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是不愿背这骂名,只盼我儿登基之后,能让为娘出宫,我啊自去岭南吃个够。”
李羡惶惶,忙起身跪下:“儿子惶恐,不能解母亲烦忧。”
敏贵妃噗嗤笑了,扶他起来,葱白一般的食指杵着他脑袋。
“你这榆木脑袋,阿娘逗你玩呢。”
“阿娘?”
李羡被敏贵妃这一出搞懵了。
“你随我来。”
敏贵妃出了昭阳殿,领着李羡登上殿外高台。
“我这昭阳殿,所见最高处,不过是这苍穹中的点点繁星,低头所见,也就是内宫一方天地。”
敏贵妃感慨完,爱怜的目光,落在李羡身上。
“我儿却不一样。”
“他日你登高位,所见皆是这大唐疆土。”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做娘的,岂能让你脚下的王土,硝烟四起。”
李羡沉默无言。
玄宗宠爱贵妃,任杨家人为亲。
多少危机伏藏在这长安盛京的虚幻里。
直到安禄山起兵,戳破了盛世的泡泡。
“这苟延残喘的江山,父皇守得,儿子亦守得。”
李羡悄悄握紧拳,就是失散多年的阿兄回来,这江山,他也不可能拱手相让。
敏贵妃欣慰的笑了,“好,我儿有志气。”
“那你什么时候把三小姐绑回家?”
李羡:“……阿娘可真会开玩笑。”
“阿娘,西凉使团已进长安,儿子要事繁多,先送您回去吧。”
“你去,我又不是没人伺候。”
敏贵妃摆摆手,她这用不着李羡伺候。
李羡还是坚持送她回了昭阳殿才离开。
此时宫里已经掌了灯,敏贵妃读了几首诗,扬声喊:“来人,找份舆图来。”
敏贵妃将烛台挪得近些,在舆图上仔细翻找。
点到一处,她拿笔画了个圈,想了想,又在旁边题诗。
“羡青山有思,念白鹤忘机。”
“骗子。”
敏贵妃有些乏,恹恹丢了笔,由着宫人扶她去沐浴。
舆图画的圈,被她不经意落下的泪泅开,弄花了上头的“灵渠”二字。
西凉使团入长安,正如皇榜所言,进献红鬃烈马。
长安城郊,武家坡寒窑。
薛平贵正和葛大张伟二人商议,要如何降服烈马。
“这是一个机会。”
薛平贵激动到眼冒红光,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
“二弟雄心抱负,做兄长的,自然支持。”
葛大早看出此子并非池中物,想着若是薛平贵能发达,依着结拜的情分,往后他们就不用在街上乞讨了。
当下就拿出了行乞多年的积蓄相赠。
“大哥,这怎么使得?”
薛平贵粗粗看了一眼葛大打开的葛布,约摸只有三十文铜板。
“平贵此为博个前程,拼的是武力,用不上这些财物,大哥还是收起来吧。”
薛平贵笑着将眼前的铜板推回给葛大。
张伟在一旁劝:“二哥,你就收下吧,钱没了我们再去乞讨。”
薛平贵摇头,还要推辞,葛青从外边骂骂咧咧进来。
“隔壁那个妇人,脑有疾。”
葛大趁机把铜板塞薛平贵手中,回头问葛青:“怎么了?”
葛青几步走到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也不管冷热,先一口灌了。
抬起衣袖一抹,擦干嘴角水渍,这才说道:“方圆几百里的折耳根都被她挖没了,我们明日吃什么?”
薛平贵等人面面相觑,葛青愤愤道:“大哥,明日出街行乞,我们不带她,过分。”
这不过是件小事,葛大没什么异议。
薛平贵也想着明日使团向圣人献宝,他们是要去打探的,带个妇人着实不方便,于是也无二话。
次日一大早,葛大便带着薛平贵三人跟随来往客商,挤进长安城内。
方找到个落脚点,薛平贵叮嘱几人在此候着,他去去就回。
“大哥,贵哥一个人去,没问题吧。”
葛青很是担忧,街道卫兵比往日多了几倍,想来是戒严了。
“没事,我们一不偷二不抢,是良民。”
葛大不吭声,倒是张伟挺乐观的。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薛平贵回来了。
几人忙围上去:“情况怎么样?”
薛平贵摇头,葛青像泄气的球,闷闷道:“贵哥都没有办法吗?完了。”
薛平贵道:“西凉使臣住在兴庆宫,那里都是士兵,有人远远看上一眼就会被驱逐。”
“不过,我打听到训马是在城西的一处马场,我带了这个,一定可以。”
薛平贵拍了拍胸脯,又信心十足起来。
葛青等人又高兴了,“那咱们快走吧。”
薛平贵嫌走路太慢,怕耽误了时间,拿出十文铜板去马行租了匹瘦马。
葛大等人纷纷安慰他,让他先去。
西凉使团献宝一事,早就在长安传开,并不是稀奇事,马场外围也围观了很多看热闹的群众。
薛平贵骑马赶到时,已听得许多议论。
“这红鬃烈马果真不是凡物,连苏尚书都拿它没办法呢。”
“那岂不是让西凉人看了笑话,我泱泱大唐,竟无能人?”
薛平贵一听,有戏啊。
忙抡起胳膊扒开人群挤进出,被卫兵拦住:“大胆。”
“我是来降服红鬃烈马的。”
薛平贵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早被他揭下的皇榜。
士兵接过,核验无误,开门放他进去。
凌霄在右下首,看着被拖得精疲力竭的勇士,勾了勾嘴角,对上首的李羡拱手道“殿下,已经试了不下十人,看来,您是输定了。”
李羡嗤笑道:“是吗?”
区区西凉,弹丸小国,竟敢挑衅上朝威严。
凌霄但笑不语,遥遥敬李羡一杯葡萄酒。
此时,一小兵进去禀告苏龙:“报,场外有一百姓,自称可降服烈马。”
苏龙大喜,对李羡道:“殿下。”
“宣。”
不多久,薛平贵意气风发进了场,李羡霍然起身:是他?
似曾相识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他。
来不及多想,薛平贵已经跪在身前:“给贵人磕头。”
他不知道上边坐的是谁,总之谁坐首位他磕谁,准没错。
“起身。”
李羡叫他起来,指了指不远处趾高气昂,闲庭散步的红鬃烈马问道:“你真能降服此马?”
薛平贵却很说得斩钉截铁:“对付畜生,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