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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立场交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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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大计,于我是醍醐灌顶,启发深刻。”

“当中最核心之要义,便是联结未国与墨家力量,向东抗拒炎宣,寻机出兵图强!”

“于是当夜…我便立即贯彻太师指导,去找了墨家弟子们。”

寅伯说到此处是两眼微眯、故作姿态,神情逐渐复杂起来,“然…墨家却是不知为何,不同于今日般,十分不给我面子,拒绝发挥他们先祖的优良传统、助乐国从‘七国最弱’中翻身。不仅拒我于门外,乃至…还派人到军营去,将我一众兵将…羞辱一番!”

说到有兴处,更是激动的再度站起,绕出座桌、踏下了高台,在厅堂中央声色俱厉的边走边说。

堂上众人闻罢,顿皆大作惊讶…

听得寅伯这番言语,在场余众反应是各不相同,有大惊失色,有不动声色,亦有不形于色…

而当中最是震惊错愕的,自然还是被显著提到的墨家一众!

尤其是巨子高丹,这段对五月初一夜当晚事件的解释,与他前两次听到屈杉私下与当众所言的又是皆相迥异。

寅伯此时自己讲出的,已是第三版本了。

究竟哪个是真?哪个可以信过?

又是否这当中其实没有真相,只是两人在不同时机、针对不同目的与利益,所皆刻意“描绘”出的不同情况呢?

然当下摆在墨家面前的,似乎也只有一个选择了,若是他们还要对着祖师灵位自称“墨家”的话:

“寅伯所言,大谬也。”

众所注目之中,墨家巨子高丹站起身来,看向寅伯说道,“当时留在寅城的只是五十名墨家弟子,不可代表墨家。况如今,这五十人也无一人回到总院,领头大弟子屈杉更是已在半月前被放逐,不再属于墨家弟子了。”

说罢,高丹便坐回原位。

话虽如此平淡的放出,面上也是镇定自若,然高丹心中,其实仍是紧张无比。

至此他才终于明白,师兄与师侄的一并离去是留给墨家在此时安身的一道“锦囊妙计”,或许…他们是当真料到了此情此景。

只要墨家在此与他二人划清界限,便不至于直接在舆论上陷入被动、沦为千夫所指,使寅伯有可乘之机。

就是不知那满脑只想拓土强权的寅伯…能否看出此计了。

“哦?”

随着寅伯故作疑问,在场目光便皆集中到了两人身上去,“那么…高夫子作为墨家巨子、天下墨家领袖,该是可以代表墨家了吧?鄙人知道,墨家是早已知悉太师之计了。我只想问,如今墨家…是如何看待寅城事故,如何看待我邘意被降爵,如何看…太师之计的呢?”

未追问修屈师徒事,使得墨家一众失去了知晓他是否有看出此计的机会,亦或是只能猜测是…他只是更在意自己的前景。

可不论如何,众墨者也都明白,还需谨慎行事,不得掉以轻心。

尤其这回连番追出的三连迫问,更是将他们逼入了个死角,是要墨家当着一众乐未权贵们的面,再度表明立场。

太师的卅二言中写明了“南联未墨”,墨家立场,便要决定接下来寅伯的抉择,以至于到乐国、乃至全天下的风云变幻了。

而这个重要时机,落在了此时被数十人注目、心中万分紧张的高丹身上。

只要一个字说错,怕是便要遗祸千古了!

“寅伯…不必急躁。”

只见高丹深呼吸了道后,便再站起身来、开口答道,“几百年来,我墨家向来主持伸张正义、锄强扶弱,然若只是旗鼓相当的两相争斗,我等则是从不干涉、也向来不许墨门弟子干涉的。”

“首先寅城事故,明显是屈杉自作主张,冒犯在先。如我适才所言,屈杉,及其师父、原巨子修豫离也因拒绝处罚而受弹劾,师徒皆逐出了墨家。此事在场众所皆知,墨家并未谎报,寅伯又何须再问?”

“其次降爵事,我等也听说,在乐王传召当时尚是军侯的您赶回乐都的当日,是有一支黎天子使节团抵达乐都、觐见过乐王的,此事临蓟百姓也皆有目共睹。那么具体缘由,当然与天使所言有关,而墨家并没能掌握到具体完整情报,自然也就不便评价了,还请见谅。”

“再次太师之计,这就得看寅伯自己是如何理解了。”

高丹答说道,“太师饱治经学,当然十分清楚墨家传统理念与未国国策,而寅伯既然也认同太师是纵横名臣,便应该相信,除非太师献策非是自愿、而是受迫,否则该不会提出毫无实现之可能或胜算的计策给寅伯的,对吧?”

听完巨子回答,众弟子皆长舒了口气。

这三番答复,既一如寅伯适才罔视了修屈师徒、直接“逼问”墨家立场般,巧妙将责任转移到已被逐出墨家、使他不能立即追究的师徒俩,以及黎王室、临蓟朝堂、未国等他暂未敢公开敌对的更大势力身上,又在最后关头隐晦表明墨家清楚太师是受迫献计,并顺带从中“离间”或“曲解”、使寅伯可能将自己怀疑起这卅二言来…

甚至还能给尚未完全清楚真相的乐未权贵们暗示…这位寅伯是自作自受,自始至终的活该。

只怕即便是“料事如神”的大弟子屈杉、或神策纵横的白太师在此,要回答上述疑问,也就只能拿得出这番话作为最佳解释了!

而寅伯当然听明白了大部分意思,不禁是下意识间眉头微锁,在高夫子的话语间是胸中怒意渐生,眼中甚至有是杀意流露。

他不惧与墨家完全对立,也巴不得墨家归顺合作。

然照如此般表面虚与委蛇、推诿责任,卸去罪名,实际上站到了他对立面的阴阳举措…

令他这个向来只善正面胜敌的将军,只有是愈发郁积愠怒,无处可发!

然而,高丹此时的妙诀操作,还并未结束——

随即,只见他的目光与言语对象、开始转移到了在场余众权贵身上,如此,便又使得寅伯无法贸然打断、多胜他一步了:

“诸位,正如寅伯所言,墨家早已通过当日屈杉的冒犯之举、知悉过了太师之计,那么接下来,我便与诸位复述一遍。”

“此计仅有卅二言,排比规整,简洁明了。”

接着,高丹便轻松背出了师侄屈杉也曾当众背过的那卅二字出来,“严明军纪,巩固军心。南联未墨,东抵炎宣。缓图东进,远交近攻。尊奉天子,遂可称霸!”

话音落毕,在场余众旋即展开了细声议论…

现场气势,更是逐渐从围绕寅伯为中心,变为了对他的指摘甚至是谴责,愈发陷他于不利…

而毫无疑问的是,这突然公布的、连他寅伯本人都从未明说出过的太师之计,是当众带给他的沉痛一击!

这回,几乎是不必再多赘言,以期走进什么转场、渲染、煽动等繁琐步骤,便令在场两国权贵都顿时清楚了寅伯今日汇聚众人的意图所在。

这一击,直接反令他寅伯陷入了被动!

待气氛酝酿了一阵后,高丹便在寅伯敌意的眼神中继续了发言。

“前八字与后十六字,诸位都是读书人,该都无甚异议了吧?仍如寅伯所说,核心要义正是当中的十六字。”

“南联未墨,东抵炎宣。”

高丹接着解读着说道,“东抵炎宣也不必说,炎国、宣国已足够强大,其西境与乐国接壤处又皆有富饶土地,一旦取得,便是强弱倒逆、攻守之势异也。这点实在直白得甚至无需太师指出,就连寅伯自己也早在三年前便已尝试过了。”

“那么最终,便是回到了‘南联未墨’四字上。”

“可太师既知悉墨家与未国情况,又岂可能点拨寅伯,去招犯本无心涉足战火的我两家,要我两家放弃已有的安宁生活,去给天下百姓带来流离战火,而只为他寅伯建立功业呢?”

“这…就不再像是个纵横名师的神策了吧?”

高丹故意引导并试问到了最后、便终于转看回向了寅伯去,“所以,是否只是那位代表着黎王室立场、要为七国万方黎民负责的太师,为保天下安宁,而提出的一条…敷衍、愚弄寅伯的谎言呢?”

说罢,高丹便再深呼吸了道后,朝着寅伯恭敬一揖,便转身大踏步回了座位。随后一抬衣摆,动作大气的跽坐下去。

此刻,终于脱困的高丹,自己也长舒了口气出来。

虽完全逆转了形势,可自始至终,未能从实力上全方位碾压对方还是令他紧张无比的。

到了这时,就连这番大开大合的结束动作,在寅伯眼中都已视作“挑衅”。

而这段“添油加醋”,更使得在场余众立场,除那些自己城里住着“邘家军”的纯粹附庸外、是皆更倾于倒向寅伯的对立面了。

若寅伯不能这时重新掌握局面,那么…今日这场由他自己发起的聚会,将反变为揭露他用心与预示他行径的危机。

说是只要朝堂势力在此,便能将他直接逮捕问罪,也毫不夸张!

而在众目注视中,只见寅伯仍站在中央,昂首闭目思虑了许久后,终于也深吸一口气、叹出来罢,环望一圈,最终看回向了高丹去。

看似是已想好对策…就要展开自己回合的反击了!

“高夫子…这些话可就见外了。”

寅伯叹声道罢,两手背去身后、开始说道,“适才不是也说过嘛…我向太师问计在先,太师对我支助在后,那么…以他白真的心机与思虑,他岂会料不到我将去找墨家呢?”

“而高夫子所言,白真会为万方黎民负责、而力保天下安宁,这倒是不准确,甚至可说…是完全相反了。”

“在场诸位皆知,黎太师白真,他自得位掌权以来,一切行事…其实皆只为黎王室考虑而已。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的,都是削弱七国国力,提升王室地位,恢复黎武王霸权,这才是众所目睹、无可辩驳的。”

“是故,他对我献计…不论受迫与否,都不可能是真为乐国考虑,而自然是指望着能借此机,利用我们王上的狭隘私心,使我乐国内部如今日般…自耗权势,徒生分裂之端的。”

“所以据我猜测,他便紧接其后联系到了墨家,这才使墨家能先发制‘我’,最终使我邘意、临蓟朝堂和墨家,三方是无一处得好的。”

寅伯神情冷漠的摇摇头道。

“最终…便是只有他白真赢了,此等类事在之前二十余年,诸位也不少见吧?”

他的反击,是将对准自己的矛头转到白太师身上。

说到常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黎太师白真,在场众权贵们的心态与评价则是都相差不大了。

关于他一人挑起五国攻宣大战的事,十八位权贵、乃至在场随员的其中部分人其实都已了然。再加上此后这些年来发生的许多事…直接导致了此人在他们的认知中,从来便是天下纵横家的表率,一个神秘莫测、甚至可毫不夸张的说是“他若不死,将持续有百万余人接连因他而死”的可怕人物…

而寅伯本身如此说,却是也有自己的考量。

明明已知晓了铉影阁之事、也被告知过了不会被他们杀死,此时正是个可以当着一众两国权贵们的面,将他们的秘密公之于众,从而让他们暴露于天下视野、自己也不会再如此被动的大好时机…

他却依然通过言辞话语间的修饰,隐约还是对准的墨家。

白真向来城府深沉是二十年来众所皆知,而墨家会配合指点,主动干涉他国政局…却是从此打开先例了。

终于,就在这时:

“那我们可就好奇了,寅伯。”

坐在位左主座,在场地位堪称最高的、未国权贵安氏的代表“安邴”开口了,“你此前只是一介军侯,都还未做到乐国元帅,就如此渴求东出。”

以他的地位与背景、是根本不惧得罪他寅伯。是所,此番他前来的态度与立场,其实也尚难捉摸。

“乐王要降你爵,你说他是狭隘私心;”

“白太师只想尽力保护向来不涉诸侯争霸的墨家,被你说得像是指定了要对付乐国;”

“墨家更是只求自保,都要说成是对你一番羞辱…”

“是否是你这个人本身,有些什么问题呢?”

安邴的这番话,可算是表明了他的立场。

也算是给在场趋炎附势的弱势小权贵们,竖下了一杆旗帜。

随着他不断如此说着,到最后竟也站起了身来、直视向那寅伯去,越说越像是长途跋涉过来、专程要砸他的场子般,比起墨家是直接把话说明白的,竟是比墨家还不给场面。

然在场众人还是一时难以揣摩明白,安大人这是在考量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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