什么,都要将借的钱如数归还,不可多一分,也不可以少一分。”
林志勇起身对半仙道了一身谢,从裤腰缝制的口袋里找出两张腻元的纸钱,放到桌上的空碗里。
老头眯着眼睛抚须而笑,更像一位真正的活半仙。
殊不知,等林志勇走远之后,半仙老头迅速的抓起碗里的钞票放进自己的衣服里,“可不能让风吹走了,今天遇到了个傻子,糊弄两句就搞到这么大一笔钱,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喽,如果都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当然林志勇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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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想好了吗?”谢娟看着翻了半天字典又沉思了好半天的爱人问答。
“嗯,就叫林誓!誓言的誓!”林志勇抬起沉思的脑袋,对老婆笑了笑,看着她怀里的小娃儿坚定有力的回答道。
谢娟亲昵的在娃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林誓,真是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