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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一顾茅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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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大争之世,这各方势力间的合纵连横、利益交驳便是如此。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一切所为,皆是出于利益。

屈杉也是在观察到未国相国态度、得知对方并未提出或做出要夺走这份地图残简,才心领神会、婉拒了御剑护送。这也是给雍邑朝堂留一具脸面与人情,方便日后更好言语。

毕竟,如果他们仍愿支持邘意政变,那么即便自己先直接一个时辰赶到宣未边境,也不可能在政变成功前赶到数百里外的宣东大淄。

即便可以,那宣王与大淄朝堂又能做出什么决策?

再待他的决策一层层施行下去,等候大淄及宣国各地的兵力动员,那又要耗费多少时间?

是故照如今看,自从邘意在禽阳与未国势力交接了过后,只要他政变成功、上位称王,那两国对宣大战、以及因此引发的另外四国接连下场的天下动荡,便已是无可避免了。

适才在筮天殿上所说,也的确是实话,自己能为保护墨家所做的,已经是竭尽全力、到此为止了。

剩下的…就只有看战争爆发后,更为错综复杂、风云变幻的天下局势,还能否有什么可乘之机了。

出雍邑城后,便见屈杉是踩镫上马,一路向北、疾驰绝尘而去。

……

之后,过去了约四五日。

时至七月初七,上午。

由此向东北数百里外,宣国南境的群山中的一座“亥山”下。

山麓附近,一处长满青苔、稍有破损的歪斜石碑前,两匹高头大马从密林中沿着小路踏了出来。

“到了,正是此处。”

马上,一个是穿天青色道袍、头戴道巾、背负长剑的天门山道士,范远!

另一个,则是身背江国通缉、伪装了身份而只穿着一身朴素布衣,宝剑挎在腰间的宣国王子,杨郜!

“他住得不算隐秘,在山下就能见到他的茅庐。”

杨郜指向不远处亥山的半山腰上,一处有株歪扭大树的小崖边,果然有间低矮的茅庐,“你看,还有炊烟飘出呢,仲将军在家,我们快去吧。”

“这…”

范远遥望着山腰处明显可见的小茅庐,尽管来的路上已经迟疑了无数次,但这回到了山脚下,心中还是生出了犹豫。

如此去搅扰一位隐退下野十余年的老人,真的好吗?

更为讽刺的是,结庐清修、不问凡尘俗事,这明显是他们道家最会做、也做得最多的事,如今…却要让他这个已经破过杀戒的“道家弟子”,去再亲自违逆一次,打破他人的安宁…

这又算什么呢?

“别再犹豫了,范兄。”

杨郜显然察觉出了范兄所想、便转头说道,“我生在宣国,活在宣国近三十年,而今更是宣国王子,我清楚得很,除了仲将军,再没别人比他更有资格统领全军、拯救危局了。”

“他一生写过许多兵法著作,和平时到各处演讲、与人争鸣论战。加上他请辞下野前也说过,余不悔知兵。”

“这足以证明,从军征伐是他生来所愿,非人胁迫。”

“况我两个只来请教一下他想法与态度,非是来威胁他。他若不愿,我们也强迫不得,不是吗?”

杨郜不断劝解着说道,“都到山前,就不必再犹豫,上去吧。”

“行吧…”

范远听了虽仍是神情凝重,但还是点头以应。

随即,两人继续驭马,往山口处步去。

将马匹系在山口处,二人踩镫下马,挎着各自的包袱、手执兵器,沿石阶一路攀登上了百丈高的山腰去。

不一会,便来到了茅庐前,杨郜在前、范远在后,二人上了前去。

……

叩叩——

杨郜来到门前,亲叩柴门,吱呀一声,一魁梧奇伟、身肌健硕之白发老者开门出问,郜放眼循望,见屋内摆设简陋,有不少铜铁兵戈甲胄、竹简卷轴兵书,堆积生灰。

屋内灶上一土锅正有炖闷,炊烟自此出。

郜问曰:“宣王子郜及炎国道士范远,特来拜见仲将军。”

老者疑曰:“王子郜?今宣王何人?”

郜曰:“父王杨呈,吾小时在大淄常见仲将军,将军忘邪?”

“原是杨呈小子!”

“仲将军”仲梅夫轻嗤声、便再问曰:“杨郜,汝父遣汝来作甚?”

“答将军,郜非是奉父王命。”

郜作揖答曰,“郜来请见将军,只因宣国当今又临覆灭之危急!自五月,乐国寅侯邘意被降爵为伯起,其便决心政变夺位称王,已联络了未国援助。待不久,这乐王便要换了邘意做,邘意将携未国,共侵宣国,而炎、渊、启、江极可能趁势蜂拥而来,一如十九年前!”

云风听得王子郜言语中或可能伪造部分,但知是为夸张形势而请将军出山,便不多言。

“嘁!”

却见仲梅夫冷嗤答曰,“吾一宣南躬耕野人,汝之所言,与吾何干?”

郜曰:“值此苍生将饱受涂炭之际,郜只请将军出山相助,大淄庙堂必当拱听明诲!”

梅夫摆手、不屑答曰:“汝父杨呈有王业之基,文华武英一堂,百万雄师,他自有良策以应。”

郜惊呼曰:“将军不出,如苍生何?”

梅夫答曰:“六国围攻,无非是江山社稷倾塌,宣国灭亡。苍生若何?只要搅扰不到老朽买盐米酒肉,便是与吾无关!勿复多言,休要再来搅扰。”言罢不等二人再话,便闭门谢客。

杨范对视,皆无言以对,遂去。

二人下山上马,回观亥山景物,山不高而秀雅,林不大而茂盛,松篁交翠,观之不已,慨叹良久。

少顷,云风终开口询问。

“仲将军何故如此?”

云风曰,“昔年曾率军救国于危亡,今却对灭国无动于衷?”

“唉。”

郜叹曰,“想是当年,连退五国后,王祖父忌他功高震主,又采信朝中奸佞谗言,便也反复不断削权,不使他掌军、不由他出战。仲将军诸子不服,又尝与朝中争权夺势,接连败倒,仲将军终请辞下野。其也常言,方今宣国,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今出此言,实不意外。”

云风曰:“既如此,自大淄去先罢,待三五或十数日,再使人来探听。”

郜点头应,从其言,二人遂东归复入林中,往大淄去也。

……

过了两日,七月初九。

由此再往东北近千里去,渊北,与炎交界之俞岭关前。

是日深夜,星光漫天。

俞岭关城门双向大开,火光通明。

城上只一个士兵在来回踱步,执长戈看守,正是昔时未随众去烧烤,而遇见子显、范榑、张若卿先后通关的柳随山。

片刻,便闻一阵马蹄飞踏,自北方深林中由小渐大传来,引他转身看了去。

“吁!”

来者到城门前勒马停蹄、踩镫下来,柳随山借火光瞧见,是一身形高大、肩宽体壮、遍身黑衣之人影,束高马尾,背负一杆长过其身的长杆双刃大斧,戴着副遮住上半脸的青铜面具,十分可疑。

“来者何人?!”

柳随山执戈厉喝,“俞岭关虽不封闭,可遇上阁下这样遮住面庞、佩戴兵器的可疑人士,还是要盘问清楚才准放行!”

城下人不做声,只抬头张望。

“把面具摘去,姓甚名谁,如实答来!”

见此情形,柳随山取来长弓,搭上箭矢,拉弦对准城下那人,严苛尽职,“再不说话就…”

然登时,只见那人往前迈出两步,屈膝一跃,便直接是有如施展轻功般、上来数丈之高,直接落脚城上、轻盈无声,走来到柳随山眼前。

柳随山见状,当即惊慌抛去弓箭,再执起长戈,对准眼前人去。

背着光,柳随山看不清其面庞,只可依稀瞧见那面具下的两眼中是似有星辰,当中雄光漫发、若有是万般的壮志豪情…

“小兄,毋需紧张,我不是坏人。”

男子开口是一道像二十来岁青年、但依然稍显沉稳厚重的嗓声,“我自孟阳而来,是承苍宫秘密客卿,只为炎王做事。我身份不可揭露,你称我一声‘斧将军’即可。”

说罢,“斧将军”取出物证,乃是一枚在火光间熠熠生辉的兽形红玉玦、是炎国王室苍氏信物,一枚雕作虎形的白玉符,以及一张羊皮卷。

从军入伍多年的柳随山认得出,那白虎符乃是炎国最高等级兵符,持有一枚即可调遣炎国全军!

待那羊皮卷展开,柳随山便又清晰辨认出,这是一封炎王册封斧将军为秘密客卿的亲笔手书,卷末有王玺刻章及炎王与斧将军的指纹手印,造不得假。

向来只是边差闲职的俞岭关,居然在这天驾临这等人物!

莫非是孟阳庙堂,要有什么大动作?

“小兵柳随山,见过斧将军。”

回过神来,柳随山遂立即放戈、单膝跪叩。

“嗯,毋需多礼,起来罢。”

斧将军应罢,张望四周一阵,便心中生疑、望向柳随山问曰,“我记得此地常年有百人驻扎,为何今夜只见你一人?”

随山起身作揖答曰:“回将军,守关将军与士卒们有事忙去了。”

斧将军追问曰:“何事?”

“这…”

随山性子耿直、不懂撒谎,又见这斧将军有一身轻功,也怕他转头到了大营见得真相也会怪罪,便也实话实说了,“回将军,守关将军与士卒们今日又猎得几头肥鹿,回营里摆酒开荤去了。”

“岂有此理!”

斧将军厉斥声罢,看向大营方向、眉眼间有怒色,沉默片刻,便转回身看向柳随山又问曰:“那你为何不去?”

随山答曰:“回将军,小的…向来不胜酒力,也不喜热闹,便从来…不参与将军们的酒肉荤宴。”

“从来?”

斧将军又问,“你是说,他们经常这样,留你在此,众自聚饮?”

“这!”

随山听罢一惊,当即又单膝跪叩,“请斧将军恕罪!这炎渊两国常年盟好,这偏僻之地少有通行,将军与士卒们闲得发慌,才手痒去猎鹿、夜里聚饮的。将军与士卒们平时白日从不…”

“猎鹿?”

斧将军又问,“你是说,他们擅离职守…是私自越境,去猎渊国风氏的鹿?”

“这…”

不慎间又泄露了更多的随山这回是羞惭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敢再回。

“毋需惊慌,你且起身来。”

斧将军则只摆手作无谓状曰,“柳随山,我不知你们边关收到多少消息,但你且需知,在不久的将来,天下便将要有大动荡!并且,极可能是复如十九年前般,乃至更为夸张!炎王秘密聘我,差我来此,便是此故。有这白玉虎符在,你想必也能明白。”

随山起身,不免紧张无比答曰:“小的…明白。”

斧将军遂曰:“明夜,正值此地,便有任务需执行。我懒得去见一群酒囊饭袋,而你自己行伍里的战友,你也比我更熟。我少顷即走,你待之后便向你将军禀告,随后,挑选十九个身手最好的,明夜戌时前集结准备完毕,等我到来。如不能成,我便斩了你。若你战友们不配合或你将军阻拦,我便斩了阻拦者们,你只如此交代即可。”

随山作揖答曰:“是!”

言毕,遂见斧将军转回身去,不走楼梯、直接跃下城去,落座马鞍上、同样轻盈无声,随后执缰动马,过了这俞岭关、入了渊国去。

柳随山望着斧将军离去背影,眉目凝重,沉思良久。

随后,只见他蹲下身,拾起自己的长戈、执握在手中,左右旋转、上下打量…

在火光映衬间,他那长戈的铁锋尖上是锃亮锐利、干净如新,仿佛从未沾过鲜血一般。

而他心中,则很快是千丝万缕、似有愁肠百结…

炎国来了位领到白玉虎符的神秘将军,打破了俞岭关除三月一次小风波外、常年以来的寂静。

明夜就有任务,要挑包括自己在内的二十名士兵…

且还说,天下将要有大动荡,极可能是复如十九年前般乃至更为夸张…

能是什么事呢?

“唉——”

良久,柳随山长叹一声出,便仰头朝天,望向一轮星月去。

天下动荡…等待着他这个微不足道边关小兵的,又会是什么,能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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